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执念》酒窝蟹

6、苦吗？

　　傍晚时分，安小红带着儿子安和到展记的时候，展颜正忙的热火朝天，起因自然是前些天在警察局里她气愤之下扔在黄毛脸上的那几十块钱，虽然事后贺刚专门送了回来，但展颜还是气不过，发誓要多赚钱，赚多钱，然后换成硬币，将那些渣滓给活埋了。

　　当时那种情况，展颜觉得自己甩钱走人的姿势霸气，姿态潇洒，可是下午坐在店里打开收银箱数钱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了，懊悔极了，又觉得自己就算再生气，也不该跟钱过不去啊。

　　江硕虽不明白事理，但看着展颜纠结在一起的五官，郑重的看着她说，“颜颜，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的。”但是鉴于他目前的状况，对于钱还没有准确的概念，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展颜哑然失笑，这一摊要都是一块的呢？或者都是十块的呢？

　　“红姐来啦。”展颜从电视机后探出半个脑袋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蹲下身子摸了摸安和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小男孩四五岁的年纪，最是顽皮的时候，可安和却胆小的很，哪怕跟展颜这么熟悉了，还是不自觉的拽着母亲的衣角往身她身后躲了躲。

　　“不好意思啊，又来麻烦你了。”安小红不自然的拿手揉了揉脖子。展颜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抓痕，咬痕，很是狰狞，即使用了厚厚的粉遮盖，但还是很明显，展颜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她，“他又打你了啊？红姐你也别怪我多嘴，那样的男人你就跟她离，大不了以后我帮忙帮你带小安和。”

　　安小红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也就比展颜大上一两岁，人长的娇小，干净白皙的脸上，一双眼睛虽好看，却无半分神采，眼下有点乌青，她扯了扯嘴角，许是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嘘了口气，“展颜，你不懂的，安和还小，他离不开爸爸的。”说完也不等展颜说话，就逃也似的往另一头的夜总会跑去，跑了一段才回过头对展颜鞠躬，“给你添麻烦了。”

　　展颜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一只也是带两只也是赶，于是指了指跟江硕一起蹲在地上看蚂蚁搬食的小安和，对着安小红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

　　待到安小红的身影消失在烧烤炉子升起的白烟里，牛建国才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叮嘱展颜，“以后少跟这种女人来往。”

　　牛建国是老一辈的思想，总觉得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好好找份工作却去夜总会里干那种事，那就是不知检点，不要脸的坏女人。

　　展颜也不想跟他争辩，只笑着点点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安小红不说她也不问，牛建国虽然嘴上嫌弃安小红，但是对安和却很好，不忙的时候也会抱着他往上抛，安和胆子小，吓的小脸都白了，却也不哭，就死死的搂着牛建国的脖子，牛建国便用胡渣去扎他白嫩嫩的小脸蛋。

　　说起来跟安小红的认识，算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或者说是惺惺相惜的一种感觉吧。起初安小红带着客人初次来展记吃饭时，展颜清楚的记得那天她穿了件白色的小吊带，底下是亮片的短裙，脚上的高跟鞋起码有十厘米高，那时的她抽着烟，跟客人撒娇卖萌。

　　当时的展颜顶瞧不上她的，但打开门做生意，哪里有钱过不去的。

　　再后来安小红经常带人来展记消费，结账时总挽着不同男人的胳膊娇滴滴的说，“哥，看在老板娘这么漂亮的份上，还要找什么零啊？”又或者是，“哥，看在人家服务这么好的份上不得给点小费啊？”然后翘着小手指从男人的皮夹里拿出一张红色的一百大钞当小费。

　　讨厌归讨厌，展颜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通路上这么多家烧烤店，安小红这么照顾展记，她得感恩，偶尔也会偷偷帮她的啤酒换成红茶，或是看不过眼时也会帮着她当几杯酒。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再后来有一天安小红出现在展记的时候，手里牵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她尴尬的介绍，“这是我儿子，安和。”

　　展颜看出她的窘迫和欲语还休，接过话头，“你晚上要是忙，就把小安和放在我这儿吧，我放动画片给他看，店里还有牛叔和小方在，多少能顾着点。”

　　安小红千恩万谢的，下半夜下班来接安和的时候，抽出了一张一百就要往展颜怀里塞，展颜板着脸，“红姐，你要在这样，以后我就不帮你看孩子了啊。”

　　安小红只好作罢，再三对着展颜说谢谢。

　　人跟人的感情便在这一来二往里慢慢熟悉升温。

　　下班时分，店里也没什么生意，牛建国蹲在地上逗弄小安和，方雅婷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看着墙边的电视机问，“展颜姐，你最近发大财了还是中彩票了？怎么舍得换电视了？”

　　电视机和简易的点唱机都是她花大价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自打那天她在家里听过江硕的歌声，就动了赚钱的心思。

　　展颜照着说明书挨个将线头插好，然后拿着话筒，喂喂试了两下，没声音，跟着又闷头到机子后面检查是不是哪根线给插错位置了，“雅婷，不当老板不知道现在生意多难做，钱多难赚，我不得想着法子多吸引点客人，咱们店生意好了，也好给你们涨工资啊，省得旁人整天惦记着你们。”

　　方雅婷呵呵的笑，“展颜姐，我就在你这儿，哪儿都不去。”

　　好在上人之前，总算是调试好了，听着话筒里略带着呲呲声的回音，展颜抬手擦了下汗，原本她装这个，也不光是为了江硕，要是有顾客有兴致，也可以自己唱。

　　谁知一个没注意，江硕就把话筒拿走了，估计是看展颜在那忙活了半天，起了好奇心，他先是拿起话筒喂了两声，又照直往前走了一点，站在几张桌子的中间位置。

　　屋子外头的灯是从里面拉线出来的，灯泡瓦数很高，很亮，一圈的光亮打在江硕的身上，他就站在光圈里，像是站在某个表演的舞台中央，手里拿着话筒，微微闭着眼睛。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你曾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

　　王菲的《矜持》，展颜很喜欢的一首歌，不同于王菲的空灵的嗓音，江硕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像是一首娓娓道来的诗，像是情人间的低喃耳语，像是冬日里的一抹光热。

　　也不同于那天在家里随性哼唱的那首《他一定很爱你》，此刻的江硕是那么的神情，那么的迷人，仿佛天生便是巨星一般。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之后，便爆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不光是展记的客人，隔壁门面的客人也如痴如醉般的鼓掌喝彩，然后就有年轻一些的客人，拿着筷子敲着啤酒瓶。

　　“安可，安可，安可。”

　　江硕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倒也不怯场，对着左、右、前三个方向先是微微鞠躬，然后很绅士的说了谢谢，然后跑到展颜的身边，“颜颜，你说我唱的好不好听？”

　　一副等着夸奖的表情。展颜有些恍惚，刚才唱歌的和现在嬉皮笑脸的江硕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展颜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将他推开之后，敷衍的点了点头。江硕可开心了，一蹦一跳的跑去跟安和炫耀，安和在屋子里面看动画片，见江硕进来，偏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电视。

　　“你知道吗？我们家颜颜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说的骄傲自得，末了还挺了挺胸膛。

　　安和偏着头想了很久，才低声辩解了一句，“我妈妈才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今晚的生意再创历史新高，展颜几人在外头忙的不可开交，进来瞧见两人在那打嘴仗，倒也不生气，扶着门框笑意盈盈的看着江硕。

　　“外面有好多很漂亮的小姐姐要见阿硕和安和哦。”

　　江硕鼓着腮帮子，“不去。”

　　如今成了腕了，居然还长脾气了啊？

　　展颜将怒火压下，立马换了策略，只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苦着脸说着委屈，“累死我了，你看我的汗就跟下雨一样，要是再没人帮忙，我就要中暑了，哎呀，我头好晕啊。”

　　一副摇摇欲坠站不稳的模样。果然江硕就站了起来，把她扶进店里坐下，“你先休息会儿，我到外面去帮忙。”

　　临走之前又伸手拉着安和，“外面的小姐姐们可好了，她们会给糖吃的，可甜了。”

　　展颜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如此和谐的画面，颇有一种老怀欣慰之感。很快外头便传来女生们的尖叫声。

　　“哇，好可爱的小弟弟啊，来，给姐姐亲一下。”

　　“哇，帅哥，我付钱，能再唱一首吗？”

　　“帅哥，能和你拍个照吗？”

　　生意异常的火爆，等到三点多了还有好几桌客人，展颜虽累的都快站不住了，但眼睛里却冒着绿光，大手一挥，“明天大家休息半天，下午三点再来上班。”

　　中午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如晚上的一桌呢，重点还是得放在晚上，她作为老板得把握住大方向，千万不能干那种签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安小红来接安和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她似乎喝了不少酒，眼里满是倦色，见安和白净的小脸上还有女孩子的口红印，忍不住笑了，在安和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儿子这么受欢迎，将来指不定要祸祸多少女孩子呢。”

　　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声音也低了，“千万不要去祸害别人家女孩，要是喜欢就一心一意的对人家，知道吗？”

　　这样的话安和怎么可能听懂，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替安小红擦了擦眼泪，“妈妈别哭，小和乖乖听话，晚上小和还跟江硕哥哥一起唱歌给人听呢，大家都给我们鼓掌了。”

　　安小红带着安和离开后，牛建国摇着头，“真是作孽哦。”然后自顾的把东西往店里搬。

　　小方杵着大扫把，沉沉的叹了口气，“展颜姐，你觉不觉得咱们女人这一辈子挺苦的。”

　　展颜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

　　苦，大约众生皆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