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77、第 77 章

　　这四巴掌都打在一处地方，李昕成的左脸颊登时红肿起来。他被吓傻了，像只丧了气的公鸡，缩着肩膀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我是陈朔妈妈，你家长要是想找我算账，尽管叫老师通知我。”陈朔妈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陈朔面前略微顿顿脚步，“跟我过来！”

　　陈朔惴惴不安地跟在老妈身后，不知她周身慑人的气场是因为盛怒未消，还是因为他最担心的那件事。

　　两人上了停在学校附近的那辆红色凯迪拉克，陈朔妈妈抄起双臂坐着，迟迟不讲话，胸/口起伏逐渐剧烈。

　　“妈……”陈朔试着主动打破压抑的气氛，讨好地笑。

　　“你为什么不听话！”陈朔妈妈仿佛被他的举动一下子引爆了，侧过身来冲着他劈头盖脸地训斥，“我让你不要跟迟妍来往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她小时候帮了你我谢谢她，我已经让步了，做同学做朋友，可以，你们偷偷见面约会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了，我仁至义尽了吧，啊？她就是个灾星，他们一家子都是灾星！我告诉你，你爸今天的无妄之灾就是他们家害的！我花了那么多心血那么多钱请大师算好的吉时，全被她那个后妈毁了！”

　　“妈……”

　　“你别叫我！你为了她你、你居然都跟我撒谎了，啊？你看看你现在，别人往你脸上吐口水你都不敢还手！我知道你是怕在这个时候背处分、怕我担心，可要不是粘上他们这一家瘟神，会有这出吗？你以为那口唾沫是吐在你脸上，那是往你妈我心里捅刀子啊！你……”

　　因为语速太快又没换几口气，陈朔妈妈一阵气短，闭上眼睛喘口气缓一下，接着骂道：“我昨天就怕冤枉了你，今天一问于老师，果然，迟妍她早就出国了。你们竟然真的串通一气绕这么大弯子欺骗我跟你爸！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啊？你还是我儿子吗？这都是她教你的是不是？她才多大就这么有心机，太可怕了！”

　　说着，陈朔妈妈忽然急切地用双手攥住陈朔的胳膊，严厉的脸色转为慈爱和悲愤，眼神里交织着无奈和期望，“儿子，你听妈妈说，你被她骗了！你要听妈妈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再跟她来往了知不知道？你答应妈妈！”

　　昨晚情况特殊，陈朔没顾得上仔细看看妈妈，此刻近在咫尺，他才发现，不过是短短时日，妈妈的脸色居然这么差了，黄得发沉，毫无光泽，脸上到处是细纹，粗糙得和往日判若两人。

　　陈朔心里被狠狠闷捶了一下，不敢直视妈妈略带哀求的双眼，只觉得眼眶骤然发烫，眼泪差点冲上来。

　　可迟妍是无辜的。也许老妈未必真的如此痛恨她，只是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压力和情绪的出口。

　　陈朔陷入两难境地，头皮抓紧了，脑袋里荡起一阵眩晕的涟漪。

　　“妈，出国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和迟妍无关，您别这么说她，成吗？”尽管艰难，他还是很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到现在你还想着那个灾星？”陈朔妈妈失望地松开儿子，单手掩面靠在椅背上。

　　陈朔看不见妈妈的表情，但能听到她尽力压抑住的抽噎声。

　　“妈，是不是爸爸的案子遇到难处了？”陈朔轻轻揽住妈妈，心疼地问。

　　陈朔妈妈身体跟随抽噎颤抖了几下，带着哭腔说：“我们真的很努力了……前台那个女的就是不肯松口，非说你爸跟她打听过林源，说听见你爸自言自语说那些、说那些臊死人的话，说林源从大堂过去的时候他就用、用那种眼神打量……偏偏那时候小刘不在……”

　　声音的颤抖逐渐加重，陈朔妈妈停下来缓了缓，但还是低着头，不让陈朔看她的脸。

　　“林源跟她妈还有那个前台，还有事发当天围观的证人，根本找不到他们跟你爸存在间接利害关系的证据，他们确实不认识你爸，没有理由陷害你爸的……本来说好了，今天那个前台要跟我见面谈谈，哪知道又反悔了，她还报警说张律师骚扰威胁她！”说着，陈朔妈妈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神情无助而迷茫，“张律师哪可能这么做？明明说证据不足，案子很好打，怎么——”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这种疑惑不应该在陈朔这里寻求答案，陈朔妈妈冷静下来，别过脸去，抹了抹眼泪。

　　陈朔双手在妈妈肩上紧了紧，然后从手边抽了几张纸巾给她，等她呼吸匀称，不再流泪了，才问道：“林源到底为什么去我爸房间？”

　　“说是给她妈准备了一份礼物，藏在房间里，等她妈打扫的时候有个惊喜。哪知道她妈没看到，然后你爸住进去了，她怕礼物丢了，就到房间里找。你爸房间门都没关，也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说到最后一句，陈朔妈妈眼眶又红了。但她没哭出来，大约是方才的宣泄帮她熬过了最脆弱的那个点。

　　“那我爸怎么说的？”

　　“他一开始觉得林源很粗心，在房间里东找西找的不是撞到这里就是撞到那里，在卫生间还滑倒了。你爸顺手扶了她好几次，她还在你爸手上抓了一把。她要不是个小孩子，你爸也不会一点戒心都没有。”

　　陈朔听着不对劲，拧起眉毛来，“她根本就是故意制造被伤害的证据，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个不用你说。关键是她为什么这样？张律师提出的质疑检察院也在调查，到现在一点眉目也没有。”陈朔妈妈焦躁地打了一下方向盘。

　　“林源家条件不好吧？是因为钱？”陈朔努力帮忙提供思路。

　　“条件是不好，但生活没问题，也没欠债。”

　　“那会不会是林源遇到什么事儿了，或者学习压力太大心理出问题了？”

　　“她成绩一直很稳定，和同学相处正常。”

　　“也许……是林源家长指使她这么做的。”

　　陈朔这个思路立刻遭到了妈妈的否定，“林源没爸，她妈口碑不错，女儿从小疼到大很多人都能证明。不说别人，我都不信当妈的会做出这种事。”

　　“林源没有爸爸？”陈朔下意识抓住这个点。

　　“她爸她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爸去外地发展，十几年不来往，早就成陌生人了。所以我跟你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情况很复杂，能不碰就不碰。今天我跟你说最后一遍，以后不许再和迟妍来往，把联系方式都删了，听见没有？”

　　见妈妈又把矛头引到迟妍身上，陈朔为难地往旁边看一眼，无奈地说：“妈，你说的这些都跟迟妍没关系，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现在帮爸爸打赢官司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跟她没关系？自从你重新遇到她，我们家就接二连三的倒霉。你为她打架受伤，我被那个流氓害的进医院，现在你爸又……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坚决不会同意回新邑！”陈朔妈妈高声嚷起来，气得直喘粗气。

　　“妈，你别激动，小心身体。”陈朔赶忙搂着妈妈安抚。

　　“我平静不了！”陈朔妈妈看着他的眼睛逼问，“我刚说的你能不能做到？”

　　陈朔不忍刺激妈妈，但也绝不可能放弃迟妍，一时间为难之极，出了一脑门的汗，无法言语。

　　“小朔！你现在是为了迟妍不管我们家的死活了？妈这么求你你都不肯答应，你太令我寒心了！”陈朔妈妈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别过脸去捂住嘴巴呜咽了一声。

　　陈朔小心地靠近妈妈，像小时候做错事讨罚时那样，捏住妈妈的衣服轻轻拽了拽，柔声说：“妈，我真的不是有心要跟你撒谎的。我错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几乎没睡好，我特后悔。早上看见你给我准备的早饭，我一下子就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这一委屈撒娇，陈朔妈妈态度顿时就软了不少，身体不那么僵硬了。

　　陈朔接着说：“妈，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难熬，可是我也知道，为了爸爸你愿意吃任何苦。我对迟妍也是一样的，在我心里你们都很重要，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才会想出这么蠢的办法。

　　我跟迟妍说好了，我们出国是为了学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对我的期望，我会努力，每年拿出最好的成绩单。”

　　陈朔妈妈呵笑一声，“你死了这条心吧，在你爸的事解决之前，我不可能送你出国。将来就算送你出国，也不可能让你去墨尔本。”

　　“现在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和爸爸！”陈朔连忙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陪着你，我们一起帮爸爸脱罪。”

　　这句话让陈朔妈妈心里好过了些，她转过身来拉住陈朔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劝说：“那你就该听妈妈的话，现在你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和迟妍断绝来往，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这样我们家才能转运，你爸就会没事了。”

　　“我……”陈朔刚开口，就看到妈妈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他知道再和妈妈顶下去事情只会更糟，只好选择缓兵之计，“在爸爸的事情解决之前，我不会主动联系她。”

　　“那她要是联系你呢？”

　　“我有办法让她暂时不找我。”

　　见妈妈还想说什么，陈朔哀求道：“妈，你不要逼我。”

　　到底还是退了一步，陈朔妈妈忍了又忍，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她想着，青春期的孩子，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两个现在离得这么远，联系少了，关系很快就会淡的。

　　陈朔倒是不担心他和迟妍关系生变，只怕她察觉出异样，找家里人打听他家的事。或许，他该去找迟涛和张月红打声招呼。对了，还有周磊。

　　其实周磊对陈朔家发生的事毫无察觉，他几乎每天都泡在画室，忍着不服，一遍一遍练习老师们对他提出的不足。

　　他觉得最近星海上下都看他极为不顺眼，甚至连新修的内部管理制度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条条针对，管得比部队还要严。还有，明明是超出旁人水平的作业，得到的评价却是最差的。各类遴选，他总是名落孙山。老师惩罚的作业，他是做得最多的。那个白经理和阿左，天天用鼻孔看他，还时不时找茬。

　　尽管如此，他仍然坚信自己是这批画手里最优秀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八个字在迟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迟妍一个小姑娘都能熬过来，他可是想要凤凰涅槃，这点磨难算的了什么？

　　不过被人这样针对，明摆着有问题。到底是什么理由，值得堂堂星海屈尊降贵来为难他一个无名小卒？莫非真是看准了他非池中物，刻意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