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74、黄泉道（十二）

　　墨云和敖雪僵持不下，小黑看着那柄斧头，眼冒精光邪念顿生，准备趁其不备一把抢下来。谁知有人比他更快，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夺过敖雪手中的斧头。

　　敖雪迅速追上去，两人在半空中交手。那人穿着一件红色斗篷，蒙着脸，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法力却明显高出敖雪一截。他不意与敖雪缠斗，一出手就是大招，周身扬起红色烈焰，汹涌着向敖雪扑去！

　　这火并非普通真火，而是凤凰涅磐之火，来得又凶又急，敖雪躲避不及，本想凭借强悍肉身咬牙硬抗，谁知那火中忽然迸射出白色烈焰，化成一柄长枪支取敖雪面门。他心头一惊，侧身一闪，肩上传来刺骨的疼痛，一瞬间功法溃散，跌落在地。

　　地上三人赶紧跑过去，敖雪大半个肩膀都烧伤了，咬着牙泄出几声呻吟。

　　小黑咽了咽口水，跟林慢挨在一块瑟瑟发抖：完了完了，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

　　墨云扶着敖雪冲那人大喊：“容离大人！敖雪是龙族后裔，是我妖族至尊！大人手下留情！”

　　敖雪死死地盯着他：“他是谁！”

　　红衣人飞身欲走，敖雪不顾伤势追了上去，化作巨龙，吐出一股汹涌的寒流，向红衣人袭去！红衣人燃起涅槃之火，两相对抗，火红与冰蓝碰撞，爆出无数细小的火种与冰棱，乱雨一般落在地上。广袤山林的梧桐树被火点燃，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和痛苦的哼声，这些梧桐树颤抖着枝丫，在火中乱舞挣扎。

　　小黑捂着头惨叫一声往林慢怀里躲，林慢被他撞在地上，差点没吐血。他虚弱地对弓着身子努力往他怀里缩的小黑说：“小黑，你现在是个人，不是一团毛球……”

　　“哦，我忘了。”小黑讪笑，拍掉身上的火种，这些火落到人身上就钻进地里不见了，唯独梧桐木遭了殃，木灵发出咒骂的声音。

　　红衣人黑发怒扬，身后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凤凰幻象，与敖雪缠斗起来，那幻象一寸寸胀大，翅膀遮天蔽日，半边天空都烧成火红一片。

　　敖雪穿梭云间，引来雷霆万千，劈天盖地地朝红衣人打去！红衣人岿然不动，凤凰幻象合起羽翼抵过一击，仰头清吟，巨大的鸟喙直指敖雪颈下薄弱的逆鳞之处！

　　敖雪不敌，摔落在地，呕出一口鲜血。龙族逆鳞如同蛇之七寸，不堪一击，这人竟知龙族隐秘！他来不及细想，红衣人已抬手幻化出三支火箭，毫不留情地射向敖雪。

　　“敖雪！”墨云飞扑上去，挡下一招。火箭入身，他脸色一白，全身如火焚化，疼得倒在地上，喷了敖雪一身鲜血。

　　“墨云！”敖雪抱着他，颤抖着手为他治伤，惊怒，焦急，心痛……种种情绪烧成一片。

　　墨云握着他的手，摇摇头：“没用的……”

　　敖雪大吼：“别说话，我能救你！”

　　墨云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笑：“凤凰涅槃之火，连你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我。”他看着敖雪肩膀上烧焦的皮肉，目光带着歉意和温柔：“疼不疼？”

　　敖雪不说话，只是抱紧了他，眼底渐渐漫上哀痛。

　　墨云面白如纸，嘴唇鲜红，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对不起，我不是招财猫，不能送你很多水晶珠宝，但我可以送你一条命……”

　　他轻轻吻上敖雪的唇，把龙珠还给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合上双目失去生息。

　　“不！”

　　敖雪悲恸失声，仰天怒吼！

　　寒气向四面八方扩散，连绵的山川瞬间被寒冰覆盖，然后一寸寸崩裂开来。天空泛起厚厚的黑云，紫色的闪电聚集在敖雪上方，雷霆震怒，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他带着蓬勃的怒意冲向红衣人，巨龙咆哮，张开龙口，化出无数冰刃，雷电凝成一张巨大的网，裹挟着冰刃扑向凤凰！

　　小黑和林慢被冻了一会儿，抖着身上的冰渣子，跑到墨云身边。小黑看着他安详的笑容，不由大叫：“天呐不会吧，墨云真死了！？”

　　林慢哆嗦着手探他的呼吸，瞬间红了眼：“墨云——”他抱着墨云的尸体，擦拭着他脸上的鲜血，怎么也想不到昨天还一起睡觉一起喝酒的人居然就这样天人两隔了。

　　小黑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时间沉默了。

　　突然，墨云的身体散发出白色的光晕，慢慢变化成一只黑色的猫，垂着七条毛茸茸的尾巴。

　　小黑惊得舌头都打结了：“啊！九九九九命猫妖！黑的九命猫妖！我的天呐！我的地呀！我的娘啊！墨云真是我亲戚！”

　　林慢低头一看，墨云散落的尾巴消失了一条。这时，他的腿抽了两下，忽然睁开眼睛，翻身站起来踩在林慢胳膊上，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喵——”

　　“啊啊啊！”林慢疯狂甩手，往后一爬：“小黑！小黑！”

　　墨云前爪伸直，后臀翘得老高，伸了个懒腰，甩着剩下的六条尾巴走到林慢跟前：“别害怕嘛！小黑不也是猫妖吗？”

　　林慢看着他像孔雀开屏一样翘着细长的尾巴，个头比小黑大了三倍不止，绿色的眼睛莹莹发光，简直像一头狼，十分妖异。乍悲乍喜乍惊之下，他眼睛一闭往后一倒。小黑赶紧接住他，摇着他的肩膀，“别晕啊！振作起来！敖雪还在上边打呢！”

　　敖雪不知墨云活了过来，狂怒之下爆发出极强的杀伤力，一招雷霆万钧破了红衣人的凤凰幻象。红衣人身形不稳，险些坠了下来，敖雪趁机将他缠住，龙身一寸寸收紧，目光饱含杀意，欲活生生绞死了他。

　　“敖雪！敖雪！”墨云在下面大喊：“放开容离大人！都是自己人！别打了！”

　　敖雪一惊之下松了力气，红衣人趁机挥动巨斧，谁知龙身强悍，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顾不得吃惊，果断飞身欲逃。

　　一声鸟鸣划破天际，阵阵山风从远处扑来。

　　“快看！”林慢指着凤殿，成千上百的羽族飞了过来，它们速度极快，鸟喙尖利，如同一支支箭铺天盖地地射了过来！红衣人首当其冲，瞬间被打落，跌入谷底的烈焰中，巨斧也没入山林。

　　“救命啊！快跑！快跑！”墨云叼起林慢的衣领，疯狂逃命。他跑得再快也不如长翅膀的飞得快，眼看要被叨成筛子，敖雪从天而降，卷着他们凌空一跃，化作一阵寒风飞走了。

　　“呼呼呼——”

　　林慢倒在沙滩上缓不过气，树是倒的海是绿的天地是旋转的。

　　敖雪拎着墨云的后颈皮，已足足盯了他一炷香的时间，目光冷得周身冰封三尺有余。初时发现他还活着的种种情绪激荡翻滚，如今只化为一股郁气，许多质问的话涌上心头，一开口却是：“你是猫？”

　　墨云垂着四肢和尾巴，可怜巴巴地望着敖雪，一双绿色的眼睛几乎要沁出水来，张嘴“喵喵”两声。

　　敖雪甩了两下：“说人话。”

　　墨云喵嗷一下，四肢缩成一团，心虚胆怯地垂着眼皮。敖雪肩膀上的皮肉还渗着血，他无论如何不肯开口了。他自认所作所为没有半点错处，亦无半点愧疚，可敖雪为他受伤却是不可否认的。他不想解释，也不想推脱，只能这么沉默着。

　　“小黑呢！”林慢发现小黑没有跟过来。

　　“糟了！小黑不会还留在那里吧？”林慢急得一下子跳起来，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敖雪！救救小黑！”

　　敖雪放下墨云，“我去去就来，你想好怎么跟我解释这一切。”

　　“呼——”墨云松了口气，甩甩脑袋，尾巴在海风里飘扬。

　　林慢心急如焚，生怕小黑有个三长两短。墨云宽慰他：“别担心，小黑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小黑是机灵，但是法力没你们高，那么一大群鸟，他那个小身板怎么顶得住？！”林慢咬着手指走来走去，念念有词：“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念了没一会儿，敖雪拖着半死不活的小黑回来了，一把扔到林慢怀里。小黑恹恹地趴着，身上的毛乱糟糟的，秃了好几块。林慢心疼地摸他，他才有气无力地喵一声。

　　墨云绕着他们走了一圈，伸出舌头舔小黑的伤口。敖雪一把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拉过来，“不许舔，脏兮兮的。”

　　墨云小声道：“我的唾液可以治伤，舔舔好得快。”说着舔了舔敖雪被烧伤的手臂，讨好地喵了一声。

　　敖雪一个激灵，狠狠地把他按在怀里，带着林慢回到龙宫。一天的光景，伤的伤，死的死，死了又活，大家都没了精神，老海龟按照敖雪的吩咐布置好了房间，准备了伤药，一副愤愤不平又不敢违背命令的样子，眼神非常不善。

　　敖雪带着墨云回到自己的洞府，不许外人打扰。墨云跳到窝里，把自己缩成一个团，两人默默对视，都等着对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