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24、第 24 章

　　无论是不是VIP，病房的门理论上都是无锁的。
　　施光寒手撑门把站在打开的房门口望向里间凝神听了一会儿，感觉杜淑卿应该是走了。
　　反手关好外面的门，他走到里间门前敲了两下。
　　病房里很安静，像是里面的人已经睡了。但他才敲完，里面就传出了应答：
　　“请进。”
　　迟天漠正歪在床头玩手机，听到敲门以为是护士，等人走近才觉察不对。
　　“你怎么样？”
　　施光寒这时的神情和刚才跟在迟天沛身边进来时截然不同，眸光冰寒，森然的眉宇间透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显然他对迟天漠是不是真怎么样并不关心，只是作为合作伙伴礼貌性问候一声。所以比起真诚问候，实际上只是句随口招呼。
　　“就这样呗。”
　　迟天漠也随口答，当然也没打算从他那儿获得什么温情的关切。
　　虽然他们成为同伙的时间不长，但他对施光寒私底下呈现出的本性，那种对谁其实都不关心不在乎，已经几近反人类的冷漠也开始习以为常。
　　而且每对此人多一分认识，迟天漠就对他深入骨髓的冷漠有多一分的了解。
　　这人好像生来就没有温度，在他眼里，几乎看不到属于人类的情感。无论风花雪月还是悲欢离合，于他都仿佛过眼云烟，毫无触动。
　　究其根源，可能他连血都是冷的。
　　迟天漠以前只听过“冷血动物”这个词，用来形容那些毫无情感的人，是个绝对的贬义，但现在亲眼见到了能搭上这个标签的人，他又觉得既定印象发生了一点改观。
　　此词一旦落实到具体的人物上，譬如施光寒，似乎也算不得什么贬损。大概这世上确实有这么一类人，以超脱于众人的姿态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一切。
　　仿佛面前涌动的这些都是蝇营狗苟，而他自己，是神。
　　然而这个“神”本人又很俗气，对人世怀着满腹的权势欲望，于是不得不和这些低等俗人蝇营狗苟。
　　一面冷漠地超脱，一面放低身段迎合。
　　矛盾得很。庸俗得很。
　　但因为这样，使得他又有了一点人味儿。
　　全因这点人味儿，迟天漠才觉得放心，觉得和这人的合作是暂时处在一个安全范围内的。
　　因为有人味儿的“神”，才有弱点。
　　施光寒在和他完成了一组毫无感情色彩的交谈的同时，不用招呼自己就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大大方方地靠进真皮软垫里，还翘起了二郎腿，手搭在腿上，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而迟天漠也还是那么歪在床头玩手机，不过就他进来时抬眼瞟过那么一下，从头到尾连跟脚趾头都没动过。
　　“我大哥呢？”
　　“去别的地方了。”
　　“那你？”
　　“待会儿去加拿大。”
　　迟天漠忙中偷闲，又抬起眼睛飞快地瞟他一眼，把视线收回去后，忽地翘起嘴角笑了笑。
　　“笑什么？”施光寒问，看出他这笑并不寻常。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迟天漠咕哝，像是心里有了计较，只装作不甚在意地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茬，“你去加拿大干嘛？”
　　“你大哥要买块地。”
　　“哦。”
　　迟天漠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毫无兴致，问了也跟没问一样，只当闲聊，并不过脑。
　　施光寒不在乎他的笑里有什么小九九，看他不说话了，只忙着玩游戏，就也没吭声，眼睛转了小半段弧度，视线放到了床脚，望着那处先思考别的事情。
　　就这么互不干扰地过了几分钟，迟天漠才抬起头放下手机，跟着挪着屁股转过身，面对他盘腿坐好：
　　“好，说正事。”他正色看着他，“你来了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算账！”
　　“算账？”施光寒觑着他的神色，微皱起眉，“算什么账？你遇劫难道还是我的错？”
　　迟天漠点头：“遇劫不是你的错，但是——”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抢劫？”
　　“是一次普通的抢劫。我觉得应该是。反正他们真就拿了钱而已，看样子也没想干别的。”迟天漠竖着手机在床垫上敲了敲，这是一种不耐烦的暗示。
　　施光寒看懂了他的暗示，郑重点了个头：“嗯。所以？”
　　“但是——”他深吸口气，目光骤然变得紧张，低声而快速地说，“他们还把我的枪抢走了！”
　　“什么？！”
　　施光寒的眉头一下皱紧，眼神变得锋利。
　　他这眼神简直像条鞭子，让迟天漠感觉自己反而受了责难，忙不迭赶紧为自己辩解：
　　“我给了他们钱包他们还是不走！就，看起来像还不肯罢休……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怕他们，我不知道他们要干嘛……我是、我是怕他们想要、想要干嘛……那种目光我很了解，就是‘没完！还没完！’，我我就慌了……慌得我都忘了自己戴着表……我以为他们看我个子不高块头又不大，想——”
　　迟天漠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惊惧得语速不住加快，渐渐变得浑沌失控。以至于施光寒只能从他糊涂的吐字里听出个大概：
　　“还有你叫我去练的什么防身术，什么战术棍根本没用！一点用都没有！我才掏出棍子就被他们一棍打飞了——人家手里拿的棒球棒！还有一个手里有刀……”
　　他满眼惊恐，连嘴唇都在发抖。以前虽然受过校园暴力，但至少他知道交了钱就不会死。
　　但今天是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面对两个壮硕还持械的黑人，他想起不少被抢还丢了命的本地新闻，那刻当真是感到已到了生死关头。
　　脑海中止不住乱糟糟地涌现出各种念头和画面，转瞬间又像拉直的心电图，空白得只剩下警报一样的耳鸣。
　　“我我我当时都没地方退了，退到车门的时候本来想悄悄开门，但他们就站在我面前，我又没有把握……我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后面掏枪。”他边说边比划。
　　施光寒的视线就随着他的手落到他腰上，不敢确定地问：
　　“你把枪插在后面？”
　　迟天漠愣了一下，很快从心有余悸变为一脸懵懂，手也停在那儿，答：
　　“教练是教我平时把枪套挂在腋下。但是我后来在网上看到有人说，真要有事的话从怀里掏枪死得更快。因为你的手一往那个地方伸，所有人都会默认你是掏枪。别说坏人，就是警察都会选择先开枪把你干掉。我觉得很有道理啊！再说电影上不很多人都直接往后腰一插吗？又帅又方便不是吗？”
　　施光寒嘴巴动了动，想给他解释一下从怀里掏枪更危险这个理论也对也不对，枪插在后腰对他这种新手更危险，但看他现在情绪激动，脑筋又比较混乱，就决定暂时先把这个问题摆到一边。
　　迟天漠只叨叨地继续往下：
　　“但是我的手才刚碰到枪套，他们立刻一棍子扫过来！痛得我——我当时都以为我的手断了！”
　　他握着缠着纱布的手腕，眼泪汪汪。
　　施光寒便又瞧着他的手腕，心想：原来不是扭的，是真被打了。真痛。
　　“后来我就不太记得了……反正我就一直捂着手，痛得直不起腰来，他们就过来把我枪抽走了，然后还硬脱了我的表。”
　　施光寒长长舒了口气。内心依然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如果非要说听出了什么，大概也只有一点厌烦。
　　他并不爱听这种被暴力碾压的过程，这也是他不喜欢接触刑事案件的原因。耐着性子等迟天漠讲完，他淡漠地点点头，做了个无油无盐的总结：
　　“你已经算走运了。”
　　这当然不用他说！迟天漠握着手机往床垫上一砸：
　　“我要保镖！”
　　施光寒挑起眉毛。
　　“我妈也说了，得给我安排保镖。”迟天漠有如惊弓之鸟，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笨！当初你说我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找几个保镖！还自己去学什么枪什么防身术，拿了那么一大堆东西回去，还怕被人发现东收西藏的。结果有什么用？全都白费！”
　　“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做！”他看向施光寒，咬牙切齿，“万一还有下次怎么办？万一这次就不是单纯的抢劫怎么办？就算只是抢劫，要是遇到的劫匪不光谋财还想害命怎么办？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让我学这学那，我这会儿也不至于——那枪还在我的名下，我怕被家里人知道我在偷偷练枪，警察来的时候枪的事连提都不敢提。万一他们拿去杀人——”
　　施光寒拧眉瞅着他在那儿像个碎嘴老太太似的嘀咕不停，终于知道他刚才在笑什么了。
　　看到罪魁祸首主动来自投罗网，觉得正好找着能发脾气的对象了是吧？
　　于是他也冷笑起来，觉得迟天漠自己没本事还把一切都怪到他头上，他对这种二世祖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指望！
　　况且迟天漠不知道的是，他现在专门返身回来，就是要给提他安排保镖的事。结果他还没起头，迟天漠先不分青红皂白哇啦哇啦埋怨了他一堆。

　　希望大家注意安全，平安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