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刹那变永劫

4、4

　　雨终于下来了，不过早过了庄稼收割的日子，所以，今年还是个灾年。天气也渐渐凉爽了起来。策不得不回学堂念书了。策向来是不喜欢圣贤文章的，他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尚武好斗，母亲为着他去念书一天也是操不完的心。可策还是时常趁夫子一个不注意便溜出去游玩了。其实策并不算是顽灵不化的孩子，甚至可以说他天资过人。夫子每每见他心驰旁骛想为难于他时，他总能一口气一字不落地将夫子所讲文章通背下来，让夫子和同学惊得哑口无言。策渴望的是能像父亲那样持三尺宝剑，跨马掠阵，杀敌荡寇立不世之功，而不是整日安坐塌上与一群碌碌无为只求安生避祸的士人们玄谈清议。因此策的身上总有着一股豪爽丈义的英雄之气。大家都为他少年英雄，意气风发的风采所倾倒。青年才俊们也都喜欢亲近他，渐渐地策也在江淮间有了些名声。甚至有人是先知道他，后才知道他征战在外的父亲，这让策相当的得意.这种得意也让策更加的有恃无恐。在寿春，除了母亲策谁都不怕，所以逃学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希奇事了。

　　今天策兴致好，下午又逃了学，可又不知道上哪里去玩，百无聊赖的策遍在街上闲荡。不到半个时辰，他便看见家仆气喘吁吁的追到了他跟前，一把拉了他往家里走。策吃了一惊，心想怎么这么快夫子就去跟母亲告状了。他和家仆拉扯着，不肯回去。家仆便着急的说：“少爷，赶快回去吧，夫人和来的客人都等着您啊。”看来家仆来找他跟逃学无关，不过策还是老大不高兴。家里是时常有些父亲的故旧或有求于孙家的人登门拜访。父亲不在，策是长子，名义上家中策就成了一家之主，所以客人们也都要来恭维策几句。策并不喜欢和这些大人们打交道，他们总是话不投机，两三句客套后，策就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客人来，母亲在就行了，干嘛非叫上我。”策使劲推开家仆的手。

　　“少爷，这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客人啊！”家仆又强调了一遍。

　　“找我的？”策听到这里突然来了兴致：“居然还有专程来找我的。看来我可真的是个人物喽。”

　　“那是当然，”家仆掩嘴偷笑：“少爷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了。”

　　这次换策拉了家仆的手，兴冲冲地朝家中飞奔而去。

　　嘭的一声，策推开了大堂的门，轻跃而进。吴夫人正与来访的人交谈甚欢，策进来后两人都将目光转向了策。策仔细打量着来访的人，“是你！”兴奋得跳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客人起身恭敬地向策行了礼：“在下舒城周瑜，久慕孙公子盛名，今天冒昧来访，打扰了。”

　　“哪里，哪里。”策连忙还了礼，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客人的手：“不知是哪个‘鱼’呢？”这唐突的举动不仅让吴夫人吓了一跳，也让客人愣住了，不过客人很快恢复了常态：“不才的名字取的是屈子九章里‘怀瑾握瑜兮’的瑜。”

　　“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啊！”策反复念叨着刚才的诗句。吴夫人收起了刚才的尴尬，也在一旁频频点头。策看得出母亲也是相当的喜欢这个叫做瑜的公子。

　　策的话没有一点夸张，瑜可能是他见过的最配得上美玉之称的少年。其实单论相貌，策可以有自信即便是整个扬州也难找到比自己更俊俏漂亮的人了，包括眼前的这位周公子。策有张如刀子精雕细刻出来的脸，细腻而不失英锐之气，鼻梁高耸挺拔，深深的眼廓，璀璨如星子般的眼眸，闪烁着令人失魂的光彩和少年特有的狡黠。但瑜不同，策昏迷时只记得瑜那乌黑的眼睛和头发，那是因为瑜就如画中的人一样，眼如点黛，发如泼墨，相形之下瑜周身的颜色则太过柔和清淡了。就像一块无暇美玉光洁温润，却没有夺目的光芒而是莹莹微光。他的眼神是淡淡的，温存的眼睛以及细密纤长的睫毛投在白皙脸上的光影也是淡淡的。他薄唇上的那点红是淡淡的，嘴角边偶尔一现的笑窝也是淡淡的，就连刚才策一把抓住他，他失神时爬上脸颊的羞色也是淡淡的。策刚刚触碰到瑜的指尖时，还丝丝的发凉，但现在瑜的双手却有了浅浅的暖意，真的如玉一般。策不禁失了神。

　　“这次来寿春，一是送张大夫回城，二就是来登门赔罪的并看望孙公子是否安好的。”瑜的话将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策发现自己失态了，忙松开了瑜的手。策有些窘迫：“啊，我当日便好了，只是稍微有些中暑而已。向我赔罪？这个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没好好谢你，怎么能受得你赔罪，这是从何说来啊？”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吴夫人这时也过来拉住了策和瑜，让他们都坐了下来：“我也说了周公子了，这事本该我们感谢你，可当时你走得急，我们连你的名字都没打听到，实在惭愧。现在你却亲自来了，还要跟我们赔不是，周公子是名门之后，我们怎么担当得起，这不是羞煞了我们孙家么？”瑜答到：“夫人言重了。这事说来话长，那天之前是因为我兄长被暑气勾发了旧疾，我们找遍了舒城的大夫，吃了些药，没想到病情更严重了。后来的大夫说兄长的病是长年隐伏，天气又不好，气血郁积，病又来得猛，药物调养太慢，如果继续拖下去就性命堪虞了。但能给病人开膛治病又离舒城近的就只有寿春的张大夫了。所以我便连夜从舒城赶了过来。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昏迷不醒的孙公子，当时也没想太多，便载了他一同去了医馆。到了那里经张大夫徒弟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是孙公子，巧的是张大夫正好也来贵府了。可是当时我一心里都想着兄长的事了，情急之下也没有管公子的病情，就将他留在了医馆里，却将张大夫接走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羞愧，也幸好公子无恙，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向孙将军和夫人您交代了。”“傻孩子，策他是天生野惯了的，哪会那么不经事。倒是你家哥哥好些了么？”吴夫人听完瑜的解释，不由怜惜起这个看起来还相当稚嫩的少年来。策也着急起来：“你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你可千万不要再自责了。你哥哥的病才是要紧的呢，万一有什么，更不安的应该是我啊！”瑜又行了一礼：“夫人和公子不用担心，兄长现在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每日都在服药调理。若还是严重，我也不敢离他半步来见公子了。”

　　“多好的孩子啊。”吴夫人点头赞许到。瑜又继续跟策和吴夫人闲聊了一阵，便起身行礼告辞了。“不多待会儿吗？你是马上要回舒城？”策问到。

　　“不打扰夫人和公子了。我还要再去医馆麻烦一下张大夫。我现在行李都还放在城中驿馆里呢。今晚我要在城里住一宿，等明天赶早回去。”瑜朝着策笑了笑，依旧是淡淡的，便款款地上了马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