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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年,我申请做了新西兰一个乡下小岛的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志愿者,那时我还不知道,自从新西兰的奥克兰教堂枪击案之后,本地局势愈来愈糟糕,特别是缺乏治安管理的乡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弱肉强食,弥漫着黑暗血红色的人间地狱了。
      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为什么申请这种志愿者申请毫无难度。当地死伤了人没有医疗后援救助,只留他们在地上苦苦挣扎,一刀没有捅死的人在地上等待死亡,得到一个痛快解脱的人反倒是幸运,全身在地上抽搐几下就离开了这个地狱。街道上有零星的店铺开着,有的店是“自由神”默许开门盈利的,有的店铺不知情也跟着一起开业,结果被发现没有“神的旨意”,全家被屠,窗户和招牌被砸的七零八落。唯一通向市区的公路也被封锁,网络不同,信号封闭,所有影像照片都流不出去。
      “自由神”,就可以算是这个小地方的王了吧,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
      我刚刚走出机场,就闻见了这片土地上新鲜的空气里纯朴自由的野性,来来往往的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面孔,骨骼和肤色。他们麻木地生活在这里,并没有像我这样恐惧这里的环境。不管是杀戮,奴隶和剥削,还是毫不讲理的制度,他们都已经习惯,无感这样的血腥,专制和原始,任人宰割。整个地域只有一个飞机场与外界接通,那里人流攒动,鱼龙混杂,仿佛在这块不大不小的土地上做了一个围墙,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我走出飞机场后,就入住了一家酒店,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被安排进去的。我刚刚进入这块地方,就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说什么这里有的人都会被毫无缘由地抓去做杂役,有些人会被一声不响地处死。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里包不包括中国国籍的我。
      入住酒店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准备睡觉。然而当晚,我的房门被敲响了。一个四十多的黑人妇女拿着一叠衣服进来,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听过了之前的风声,顿时谨慎起来,害怕我报了自己的家门之后会被她身后的两个持枪者击毙,遂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伪造一种让对方不知道是\"我听不懂英语\"还是\"我不是中国人\"的错觉。
      然而那位查房的妇女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弯起了嘴角,一脸和蔼地又用日语同我讲话,似乎是早知道我这个本科英语专业毕业的人二外是日语一样。
      我被我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心跳的更快了。自己被这么一吓反而更发不出声。但是有看到她说日语时和善的模样,心想不会是她对日本人有有优待吧。总之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她告诉我说第二天穿好她捧来的那套衣服,去一个海粤酒楼的地方做苦役。
      不知怎么就到了第二天,也不知怎么就到了海粤酒楼。在那里的第一天,我确实被安排了一天的脏活累活,但也没有受到特别过分的苛待。
      就在一天前,我还在憧憬着我弘扬中华文化的光明未来。可仅仅一晚上,我就如同变成了一个阶下囚,未来无比黑暗。
      在那个酒楼的第一天,我到底还是暴露了我中国人的身份。但是那里的管事的人却没有拿我怎么样,该干嘛干嘛。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第一天,我认识了一个褐色头发淡蓝色眼睛的小哥哥,他开着一辆商务车。我本来就不怎么认识车的牌子,那时候就更没心情关心是什么车了。后来我坐了他的车,发现车上的配置还挺舒服的,跟我在中国时坐的全智能化车差不多,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本来就是学的英语,后来考了翻译硕士,响应国家号召,申请去做一名志愿者,想着当一个老师教外国人中文也是一件风风光光的事情。所以,遇到外国小哥哥的时候,英语功力就有了用武之地。
      其实和他交流起来还蛮有趣的。外国人嘛,本来就鼻梁挺,而这个男孩子的眼睛又那么漂亮,像湖水一样的淡蓝色似乎装着很深的秘密。英俊的少年第一面就展露了迷人的笑容,我在黑暗里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太耀眼了。
      他跳下车,把钥匙扔给店主人,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便径直朝我这里走过来。
      “中国来的?”
      我点了点头,说Yes
      “你长得真像小甜心,眼睛可真漂亮!”
      这种赞美的话明知是恭维,但是我听了心里还是欢喜。遂朝他灿烂一笑,连谢谢也忘了说。
      明明他的眼睛更漂亮啊。这种话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
      之后的第二天,他和店主人打招呼说要带我开车出去办事情,店主人很容易就答应了。其实说是办事情,实为兜风。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从小到大的事情和情感,都能和他倾诉。他听说了我的事之后,表示会好好考虑一下的。那一瞬以后,车厢里安静了,一路寂寞无声地开了回去。
      我当时心里又咯噔一下,有些后悔。才短短一天,我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吐露了给他。我怎么忘了,这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兜风的路上,又看到一家铺子的人被打了,桌子椅子都散架了,墙上有大块大块的油烟污渍和血迹。这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韩国炸鸡店,终究还是又倒了。
      第三天,少年又来了,他又带我出去“办事情”,我也,又逃过了一天的杂役。一路上,我们谈论着天南地北的异闻,对古今中外的文化高谈阔论——他也懂汉文化,还说有机会要去中国走一走,随后凝视了我好久,苦笑了一下,继续开车。
      然而,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睛真的好美,动人心魄。我偷偷地在心底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霁黎——风光霁月,雨过天青,湖光山色,黎明破晓。
      第四天,他没有来。没有了他,我的生活好像又堕入了地狱。随时随地都有暴力斗殴,身边要么是被剥削的奴役,要么是剥削阶级的主人。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站在这片吃人城市金字塔顶端的“自由神”,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打造这样一个世界。
      第五天,他还是没有来。做了一天的活,我在夜晚步履蹒跚地回了宾馆。我那是才发现,凡是能活的好好的店铺酒楼,都是经过了“自由神”的批准。真像中国那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那里的人,似乎真的在信仰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神。
      宾馆隔壁的一家小面馆又被砸了。
      第六天,久久不见他,我开始变得失望,崩溃,绝望。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真的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淌过面颊,擦眼泪的袖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突然之间,一缕明晃晃的车灯刺进了酒楼。我像第一次见他一样,眯起了眼睛。他也和第一次进来的一样,把车钥匙扔给店主人,径直向我走来。他的车灯没关,身影在灯前摇曳,把灯光弄得时明时暗的,和希望一样耀眼。
      他走近我,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低下头在我耳边嘱咐,让我今天回去收拾好行李。
      那天回去,我把护照和证件整理好放进小包里,其他的东西怕走的时候麻烦通通丢弃不要了,也为了保住小命,别让底下拿枪的人看出我要逃跑的端倪。因为明天要逃走,所以有点兴奋,两点多才睡着,早上六点就醒了。收拾好,他的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一路上他开的很快。天还没怎么亮,灰蒙蒙的。车开过我做杂役的那间海粤酒楼,灯居然是黑的,那明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啊。今天路上的尸体比以往更多,很多都是鲜活的,有的鲜血淋漓的手还在抽搐。一路走过去,几乎没见到活人。我紧张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幕幕远去的人间惨状,尽力保持住平稳地呼吸。
      快到飞机场时,我和他说,跟我一起回中国吧!
      他笑了笑说,会去的。
      那时,我心里是有点难过的。我有私心,虽然短短几天,但心里也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生死与共过的人。我想把他一起带走,想和这个给予我美好和希望的人在以后的岁月里常见。况且,他长得那么好看,可能会成为我生命里的白月光吧。
      飞机场似乎是这块地方的世外桃源,外面的丑恶,肮脏,血腥,在这里全都被阻隔在了外面,这里只有现代和文明。进入了这里,我才有心思和他说起话来。
      我问他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我就干脆告诉了他我帮他取的名字,让他什么时候去中国,一定要用这个名字,一定会羡煞旁人的。
      他又露出迷人的笑,很认真地用那双眼睛看我,真挚得发光。
      他说,会的。
      我临走时实在掩饰不住我的好奇,于是问他: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间地狱?
      少年笑着抱了抱我宽慰道:“小甜心,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你看,你正好在这里呆了七天,信基督的人每七天做一次礼拜,《圣经》里上帝用七天造了一个世界。\"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个轮回吗?就像佛教说的那样,十二为一个轮回。我在这第七天,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点?”
      此时,广播里传出来登机信息,我被他催促着赶紧上了飞机。飞机很快就起飞了,离这个地方越来越远,我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耳膜由于气压一直不舒服,整个人像是活在了真空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空姐开始发晚餐,我连上卫星信号,在手机上联通起了外界的世界。某个新闻软件突然给我推送了一条消息,在缩小的图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急忙点开来。只见那加黑加粗加大的标题上写着:新西兰小岛发生全体暴乱,非政府军首领疑似身亡。这几个字特别醒目,刺得我眼泪都出来了。配图上有他的照片,还有我呆过了七天,但图片上毫无人气的城市。那个小岛似乎变成了一片废墟,房子塌了,人也烂了——All destroyed
      哭累了,再加上吃了东西犯食困,两眼一翻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下飞机了,空姐礼貌地和我们一一道别。我想点开刚刚那条新闻再看眼他的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澎湃,南方周末,今日头条,参考消息都没有,连UC头条都没有。
      就好像,真的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噩梦里,有一个恶魔一样的少年,却给了我希望的光。
      时间越久,我越觉得那是一场梦,因为那里面有好多细节都逻辑不通,比如说最大的漏洞就是:为什么那个“自由神”会莫名其妙放过一个平凡的中国女孩?为什么那个世界混乱的秩序对我无效?为什么做杂役还有酒店住?为什么那些人从不把暴力的矛头指向我?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是那座小岛上稀少的东方面孔吗?可是我还是在尸体里看见过一个日本人的脸啊。
      可能是我做了一个,我是女主人设,带着女主光环的人吧。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背后和我说:“小甜心,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一开始给他们看你的中国护照,就不用去做苦力了?”
      我一回头,对上他的眼睛,是雨过天青的那抹颜色。好美。
      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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