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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亭 ...

  •   离亭要嫁人了。 原本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众人忽地停下匆忙的脚步,都将眼光凝聚在最不起眼的那个女孩身上。众人的眼光有讶异,有无奈,有叹息,可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相反,越家的人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她大伯,离亭这岁数,嫁人的话也太小了吧?” 越真抹了把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老三媳妇,不是咱越家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啊。想我越家百年医家,如今却要靠个十二岁的女娃娃才能勉强保全性命,我是没脸见列祖列宗了。可我更不忍心,叫越家上上下下六十四口人,生离死别啊!”沈渔听了这话,不禁偏过头流泪。是啊,要不是这桩婚事,这越家,可就沦为阶下囚了。沈渔再不过问,默默地回了自家院子。正对着窗口发呆,却被身后的动静扯回了思绪。 “娘,离亭真的要嫁给一个傻子吗?”云亭使劲睁大双眼,鼻子嘴巴都皱成了一团,憋着力气不哭出来。 沈渔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瞎说什么?那是将军府的四公子!” “他就是个傻子!这京都城谁不知道?” 沈渔看着女儿通红的双眼,又无奈又心疼,只得安慰她:“莫瞎想了,如今咱们家遭了大难,等离亭办了婚事,我们就得搬回老家了。离亭嫁进将军府,以后的尊贵福气是享不尽的了。你别为她操心了。” 云亭再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掉:“娘,娘,离亭那么笨,长得又小,我们把她一个人丢在京都吗?将军府那么厉害,肯定会瞧不起她的,她受了委屈,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沈渔叫女儿这番话说的心烦意乱,却又无可辩驳。 云亭看她娘不说话,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继续说:“反正离亭就比我大半个月,将军府也不知道谁是谁,要不,要不.....” “闭嘴!”沈渔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云亭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吓得整张脸惨白。沈渔看着女儿,心中的苦意更甚,差点激出泪来,她轻轻拥住女儿,劝慰道:“阿云,再别胡说了。将军府连阿离的生辰八字都能弄到,怎么可能将人给弄错?叶将军不惜卷入后宫之争,在朝中为越家作保,就是为了离亭。这也是你大伯与叶将军早已说定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移花接木?况且,离亭作为三房庶出女儿,我尚且不忍她出嫁,你是我亲女儿,我又怎舍得你入虎口?” 云亭将脸埋到沈渔怀中,闷闷地点头。 四月的天,天青水绿,一派生机,只这越家愁云惨淡。不过到底是有百年底蕴的人家,虽一朝浮华散尽,可到底还剩了些底子。阖府上下俱在为离亭的婚事忙碌,红绸迎着春风飘飘荡荡,映在人脸上的却是无尽的愁苦与叹息。 沈渔牵着云亭,静静地看着在树下跳格子的离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好像又回到那年,越立带着阿久回到越家。那时他们三人俱是好年华,如今,三人只剩她一个,却是阿久的女儿出嫁的时候了。 沈渔当年只是小京官的庶女,从小跟着她娘吃尽主母的苦头,直到十七岁嫁给云亭的爹,越立。许是因为学医,当年的越立稳重有礼,整个人犹如浸了翠绿的药草般,温和通透。她只盼着脱离苦海,拿他当救命稻草,处处逢迎,他却认真将她看作真心人。少年夫妻,很快就生出浓浓的情谊,她被这好运砸的晕头转向,每日都如在做美梦。这梦一做就是七年,三房一直无子。她一直惶恐,也曾私下劝越立纳妾,他只是温柔地抱住她,一声不发。直到她的婆婆临死前,将越立召到房里私谈。她和众人等在房外,心里如镜般明了,也多亏是在医家这等宅心仁厚的人家里,婆婆至死也没在旁人面前说过她一句,交代后事也只说自己儿子。        一年后的一天,越立从外边领回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也就是阿久。说来也是命定的缘分,那阿久带回来不过半年,就有喜了。那时的她,心中不是不苦,只是,有什么办法呢?可半个月后,她却第一次感激阿久的到来—她也怀孕了。整个越家都沉浸在三房即将得子的喜悦中,每个人都很开心。十个月后,阿九难产,生了四天才生下离亭。越立一边给她喂汤药,一边叫她给女儿娶名字。 “叫阿福,以后会很有福气。”阿久艰难地咽下又臭又苦的汤药。越立静了好一会,实在不忍心自己的长女娶个这么俗气的名字,还是给否决了:“还是换一个罢,这实在不像个正经名字。” 阿久重重地叹气:“那叫什么呢?我也想不出别的了呀。” 越立对着她柔柔得笑:“那就慢慢想,不着急。” 孩子最后还是阿久取的,因为越立是在城外的离亭那捡到了她,并把她带了回来。阿久像个福星,只是把福气都给了别人。沈渔在十天后顺利地生下云亭,身体恢复得很好,但阿久却病得起不了身。越家想尽办法,也只拖了八个多月。 那八个月是阿久最痛苦的八个月,每天泡在药罐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生命地流失。也是阿久最快乐的八个月,越立抽出很多时间陪她,虽然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但他每次看她的时候都透着浓浓的留恋和痛惜。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也庆幸自己活不长了。沈渔是个好人,从未苛待过阿久,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也从不对她端架子,还真心对她好。可她抢了沈渔的丈夫,她很愧疚,也很难过,所以她注定是活不长的。 阿久对自己的病抱着一种冷漠的态度,对离亭也很冷漠。她在病中煎熬,心中满是痛苦和不耐,却不得不压制。她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一个小婴儿。
      越立对孩子也不太上心,不管是离亭还是云亭。他在病中的阿久和产后的沈渔间来回奔波,心力交瘁。有时他会疑惑,这两个姗姗来迟的孩子,到底是珍宝还是孽债? 沈渔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境况,她的丈夫被另一个女人牵走所有的心绪,她除了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满是怜惜。她知道越立很喜欢阿久,但是越立从未违背过对她的承诺。他对阿久很好,新奇有趣的东西都送到海棠院逗阿久开心,但是,越立在阿久那边总共只呆过四五夜。越立离阿久远远的,反而越是体贴沈渔。哪怕阿久生病了,越立也从未忽视过沈渔。沈渔原本还伤心了几日,可瞧着自己丈夫实在没半点负心的样子,她倒不知道自己的怨气该从何处起了。 况且,那个女孩太可怜,太懂事,她没办法去苛责她的丈夫。她有时去探望阿久时,会看到越立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沉睡的阿久。那目光是如此绵长,透过无尽的夜色,满是凄楚。 “三爷,夜深了,小心着凉。”沈渔轻轻搭在越立的手臂上。 越立没有回头,只是连声音里也透着悲哀:“阿渔,我是不是不该把她带回来,这样她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才十七岁,明明看着还像个孩子。”
      八个月后,阿久病逝。
      两年后,越立在徐州治疗疫病时,因劳累过度染上疫症,不过半个月,便走了。从此,这小小的庭院就只剩下了沈渔和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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