《京城第一婚事》樵牧

18、第 18 章

　　乳娘只敢背后骂人，现在被赵嬛澈的目光逼视着，哪里敢再发一言，只将头一缩，眼睛却又死死将赵姑娘盯着，眸子里写满了不忿。

　　赵嬛澈侧首吩咐李妈妈先将珉儿抱回她的院子，然后转身向前两步，走到乳娘面前居高临下将她瞅着。

　　要说这乳娘到底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当下便被赵姑娘冰凛凛的目光压得低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赵嬛澈扯了一下嘴角，缓缓道：“即便是寄人篱下的小姐也是小姐！此时此刻，站在这屋子里的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主子，那就是我说的算，你即便不服气，也得给我憋回肚子里。”

　　说着她施施然理了理衣袖：“你说我管得宽是吧？行，那我今天索性就管得再宽一些。乳娘吴氏，奴大欺主，出言犯上，我们王府可要不起这样的人，”她点点头，轻描淡写道，“还是打出去吧。”

　　“你，你怎么能这样！”乳娘气得拿手指指向赵嬛澈的脸，“你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这，驴子拉完了磨，你就要杀了？是我尽心尽力将小少爷奶大的，你却要将我赶出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嬛澈伸手将戳到面门的手指拨开，然后冷笑道：“怎么？喝了你几天的奶，我们王府就要将你当姑奶奶供着？”

　　她眯着眼睛将这乳娘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这妇人戴的一整套的缧丝嵌宝金头面，脚蹬的丝履上各嵌了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并身上穿的织金妆花缎，随便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这哪里是一个下人的穿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个府上的主子奶奶。

　　赵姑娘看着乳娘的眼睛，幽幽道：“这么多金珠绸缎的，还买不来你的几口奶？”

　　乳娘气得面红耳赤，嘴巴哆嗦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赵嬛澈不理会她，继续道：“本来，你是珉儿的乳母，若能安分守己，谨守一个下人的本分，我等也不是那寡恩之人，自会将你好好供养，他日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是……”她缓缓移动目光看向呆立在一边面色惨白的红珠，“怕就怕有些人，金玉宝贝看多了便迷了眼睛，肥肉厚酒用多了反蒙了心智。”

　　她笑吟吟地问红珠：“你说对吧？”

　　红珠冷汗淋漓，恍恍惚惚地点了一下头。

　　“好，”赵嬛澈转身朝门外走去，“那便将她打出去吧。”

　　“这个……姑娘，”红珠下意识伸手将她一拦。

　　赵嬛澈歪头看她:“怎么？你也想以下犯上？”

　　“不，不，”红珠抬手擦汗，“姑娘您消消气，乳娘没规矩都……怪我！怪我没好好提醒她！可是她家里头早已经没有人了，如果这时候将她打出去，她也没活路了。姑娘您心善，便饶她一命吧。”

　　说着便抱着赵嬛澈的腿跪到了地上。

　　赵嬛澈不看她，只回首将满脸怒容的乳娘看了半晌，然后点头：“说的也是，也不全怪她。想当初我舅母管家的时候，府里秩序井然，下人恭谨守礼，哪里会有这般狂妄的奴才！到底是因为这个府里无人管家的缘故。”

　　闻言，红珠身子摇摇欲坠，只觉得赵嬛澈说的每个字都像一个耳光，狠狠地照脸给她扇下去。

　　“既如此，”赵嬛澈缓慢道，“那便饶她一回，将她发去别苑，不得再回府内。以后便照二等仆妇给她发月银。明早便动身，只准带走她的日常衣物，其余一样不准带走。”

　　说完，她挣脱了红珠的手，举步出门。

　　才一过门槛，便从后头传来乳娘压抑不住的愤怒声音：“你就是仗势欺人！”

　　赵嬛澈头也不回，高声道一句：“说对了，姑娘我活了十几年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仗势欺人四个字！”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夜幕中。

　　独剩下摊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红珠，戳在堂内浑身发颤的乳母，并一地呆成木鸡的下人。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府中灯火暗淡，一时万籁俱寂，正当睡觉时辰。

　　这一头，赵姑娘才在正院里气势十足地抖了一顿威风，一回了房间却瞬间便焉了。

　　赵嬛澈的闺房在琼华院，是个二层的小楼，赵姑娘和萧郡主打小就是在这栋楼里长大的。

　　赵嬛澈走在楼下游廊内，将四处打量着，暗道果然是才打扫过的模样，青石板上洒扫的水渍都还未干，显见的，这琼华院平日里都是荒着的，红珠并未叫人日常洒扫。今日，不妨赵嬛澈忽然回来，只得先绊住不叫她回院，着急差人来慌忙打扫了。

　　倒是难为这些下人手脚倒快，赵嬛澈撇撇嘴，然后便听到屋内传来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赵姑娘抬眼朝楼上望去，一时直觉脑仁抽疼。

　　不及多想，她提起裙角，快步跑上楼去。

　　进了房内，果然便见萧珉趴在床上哭得震天动地的。李妈妈和几个小丫鬟又是拿零食又是拿玩具的也都哄不好，一时也是手足无措。

　　见状，赵嬛澈赶紧上前来，然后又站在床边扎着手干瞪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娘，”李妈妈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水，担忧道：“珉少爷才抱来就嚷着要吃奶，嗓子都哭哑了，怎么都哄不好。”

　　赵嬛澈拧眉看着那个趴在床上双脚乱蹬的男孩，却见床上的被褥枕头被他蹬落了一地。他不管不顾，只用手揉着眼睛哭得声嘶力竭，一张小脸都憋得通红。

　　虽然嘴上说着萧家人没这么娇气的，哭累了就睡。但是到底是自家孩子，她又哪里有不心疼的呢。

　　赵嬛澈想了一下，然后吩咐：“李妈妈，你去厨房端一碗牛乳来，先用这个替着。”

　　说着她上前去手忙脚乱地将珉儿抱起来，嘴里轻哄着：“好了，好了，珉儿乖，不哭，不哭，姑姑喜欢你。”

　　其实红珠她们刚刚说的对，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没带过孩子，一时也找不到门路，只能手忙脚乱地给他拍着背，一会儿亲亲他的脸蛋，一会儿给他擦擦眼泪。

　　“珉儿不哭，姑姑明天带你去骑大马好不好？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好不好？”

　　“不，不，”男童伸手使劲推着赵姑娘，“不要你，要姨姨，要乳娘，喝奶！”

　　“你今晚先睡觉，明天我带你去见你红珠姨姨行不行？”赵嬛澈妥协让步。

　　珉儿挣扎得更厉害了:“要姨姨，要喝奶，现在喝奶。”

　　见挣扎不动，男童忽然伸手将赵嬛澈的脸猛的一抓，孩子小，手上没个轻重的，当即便在赵姑娘的左边脸颊上留下一道血印子，只再往上半寸便该抓到眼睛了。

　　“姑娘！”伺候在旁的小丫鬟惊呼，便要上前来接过珉儿。

　　赵嬛澈皱着眉嘶了一声，然后摆手：“没事！”

　　经这一下，珉儿也有些吓到了，不由便忘了哭泣，长大了小嘴，瞪着溜圆的眼睛，将赵姑娘脸上的血痕瞧着，半晌，见她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孩子便将嘴一扁又要哭。

　　“不许哭了！”赵嬛澈忽然轻喝了一声，直叫珉儿的眼泪又给憋回去了。

　　赵嬛澈将萧珉放到床上，然后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她盯着男童的眼睛，故作严肃道：“你把我的脸抓成这样，我都不哭，你哭什么？”

　　男童怯怯地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血渍，然后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揉着眼，小声道：“要喝奶。”

　　此时李妈妈正端来一碗温热的牛乳来，上头还撒了些蜜饯。赵嬛澈从她手中将牛乳接过来，往珉儿面前一递：“喝这个。”

　　男童皱着小鼻子闻了闻，又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然后便又哭闹打滚：“不要这个，要乳娘，要乳娘。”

　　李妈妈苦着脸色看向赵嬛澈：“他不喝这个，可怎么办？”

　　赵嬛澈抿唇沉默了一时，然后叫个小丫鬟去取个小炉子来，将牛乳坐在炉子上温着：“孩子从小不能这么惯着，这牛乳先温着，等他饿了便会吃了。”

　　又吩咐李妈妈道：“你今晚留在这里带他睡觉，再去找几个他平日里熟悉的丫鬟过来陪他。他跟我还不熟，我若在这，怕他更不安稳。今晚我就先在外间的塌上凑合着。夜里他若饿了就喂他牛乳吃，或者喂些点心食物的都可。”

　　“是，是，”李妈妈连声答应着，然后又是叹息，“其实那个时候世子吩咐给少爷离乳，倒确实离了一阵子。但是又断的不干净，珉少爷还是有吃夜奶的习惯。后来一次生病，嚷着难受，红珠和乳娘便又给他吃上了，这才拖到了今日。这事我一直想跟世子说的，但是找不着机会。唉！如今小少爷年纪渐大了断奶更加不易，我们总得陪着，熬过这些日子也就好了。”

　　赵嬛澈点头，然后回首看看满床打滚的娃娃，可不就是个熬人精嘛！

　　这一夜里，“熬人精”哭累了睡，睡醒了又哭，饿了便舔几口牛乳，然后又哭闹，如此折腾了一宿。

　　第二天，赵姑娘是顶着两只黑眼圈，游魂一般飘起来的。

　　飘进了内室，正见萧珉蜷着小身子，裹着一床小被褥窝在李妈妈身边，嫩白的小手攥成拳头放在嘴边，小嘴正一裹一裹地嗦着手指头。

　　赵嬛澈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拿出来，却见这娃娃只是皱了皱小鼻子并没有醒来的痕迹，可见昨晚是真的哭累了。

　　赵姑娘轻笑着摸了一把珉儿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好，她这会儿正头昏脑胀，当下忍不住便躺到珉儿身边挺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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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边有人一宿未睡险些去了半条命。

　　那一头有人正神清气爽地站在金殿外笑吟吟地将走在前头的某位赵大人叫住了。

　　赵权回首，看着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头的那个年轻男子

　　——身姿颀长，着一身绯色官服，显得严谨而挺拔。身后是鎏金瓦，朱红壁，身边是刚了下了朝熙熙攘攘的一群官员。

　　便如此，也能叫人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他，这样的后生也实在耀眼得有些灼目了！

　　赵权暗暗蹙眉：这原本是他看中的女婿，如今倒是真的要成为他的“女婿”了，却无论如何也叫他开心不起来。

　　眼看着裴胤走近，赵权寒着脸色，生硬道：“裴侯爷叫住我何事？我与侯爷好似没什么话可说吧？”

　　裴胤走到跟前来，驻足，看着赵权，笑道：“裴某和赵大人怎能无话可说呢？毕竟不久之后，裴某便要称您一声岳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