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女日常记事》流光瞬息

6、第 6 章

　　这三天石氏也没闲着，从拙娘口中问出不少东西来。说来拙娘过的也不怎么着，连林珠儿的贴心人都算不上，男人又感染风寒死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如今更是孤家寡人一个，眼见林珠儿指望不上，便打起旧主的主意。

　　亲娘曾经的心腹，大姑娘爱屋及乌，自然是要怜惜一二的。

　　得到有用的东西不多，可也足够她高兴一会儿了。

　　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石氏叫人往陈家送上拜帖，待得了回信，确定日子，便着人置办礼品，提着拙娘上门去了。

　　凌小石原是打算厚着脸皮蹭热闹的，看她亲娘一身华贵艳色逼人，脸蛋水嫩眉眼飞扬的模样儿，就知道今儿肯定有得瞧。

　　只可惜石氏没这个打算，瞥了眼傻不愣登的闺女，丢给她本字帖让她学描红，淡淡道了句“从今儿起，一天五张，不像人字儿的话就翻倍，写不完甭在我院子里吃饭。”

　　不等凌小石瞪眼跺脚，施施然的出了院门。

　　凌小石低头看着怀里的字帖，眼睛瞪的溜圆，郁闷的瘪嘴，都快结巴了。

　　“这，我——嗳，我，我干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干呐！做什么要罚她。以前不是只罚面壁和青蛙蹲么？怎么突然就改了？

　　雨花也很烦恼，“姑娘，这，咱们屋里没笔墨纸砚呐？太太说要练五张，没说到什么时辰？是不是太太回来就得练完呐！要不，要不咱们赶紧回去，奴婢给您找齐呃——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早有丫头捧着一应物件递到雨花跟前，雨花忙屈膝谢过，随即拽着泄了气的姑娘回院子里去。

　　太太向来说到做到，若是姑娘不好好练，太太真能让姑娘看着她吃饭一口不给的。

　　石氏到了陈家，被婆子恭敬的迎了进去，陈家老夫人馒头银发，精神矍铄，盘坐在侧厅靠着东窗的榻上，笑眯眯的冲她招手，陈家夫人立在一侧伺候，抬眼看见石氏，当即便笑了。

　　“你这丫头，早说要来却总也不来，老夫人念着你好些遍了，快进来让老夫人瞧瞧。”

　　石氏笑盈盈的上前，行礼问安，送上礼单，这才由老夫人抓着手侧着身子坐了。

　　陈老夫人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石氏笑而不语，半晌，陈老夫人拍拍石氏的手背，笑叹道：

　　“没瘦，看着还胖了些，气色也好，嗯——这就对了，谁有都不如自个儿有，能干的人到哪儿都能让自己过好喽——怎么不带女儿过来玩儿？”
　　换言之，不招人待见的就是追到天边儿还是不能让人喜欢。

　　石氏心里过了一圈儿，略过前半句，只回道：

　　“正拘着学规矩，整日猴似的乱窜，真是没眼看，我捉摸着，得叫她出去读书去，凌家那样儿，您是知道的，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我可不能叫她长歪了去。可但凡好些的地儿，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我那孽障一手烂字，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比她强些，总不能让先生太过嫌弃，索性叫她自己先练练，不然出门被人臊了脸皮。”

　　丫头端来茶点，石氏起身亲自给陈老夫人送上一盏，又让了陈夫人，这才自顾坐下，轻啜一口，叹道：

　　“唉——说来也怪我，以往不曾想过这一遭，只想着孩子养大就成了，可凌——叫我觉得，女儿家还是要明事理懂是非的好，不为旁的，只叫她万一遇上事，心中不慌不乱能有所应对。我这性子是教不了，可她还小呢！我这当娘的不能跟着她一辈子，小石总要自己立的起来才好。”

　　陈夫人坐在另一侧，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

　　“可怜天下父母心！”陈老夫人叹道：

　　“你也很好，孩子！这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当初，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人心险恶总要叫孩子知晓。你这样做就很好。说好了去哪家吗？”

　　石氏道：“跟我娘家说了，我大嫂娘家白家族学一向不错，好些人家寻了人把孩子送去，因着大嫂的面子，我这儿先把那泼猴稍作调】教，总得能让先生看过眼才好。”

　　若是头一回见就被人撂回来，她的脸皮且不提，大嫂的面子也说不过去。

　　白家老太爷位极太宰，虽然已经致仕，可声望依旧，更不用提其长子位居吏部尚书，官居二品，二子为东宫辅臣，詹事府少詹事，官居三品，白家前景自然可期。

　　石氏的大嫂是白家幼女，石父官居左副都御史，吃正三品的俸禄，原先跟石家定亲的陈家更是翰林清流，端的清贵。

　　左右打量一番，凌渊一个指挥佥事实在格格不入，时下风气重文抑武，原就是各不相干甚至相看两厌的人家，突然成了亲家，还是被人算计，那种感觉简直别提了。

　　林家不过一个六品衔，祖坟上的青烟全浇到林凤儿头上，被凌渊看中娶回家，又临死前算计了其他两家，把自个儿妹妹送入世家豪门，到底落于心计，为人不齿。

　　文人不是那么好得罪的，林家经当年一事，唯一的儿子惊马摔下地，被马蹄踩碎了腿骨，成了废人，自此一蹶不振。

　　一番说笑，陈家婆媳俩留石氏用了午饭，这才送她出门。

　　这一趟，石氏并未瞧见林珠儿，却没有遗憾。因为不能随婆母见客，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陈家仍认为林珠儿上不得台面，或是不能达到她们希望的儿媳标准，只要陈家当家太夫人和夫人的态度如此一致，林珠儿能过的安稳才有鬼。

　　阶级不是那么好跨越的，想必经过这些年，林珠儿已经明白一二。

　　石氏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家，看到凌小石鸡爪似的挠了三张大字，仍是笑着撕成碎片，叫傻闺女重新写，却没拧她耳朵，惊的凌小石捂着脑袋连声嘟囔“真是见了鬼了！”

　　好容易凌小石的鸡爪字写的稍微有些人样儿，石氏带她回了趟娘家，石父当值未在家中，待见过石母和大夫人白氏，白氏有二子一女，二子石儒、石墨皆在外求学，一女石清只比凌小石大两三岁，随侍左右。

　　石母一把揽住凌小石，哎哟哎哟的疼爱的裹着外孙女小脑袋，笑道：

　　“瞧瞧，咱们小石越长越标志了，哎哟，看看，这眼，这鼻子，这嘴巴，啧啧，真好，嗯——要是再白点就更好了。”

　　好吧，凌小石承袭凌渊一身古铜色肌肤，跟白嫩什么的实在不相干，这一身肤色长在男人身上还成，可若是女子，可真是造孽。

　　好在凌小石已经习惯，她笑嘻嘻的任由石母揉捏，乐呵呵一副没心肝模样儿。

　　亲香一会儿，白氏让白清带着凌小石下去吃果子玩耍，石母这才将脸一般，指着石氏道：

　　“我生这个，是个蠢的，好歹这些年来，脑子省过神来，知道办些正经事了，你半辈子过得糊涂，能为自己闺女谋划，也算是些许长进。“

　　石氏翻了个白眼，白氏笑着给婆母送上一盏茶，又让小姑一盏，这才笑着道：

　　“我跟大嫂说好了，三日后带小石过去，先让先生见过，小小考校一番，放心，就是个过场，我跟清儿说好了，她们姐俩一个班里，相互照应着就是。”

　　石氏坐正身子，忙道：

　　“多谢大嫂，我心里知道，白家正经不随意收外头的女孩儿，小石都是沾了大嫂的光，我在这谢过大嫂了。”

　　起身谢了一礼，白氏忙起身拦了，拉着石氏的手，姑嫂俩重新坐下，“你这是什么话，小石是你女儿，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再亲不过，你说这个可就见外了。”

　　石氏笑道：“我承大嫂的情，虽说都是亲的，可也不是应当应分的，大嫂伸手帮我，这是情分，我心里清楚。成——旁的我就不多说，只一点，清儿入学早，所学自然与小石不同，我这当姑母的话在这儿，小石就算我闺女，也没有让清儿耽搁学业的道理。”

　　石母笑呵呵的看着家里一团和气，老人家最爱看这情形，兴家之兆不外如是，轻啜口香茶，听大儿媳白氏道：

　　“哪里就那么邪乎？合着清儿不是我亲生的不成。你有所不知，她们女儿家，不用科考，本就清闲，平日里学学规矩，读读诗文，若是对哪一科有兴趣，自有老师教授，若是不乐意，原就是小姐妹玩闹日子的，咱们女人一辈子如意的时候少，也就未嫁时才得一二好友欢快，只是拘着她们不往外头惹事，名声也好听罢了。”

　　石氏拍拍胸口，道：“这我就放心了，我就说清儿一番人才，横竖不能耽搁才是。”

　　凌小石不知亲娘压着她贬，只拉着石清，躲开左右，偷偷摸摸凑过去问道：

　　“表姐，你手里有银子么？”

　　“有啊！你缺银子啊，我这有金豆子银裸子，你要多少？”石清惊讶一瞬，下意识的就抓自己荷包，半道被凌小石一把抓住双手，道：

　　“别啊，我不是这意思，我，我就是问问，表姐你平时怎么弄银子？额——我的意思是？“

　　白清歪头瞅着凌小石，笑盈盈的道：“我名下有个铺子，还有个庄子，都有产出，我不缺银子的。”

　　凌小石嘴巴都张大，眼睛瞪的溜圆，咽了口口水，连忙问道：“表姐你真厉害，表姐你怎么挣的？”赶紧教教她呀！她可缺银子了。

　　白清扶着凌小石下巴给她合上嘴，牵着傻愣愣的表妹，一边往亭子里头走，一边解释道：

　　“哪里是我挣的，是我娘给的，我娘说，我如今也不小了，要学着主持中馈，经营之道，先给我个铺子庄子练练手，将来出嫁——手里嫁妆握的住，不被人骗了去。”

　　瞅着凌小石眼睛羡慕的都要发绿光了，笑着安慰道：“你还小呢，这还是去年我娘才交到我手里的，你别急，姑母肯定会给你的，不给你要给谁呢！”

　　凌小石歪着脖子吐了口气，，蔫儿哒哒的甩着脑袋后的辫子，有气无力的道：

　　“算了，你说的我听着就难得很，我这么笨，我娘才不会给我铺子呐！“

　　“你要银子做什么？姑母不给你花用啊？”

　　“买东西吃啊！”凌小石甩着胳膊，懒懒散散的道：

　　“我家里什么情形你知道得，平时我要吃什么都得蹭我娘的，银子搁我手里，我们家老夫人跟猫闻着腥味似的，我手里拿不了一天就给要走了，平时月例银子就更崩提了，老夫人说了，家里花销多，我那份归我娘管，我一个毛没长齐的总不能跟没娘的可怜孩子抢，凌家可容不得那般不要脸的姑娘。”

　　总之一句话，搁凌小石这儿，谁生的谁管，反正不能挨着大姑娘和二少爷就是。

　　用老夫人的话说，后娘和后娘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