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不了一点》猫原

7、第 7 章

　　江续轻笑时，温热的气息如柔软的云团涌在他的手心，季斯凡触电似的忙不迭收回手，神情有一瞬过于明显的局促。

　　江续止住笑，黑沉如漩涡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皮肤白，昨天发红的巴掌印已经变成青紫色，一边脸颊还有点肿，加上没有血色的嘴唇，看着像个小可怜。

　　他也确实是个小可怜。
　　爹不疼，娘过早离世，哪怕他成绩再好，受到多少表扬拿过多少奖项，那家人也鲜少过问他的情况，更别提过来看看他。

　　沈雁很心疼他，经常在季斯凡耳边念叨着要多照顾弟弟，多让着他一点。虽然他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这么久了，养条小狗都能养出感情，更别提是活生生的人。

　　日子如同画卷被慢慢翻开，在时间的流逝中，季斯凡学会了谦让、偏爱，以及原谅。

　　“痛吗？”季斯凡敛敛神情，轻声问。
　　江续说：“不痛。”

　　脸还肿着，怎么可能不痛。季斯凡叹了一声，重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纠结半天措辞，还是一团乱，他咬牙下定决心，硬着头皮把事情摊开讲：“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喜欢我”这三个字实在难以启齿，说不出口。
　　他没说，江续也懂他的意思，相比他的坐立难安，江续显得坦然自若许多：“记不清了。”

　　季斯凡“哦”了声，没再追问。他又沉思半晌，情绪浮在眼底却浑然不觉，许久他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我昨天一整晚没睡，在研究件事。”

　　江续定定看他，“说。”
　　季斯凡欲言又止，想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在想，怎样才能把你变成直男，然后在网上找了好多资料和视频。”

　　江续：“？”

　　季斯凡迎着他的目光，忧愁道：“我看好多评论说可以吃中药，吃中药调理能变直男，可是我找他们聊，他们又不理我。”
　　“……”

　　“性取向是天生的，哥。”江续说。

　　季斯凡却道：“不一定，我有个同学，他之前谈了几个女朋友，后来不知道咋的就和男生在一起了。我想，直的能变成弯的，那弯的应该也能变成直的吧。”

　　“等高考完，你应该尝试交个女朋友，”季斯凡神色真诚坦率，真挚地提意见，“说不定谈了女朋友后，就会尝到异性恋的好，不会再有这些想法。”

　　“你可以试着和我谈。”江续面无表情，“说不定能尝到同性恋的好。”

　　“……”
　　季斯凡和他说不通，气氛变得尴尬，他挠挠脸颊，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落荒而逃。

　　或许是因为这次剖开内心的谈话并未取得任何成效，也可能是原应该藏匿在深处的心事曝光在青天白日下，季斯凡一连几天都有意避着江续，只简单打个照面就匆忙离开。

　　江续吃了药睡一觉，病就好了。他没再去学校，也懒得拍毕业照，留在家里看看书，等着考试。

　　季斯凡这边要忙许多，一方面迎来了期末考的复习阶段，另一方面他们前几天拍的视频小爆，有几万的点赞，方齐想着乘胜追击再拍条视频追上热度，时间太短他们没灵感，于是季斯凡又当编剧又出镜拍摄，忙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

　　六月七号这天，持续良久的高温终于中止，迎来了六月的第一场小雨。

　　季斯凡昨晚刚拍完视频，早上窝在房间里睡懒觉，门外时不时传来声响，沈雁和季青荣说话的声音，拖拉着椅子的声响，吸油烟机的轰轰声。他皱了皱眉，翻身用薄被盖住脸。

　　不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敲门。
　　“季——”
　　声音骤然被截断，少年声音淡淡，清晰入耳：“让他睡吧，他昨天很晚回来。”

　　随着玄关处大门很轻地“咔”了声合上，
　　世界终于陷入沉静。

　　季斯凡睡到自然醒，终于把连轴转的这几天睡眠给补回来了。他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看见外面阴雨连连的景色，没多想，转身去卫生间洗脸。

　　饭桌上留着早餐，简单的鸡蛋火腿三明治，一瓶没开封的牛奶，牛奶下压着一张便签。

　　他咬着三明治，边拿起看，上面写着：
　　“哥，记得买花。”

　　刚睡醒，季斯凡脑子没转过来。
　　买花？买什么花？
　　直到他坐在桌边刷手机，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与高考有关的信息，才猛然惊觉，今天高考！

　　联想到睡梦中隐隐约约的声音，意识到错过送江续去考场，季斯凡懊恼地皱起脸，看了看手机时间，也顾不上吃，直接去房间换了套衣服，急急忙忙地出门。

　　下雨天温度降低，季斯凡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衬衫，扣上黑色鸭舌帽，开车去花店，在店员的建议下，买了束向日葵，抱着花一边给沈雁打电话，问她江续是在哪个考点考试。

　　高考第一天是周日，沈雁不用上班，送江续去了考场后就撑着伞在校门口等着，一边和旁边焦急等待的家长闲聊。

　　“我看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啊？我都心慌得很，也不知道现在孩子写完卷子了没。”家长神色焦虑，不住地往校园里探看。

　　沈雁摆摆手：“紧张啥呀，我小儿子成绩好，稳定发挥的话肯定考得不错。不过我大儿子高考那年，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和你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甚至都怕他忘记写名字，结果人考完出来，看着比我还轻松。”

　　家长问：“那你大儿子也考得不错吧？”
　　“不错啥啊，就一个普通二本，他没啥学习的慧根，比不过我小儿子。”

　　季斯凡一来，就听见沈雁在吐槽他，他有些好笑地走过去，懒洋洋地揽过沈雁的肩膀：“我都听见了啊，有您这么说您儿子的嘛。”

　　沈雁冲那位家长笑笑，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季斯凡对她礼貌笑了笑，又看向沈雁，她把那件红色旗袍穿上，头发也盘了起来，露着的胳膊沾到些雨水。

　　他啧声，把手上的向日葵递到沈雁手边，而后脱下自己的衬衫，披在她身上：“应该快考完了吧。”
　　“快了，”沈雁看看手机，“还有十分钟。”

　　季斯凡陪着沈雁一起在校门口等。
　　门口等待的家长不少，等到铃声响彻校园，门口顿时变得喧嚣拥挤，家长们都挤在前面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小孩。

　　校门被打开，陆续有学生出来，神色各异，但毕竟才第一场，大家都没有轻松的样子。
　　季斯凡和沈雁等了会儿，旁边家长的女儿走过来，高兴地说：“妈，我语文考得不错，作文居然被我老师压到题了！”

　　沈雁一听别人考得好就不淡定了，回头问季斯凡，语气慌张不稳：“也不知道咱续的老师有没有压中题目。”
　　“放心，没压中题他也能考得很好。”季斯凡温和地笑，“相信你小儿子。”
　　沈雁这才稍稍心安。

　　等了会儿，沈雁终于看到小儿子。江续黑发轻垂，疏离的眼没在其他人身上偏离半分，干净无尘的白衬衫将他衬得更加矜贵，在人群中分外出众。

　　沈雁朝他招手：“小续！”
　　江续循声望来，目光落在旁边季斯凡身上，停留一瞬，径直朝他们走来。

　　他在季斯凡面前站定。
　　季斯凡嘴角挂着浅笑，把手里的花递给他，“高考顺利。”

　　他怀里的向日葵给阴沉沉的世界点缀了一抹亮色。
　　江续的视线没移开，像是被他唇角的笑勾住，他的笑比向日葵还好看。
　　他伸手接过花，低声说：“谢谢。”

　　怕没时间做饭，又怕饭做晚了，会影响江续中午休息。沈雁早就预定了餐厅，他们一家每次聚餐都在这里，干净卫生，味道也很不错。

　　季斯凡开车送他们过去，一路上，沈雁都和之前季斯凡高考那年一样，闭口不问试卷作答情况，而是聊东扯西。

　　话题突然扯到那天傍晚介绍的女孩身上，沈雁问道：“她有没有加你啊？”
　　“嗯。”季斯凡目光专注盯着前方路况，漫不经心说，“和她说清楚了，她把我删了。”

　　沈雁愣住：“说清楚什么？”
　　季斯凡：“……”
　　“没，”他心虚地轻咳一声，“没什么，总之我和她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没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能。”沈雁不赞同地皱眉，“我之前就和你说，在大学里谈场恋爱，你看看你，马上都要毕业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就不明白了，你长得也不错啊，怎么就一直单着，大学里没女生追你吗？”

　　季斯凡闻言不禁失笑：“有几个。”
　　“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的？”沈雁问。

　　话题再说下去，沈雁女士估计会连饭都吃不下。季斯凡笑着求饶：“打住，不要再说了。”

　　沈雁白他一眼，转头好声好气地劝小儿子：“续崽，咱不要像你哥学习，等你上了大学，第一件事就是好好谈个恋爱，尽情地享受青春的美好。你看你哥，又不谈对象，学习也不咋地，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季斯凡实在拿她没办法：“我拍视频呢，妈。”
　　沈雁知道他的账号，也会去看他上传的视频，但还是对他的做法不理解，认为是在不务正业：“拍视频能挣钱还是咋的？我看你们就是在胡闹。”

　　“……”
　　季斯凡彻底投降，“行行行，您说得都对。”
　　沈雁满意地哼声：“赶紧给我找对象啊，别太挑剔，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季斯凡找了车位停下车，边说：“我可以给您当孙子。”
　　下一秒，沈雁直接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你小子是存心想气死你妈吧！”

　　话落，意识到什么，沈雁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江续。
　　却看见，江续黑眸漾着很浅的笑，认真地听他们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