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55、第 55 章

　　“我、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强交流，增进互信，互惠合作，以便于建立全面健康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迟天漠说完，挂上一个蒙娜丽莎端庄自持的微笑。感谢学校食堂晚饭时间只放中央一台的电视。《新闻联播》，永远不会白听。

　　施光寒的脸上果然极为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刮目相看的神气。

　　迟天漠挺得意，这么高级的官腔，还能唬不住你？

　　施光寒很快点点头：

　　“很好，不管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套话——也许是国际新闻看多了——但没关系，在需要应对记者，又想不出该怎么说时，就说点这种话。那么，‘战略合作伙伴’，好，既然你提出了，可以，”施光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以优雅的姿态点了个头，“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固定通话的时间表。”

　　“一周几次？”迟天漠立刻问。

　　“你觉得呢？”

　　“三、四次。”

　　“需要这么高频吗？我们本来就有短消息通信管道。这只是视频通话。”施光寒提醒他。

　　“我现在没法跟你通短消息。我连拿手机都有限制。”

　　施光寒明白了，合着是太无聊，拿他打发时间用的。

　　他皱眉笑笑：“我没那么有空，再说我们的联络频密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暴露。迟天漠眼珠子一转：“这么说起来，你算不算我安插在大哥身边的内线？”

　　施光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挑起眉尖，微颔首：“你，可以这么想。”

　　“所以你一定是会帮我的，对吗？”

　　“帮‘我们’。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不是你的雇员。”

　　“那如果我和大哥发生冲突，你帮的是我吗？”

　　“我为我们的共同利益尽力。”施光寒对他举起了杯子。

　　迟天漠顿时有些灰心：“好吧，我明白了。感谢你的诚实。”《新闻联播》，确实不会白听。

　　“我当然会帮你。”施光寒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可是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对你来说还算有希望吗？”

　　施光寒忽然手臂横在桌上直起上身，向屏幕探近：“我一直很看好你，你知道的。”他露出足以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苹果的微笑，“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是么？”可惜迟天漠并不是没有见过苹果的亚当，他刚才的心已经灰了。他只是平静地发出疑问，脑子里却浮现出梁袈言。

　　只有梁教授才会别无所求地对他好。他妈不是，施光寒也不是。只有梁教授。

　　“如果我姐姐不是死于自杀，那么你认为她的死是意外还是被害？”

　　“不确定。目前的线索确实太少。我只能说为防万一，我们应该做最坏的假设。假设她是被害。”

　　“凶手和害我的会是同一个吗？”

　　“不知道。只能先这么假设。所以我也同意你要求提高安保措施的提议。”

　　“那我还应该做好其他什么准备？”

　　“你现在能做什么？不是只能躺着静养吗？”

　　“那、那我……万一有个什么人进来……”

　　“我已经和乔纳森制定过详细的安保计划了。没办法，基于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你只能完全依靠他。”施光寒平静地指出，“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不乱跑，他会确保你的安全。说到底，所有对你的保护都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话说到这份上，迟天漠除了同意还能怎么样呢？“那么凶手是谁？我的案子好几天了，警察抓了人，到底查出来什么没有？”

　　“如果有他们会通知你母亲的。杜夫人没提？”

　　“没有。”

　　“那就是没查出来，而且很可能也查不出来了。”

　　“哈？！”迟天漠很意外，难以置信，“不是，都当场抓了人——”

　　“你对这些人太不了解了。就算抓到人，他们也未必说得出什么。”施光寒靠回椅背，淡定地给他科普，“他们不过一群整天在街上打转的乌合之众，里面有认识时间长的，也有认识时间短的，还有可能当晚才加入，只是瞎凑在一起嗨的。这就是群混混，明白吗？甚至可能跟4K党都没关系。只是街头混混，刚刚嗑了药磕高了，随机挑个亚洲人找麻烦。能劫财就趁机捞点钱，劫不了财就纯发泄。反正亚洲人是肥羊。人均会功夫，也干不过枪子儿。至于那个打伤你的那个人，如果警察还没有告知你们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可见就是没有查到。”

　　“那那那——监控呢？查监控也查不出来吗？”

　　“就是街头监控拍到了长相，警方也未必抓得到。说不定他早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过一阵子再露面，很正常。反正地方多的是。再说，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装了监控，你遇袭的那个地方就没有，你没发现？”

　　这怎么发现得了？

　　迟天漠越听越躺不住：“那怎么办？这个人就找不到了？”

　　“按照惯例，警方会记录在案，如果还有下起同类案件的话——”

　　迟天漠激动起来：“你的意思，难道警察有可能永远找不出这个人来？我就白白被人打成这样？！”

　　“冷静。”施光寒一脸泰然地对他按下手，“我理解你的感受，可，迟先生，这里是美国。”他翘起嘴角，不以为然地浅笑，“你这样的事，每天、每个城市都可能在发生，再平常不过。这种街头劫案，警察是不可能每一件都查得过来的。更何况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有个响亮的别名：‘犯罪之都’？加上上个财年联邦政府削减了公共安全开支预算，我们这里的警察就更不太够用了。”

　　迟天漠很气愤：“……我对美国的印象本来还挺好的。”

　　“你已经很走运了，天摸少爷，不是吗？”施光寒对他摊开手，“你只有两个人，被七个人深夜开车围堵在杳无人烟的空旷街区，历经十多分钟的枪战，却奇迹般生还。幸运女神的翅膀当晚一直就笼罩在你的头顶，没有离开过。我如果是你，只会为此感恩。”

　　迟天漠被美国这种“残酷的现实”堵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解了自己，实事求是地说：“其实我最应该感谢你。那晚是你救了我们。”

　　施光寒含笑看着他：“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来这句谢谢了。”

　　迟天漠嗫嚅：“我我本来就想说的。是你一直不和我联系，不是吗？否则我早就，我早就……”

　　施光寒还是笑：“我说了我会帮你，所以你现在相信了吗？”

　　结束通话，乔纳森移走了平板电脑。迟天漠望着旋转的天花板，依然胸闷难平。和施光寒通了话，并没有他期待的如释重负。

　　他想要答案的问题，依然没有解答。

　　不仅如此，还让他胸闷。施光寒真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

　　他想念梁教授！

　　啊……梁教授！

　　又过了不知几天，反正他已经失去准确的时间概念了。他的病房里，忽然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虽然已经先接到了乔纳森的通报，但眼见梁冠斌推门进来时，他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姐夫？”

　　他们俩话都没说过几句，都不能用“不熟”来形容，是陌生。只相互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可是就算这么不熟，他也惊讶地发现梁冠斌像是年纪一下长了许多，两鬓竟然有了霜白，脊背也微微佝偻着，像多日没好睡过，疲乏得难以撑直身体。

　　而梁冠斌面对他，似乎也有点不知说什么的尴尬。

　　“天漠，”他勉力挤出了一点笑容，走到他床边，看了看他，下意识就把声音又放得更轻了，像是怕吵着他，“你现在怎么样？”

　　“就这样，头晕。”迟天漠放在被面上的手摆了一下，“你坐。”

　　对谈了这两句，他忽然意识到：咦，嘴巴这轻松流畅的感觉是？

　　梁冠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依然很客气地轻声说：“我，呃，我听说了一点你的情况，也不知道你现在能吃什么，所以就，先、先买了一点樱桃过来，你不要嫌弃。”

　　“不会，我喜欢樱桃，不嫌弃。”迟天漠不在意地在被面上摆摆手，笑起来。

　　“不过很新鲜，是在有机庄园刚采下来就空运过来的，不是外面超市卖的进过冷库的那种。挺、挺好吃……交给外面的护工了。”

　　“好。我待会儿吃，谢谢姐夫。”

　　“那，”梁冠斌看看他脑袋上包的纱布，“医生怎么说？”

　　迟天漠就照实把医生的话复述给他听。

　　梁冠斌指指自己的脑袋：“哦，就是，脑子里还有淤血？”

　　“还有一点血块，不全是凝在了一起，分了两三个地方吧。”迟天漠答，“医生说看过阵子身体的吸收情况。好的话会自己吸收干净。”

　　“哦，那就好。”梁冠斌松了口气，又对着他点点头，诚挚地说，“希望能吸收干净。不、不留什么后遗症。”

　　迟天漠撅撅嘴：“我也希望。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看你都是转的。”他说着伸手对着梁冠斌比划，手指顺指针划了圈，“你在我眼里是这样的。不过好在我现在能习惯一点了，不像之前，看哪儿都晕，一晕就吐。”

　　梁冠斌顿时流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不自在地侧脸避开他的指向，咳了声：“你辛苦了，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