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岛屿》黄澄澄的橙

15、第15章

　　安然告诉他，自己定了大后天的票。其实不确定他会不会在家，想着，即使他不在，也可以在这里玩两天，算是毕业旅行了。

　　他点点头，邀请她住在他家。

　　“这是我外祖母家的老宅子，住宿条件还不错，离西塘的景点都很近，玩起来也方便。”

　　安然低声问：“替我开门的那位老奶奶就是你外祖母吗？”

　　如果家中另有长辈，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征求长辈的意见。

　　许云棠摇头：“那是邱婆婆，住我家隔壁，我外祖母已经去世了，老宅子没人，一直由她帮着打理。”

　　他在二楼找了一间客房，就在他的房间隔壁。帮着她安顿好行李后，便带她去古镇里划船。

　　西塘古城里有一条清溪，水流不疾不徐横穿古城，两岸明清时代的吊脚楼临溪而建，夏天划着小船一路顺流而下，既避暑又有趣。

　　安然跟着他，感觉既兴奋又陌生。

　　他们其实并不算熟悉，她只在捐赠仪式那天见过他。那天，仪式完了之后，他在校门口等她。

　　“可以留个你的电话号码吗？”

　　许云棠站在学校门口的榕树下，一脸阳光坦荡，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不会觉得他是那种趁机搭讪的男生。

　　安然有些局促，周围都是来往的同学老师，时不时看向她，她低下头：“我没有手机。”

　　“哦，有没有座机呢？”

　　安然吸了一口气，说：“座机也没有。”

　　父母出车祸去世后，姑妈就成了她的监护人，还以监护人之名搬进了她家，弟弟妹妹占了她的房间，她只能睡客厅。有家总是好的，如果不是有一天她发现姑父偷看她洗澡，她或许还会住在那个家里吧？

　　学校倒是有的，每个楼层有一个，只是她不打电话给谁，也没有记过那个电话号码。

　　许云棠愣了愣，不依不饶道：“那我给你写信吧。”

　　安然讶异，但随即释然——捐款之后，总要跟踪效果吧。她咬着嘴唇，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蹲在地上写下了学校的地址。

　　许云棠接过她给的纸条，手指在她头上轻轻一扣：“这样我就可以经常给你出考题了。加油哦，安小岛！”

　　她低声纠正：“我叫安小屿。”

　　他收起纸条：“我知道，岛屿的屿。”

　　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写信。他写一封，她回一封，他不写，她也不会主动写给他。从短短的一页纸，写到厚厚的一叠。就这样，三年里断断续续写了32封信。不多，却是厚厚一摞。

　　很神奇的是，每个她人生的重要时间节点，他都会来信，除了以过来人的身份讲高考讲题目，还会给她讲大学生活的趣事和烦恼。

　　他的寄信点有时在西塘，有时又在帝都，她猜测，他的家应该在西塘。她翻看过地图，西塘离她不是太远，那座城市因为有他的存在，从此与众不同。

　　三年没见，安然内心其实有些拘束的。信中无话不谈，见面之后，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他又是这么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在旁人眼中，总觉得他们会是一对情侣，这让她更加尴尬。总想着离他远远的，不要给他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小船只够两人坐的，夏天他们都穿得很轻薄，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对方。安然紧绷着身体往边上挪了又挪。

　　许云棠转头看她：“往里面坐一点，小心翻船了，你又不会游泳。”

　　是的，他写信说自己参加大学生运动会，游泳比赛得了第一名，安然回信说，自己还不会游泳。

　　其实，他们并不是那么陌生的。

　　除了调整方向外，小舟一路顺流而下，基本不需要他俩动手划。

　　许云棠往后一仰，躺在船上，双手枕头问：“对了，你之前说参加了编程大赛，结果怎样了？”

　　安然端坐着，回道：“得了全国高中赛段一等奖，全靠你指导有方。”

　　他表情夸张：“真的？我那么厉害？居然教出了这么优秀的学生？”

　　安然一本正经看他：“是啊，你本来就很厉害的。”

　　许云棠被她这么严肃地一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能算是，一般般吧。你去比赛一定遇到很多优秀的男生吧？”

　　安然想了想，点了点头：“是挺多的，全是男生。”

　　因为只有她一个女生，赛务组还专门为她设计了参赛穿的裙子。

　　“不过，他们比不上你。”

　　许云棠本来还有点低落，听到她这句话，瞬间又笑了：“没见过世面，不过——我喜欢。哈哈。”

　　喜欢？安然心中一丝期待一闪而过，小小的雀跃刚刚冒起，又收了回去。她摇摇头，自己想什么呢？

　　夜晚，许云棠带她去古城美食街吃小食。一整条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各色美食小摊俱全，安然逛花了眼。

　　人太多了，他怕她走散，索性牵起她的手，挤过拥挤的人群，去到另一条冷清一些的小巷。人已经不多了，他却没放开自己的手。

　　“小心，这边路灯比较暗。”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家背街小店，安静而古朴。

　　老板娘认识他，亲切地招呼：“烟子，吃粉啊？”

　　看到他牵着自己，又笑：“哟，带女朋友回来了？快坐。”

　　安然被看得脸一红，急忙抽回手。

　　他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大方地说：“是啊，群芳婶婶，来两碗桂花粉。”

　　说完，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说是女朋友，给的分量更多一些，这店欺生。”

　　安然低头喝茶，顾左右而言他：“她为什么叫你烟子？”

　　他难得腼腆一笑：“小名。”

　　安然疑惑：“怎么会叫这样的名字？”

　　“烟，就是香火的意思。我外祖父就我妈一个女儿，宝贝得不行，都舍不得她嫁人，我妈最终还是结了婚，生下我，这下我就替代了我妈，成了他的心肝宝贝，他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可以继承香火了。”

　　安然笑了：“怎么感觉像是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许云棠摇头：“压力山大啊！”

　　桂花粉的味道，清香甘甜，分量果然大。吃完一大碗，已经再也吃不了其他。

　　人群散去，热闹不见了，古城像是进入了梦乡。两人沿着古街慢慢走着回家，地上两人的影子，就像两棵松树一样并肩而立，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回到家，许云棠在阁楼的露天花园里弹吉他，安然坐在一旁，听着木吉他的声音，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感叹：这样的男生，怎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他呢？听老师说，上了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他这么优秀，在X华大学应该会有女孩子喜欢吧。

　　“在想什么呢？”

　　安然抿着嘴唇，老老实实地说：“在想你。我是说，想你这么优秀，女朋友应该也很优秀吧？”小小的心机，知道了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就是想知道，她离站在他身边，还有多远的距离。

　　他抬头看她一眼，低头说话，吉他声却不停：“是很优秀，优秀而不自知。”

　　安然“哦”了一声，心里有点酸酸的，眼睛也有点涩涩的，努力维持微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傻，优秀的人当然有优秀的女朋友，他这样的人，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到时候我去X华大学了，可以认识认识她吗？”还是有些不甘心，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吉他声停了，许云棠看她，难得一脸严肃：“小岛，我可能很快要出国了。9月份你开学的时候，我就不能陪你了。”

　　出国。距她好遥远的词汇，同桌女生看的言情小说里，男主角也是动不动就出国。

　　“哦。那么快。”她木木地回答，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欢喜，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他不在，哪所学校都一样吧。

　　他眼光灼灼：“我继续给你写信，不，写邮件好不好？”

　　她点点头：“好”。

　　他弹了一首《加州旅馆》，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曲弹完，他一言不发收起吉他，她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他拉了一下她的手臂，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后面黑，我看着你。”

　　阁楼的门廊上，她打开房门，他轻轻唤她：

　　“小岛。”

　　“嗯？”

　　她回头看他，仍然是迷迷糊糊的。

　　“我没有女朋友。”

　　“哦。”

　　“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玉泉山。”

　　“好。”

　　她关上门，背靠在房门上，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满血复活，就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