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20、第 20 章

　　易诚猜到高睿最后会来找自己，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高睿：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依旧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完全不允许别人拒绝的语气。
　　易诚：估计不行，明天出货，今天都还一直在厂里赶货。
　　高睿：别人介绍了个新的生产，找你一起聊聊。
　　易诚紧皱着眉头没回复，便看到高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易诚，我大概知道你提离职的原因，所以这次一起聊聊。

　　即使到现在，高睿也还不肯相信他离职的真正原因。没有其他，仅仅是觉得在越洋没意思。而且相当不凑巧的是，对方这次新找的生产，还和自己有些不对付。
　　不过高睿这次还是没给易诚拒绝的机会，径直把定位和时间发了过来，易诚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回了一个好过去。
　　他和高睿认识得实在是太久了，完全没办法说出一个拒绝来。

　　“怎么了？”何继明察觉到易诚的走神，随口问道。
　　“啊？没事，没事。”易诚把手机收起来，看了一眼何继明，神情有些犹豫。
　　王国荣如果真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何继明肯定拉不下脸让人留着直到找好交接的人。现在马上进入旺季，明业突然没有了管理生产的人，肯定会出大问题。
　　可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易诚去和对方说这个事情。

　　除却年少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易诚现在和何继明的关系甚至还不如何继明和袁德佳。袁德佳也不过只是在自己面前提了一嘴，没和何继明直说，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生意场上，可以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好，但不能和谁的关系很差。少掺和别人公司的事儿，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在生意场上中如鱼得水。

　　“没休息好？听老徐说你昨晚又加班到很晚，要不今天你先回去休息。所有补上来的底布，包括上次差的那两匹布都在这让儿了，没问题就能直接上机……”
　　“厂里老杨这几天都没怎么来，为了赶货就跟着多待了一会儿，也没多久。”易诚摆了摆手，看向何继明，笑着开口：“不过何总愿意帮忙，那肯定最好。喏，前面的这堆，已经全都绣好了，码单帮我抄一下。”
　　何继明笑了起来，问道：“我不是客户？”
　　“客户来了也得干活儿，见者有份。”易诚的语气比他更嚣张。
　　“行，怎么抄？”何继明答应得相当爽快，核对码单他知道，但真上手自己一匹一匹去检查誊写，还真是第一次。

　　“啧，何总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易诚把本子翻开，拿着圆珠笔随手一按，解释道：“等会儿，会有人来布一米一米地挂上挂码机，贴的标签会写实际米数。本子上算是我的留底，总米数跟着写一样的就行，不过需要在他们挂的时候大概检查一下，次品啊破洞啊之类的，全都备注上去。”
　　何继明扬眉：“易哥还自己验一道货？”
　　“那当然，好歹我们第一次合作。数据哪儿能全由你们仓库最后打包出来的为准，我自己心里得有个数不是？”
　　何继明翘了翘嘴角，没说话。

　　“你和何继明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小华隔着窗户看向外面正全神贯注抄码单的何继明，啧啧称奇。
　　“有吗？”
　　“有。”小华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还以为你们只能做一次性生意来着。 ”
　　“做完这个订单拆伙，之后再顺理成章地直接找你，没有我这中间商赚差价，你俩双赢是吧？”
　　“本来是这么想的。”小华耸了耸肩，说：“不过现在看来，跳过你这中间商也不太容易。时时刻刻给明业算着进程和底布数量，听老徐说他们底布做少了，还是你追在后面催他们给补上的。”
　　“现在绣花损耗多少？正常百分之五的损耗，被你给控制在了百分之三还是百分之二来着？反正换我，我可做不到这样。赚他的仨瓜俩枣，还不够天天操的心。”小华说着说着，忍不住真情实感地感慨：“怪不得高睿那傻/逼一直不肯放你走，这才几个月，就开始琢磨着劝你回去。按照你这种抠法，你没在他得损失不少钱吧。”
　　“你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小道消息。不过……”小华看着易诚，问道：“如果高睿真按照你的要求，去重新调整生产部，你还会回去吗？”

　　易诚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出声，说道：“那如果，高睿现在回过头来挽留你，你还会和他复合吗？”
　　小华顿时沉下脸，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本书就朝易诚砸了过来：“滚，这都是早八百年前的黄历了！高睿这傻逼，他配吗？”
　　“在我这儿，离职也是早八百年前的黄历了。”易诚停顿了下，语气难得严肃，说：“我在越洋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觉着外面的世界估计和越洋也没什么差别。”
　　“好像都挺没意思的。”
　　小华看着他，问道：“现在又觉得有意思了？”
　　“应该是吧。”易诚看着窗外的何继明，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很明显地看到对方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但何继明依旧在跟着认真地检查每一米布。

　　天仙儿已经何止下凡，简直算是渡劫了。

　　依旧是兜兜转转仍然绕不开的各种人情世故，赶不完的货，加不完的班，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在想着今天又要处理些什么才出现的新问题。
　　可易诚又觉着，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小华冷哼一声，说：“可能是现在发现，有了和你一样傻不愣地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的同伙，就开始觉着有意思了。”
　　易诚笑了笑，没说话，把桌上东西收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才又回过头来问道：“对了，老杨长假请到什么时候？”
　　老杨是小华厂里的一个工人，平时就总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更是一连消失了好几天。差了个人干活儿，只得易诚去顶上，不然也不会真的让何继明来给自己抄码单验货。
　　“不知道，压根儿就没和我说过请假。他老婆到是回复我了，说老杨这几天天天在外面抽烟喝酒呢。估计没钱了，才又会回来。”
　　“这日子，潇洒。”
　　“以前事儿少，我也就无所谓。现在事儿多，没工夫惯着，我这几天已经在重新找人了。”
　　易诚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反正他向来习惯了当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不过何继明应该就没有易诚那么可供随意安排了。
　　易诚在车间帮了一下午的忙，每次抬头看向何继明那边，对方都是在接电话打电话。甚至有那么两次，还是沈青青发消息给易诚，让他帮忙去提醒何继明看手机消息。

　　“你要不先回公司？”最后还是易诚忍不住了，主动走过去，撑在半人高的布堆上看向何继明，说：“这边事儿也差不多了，明天一早肯定能把货准时拉过去。”
　　还不等何继明说话，刚从办公室出来的小华便接过了话茬：“何总现在要走？正好都还没吃晚饭，一起去吃个烤肉？我看朋友圈儿里说，CBD那边新开了家烤肉最近很火。”
　　“我就不去了。”易诚率先拒绝，指了指眼前这堆布，说：“我刚还和何总做了承诺，明天一早要把货给拉仓库去。现在就开始消极怠工，也太砸自己招牌了。”
　　小华朝何继明微微点了点下巴，问：“何总去吗？”
　　“算了。”何继明看向易诚，说：“易哥都在为我们公司加班加点，我怕我去吃了这顿饭，易哥后面就再也不肯接明业的订单了。”
　　易诚语气相当诚恳：“那不至于，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你俩可真够有意思的。”小华翻了个白眼，打着电话先走了。

　　“饿了么？”何继明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儿了。”
　　厂里有自己的食堂，易诚平时都是跟着一起吃。最近因为生病，已经连续几天都和食堂打过招呼，让别烧自己那份饭。
　　“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还是一起出去吃点儿什么？”易诚想了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附近都是工厂，除了苍蝇馆子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估计何总得将就下了。”
　　“没想好，先一起出去溜达看看吧。”何继明也不介意，把纸笔收起来便去洗手。

　　何继明洗完手出来，易诚却被人给叫住了。
　　“这边机器卡线了……”易诚有些不好意思，说：“要不你先去，我得先把机器修好。”
　　“行。”何继明应了下来，问道：“你想吃什么？还是清淡的？”
　　“不了，这几天天天清淡的吃腻了，随便吃点儿带肉的就行。”

　　何继明这一去还去了挺长时间，工人们吃完晚饭都休息一会儿重新上岗了，他都还没回来。易诚也不好意思发消息过去催，跑去办公室灌了一大瓶水之后，才听到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
　　这人去买个饭，就附近几百米，怎么还开上车了？
　　很快，何继明便拎着几个袋子进了办公室，东西不少，味儿也挺香。
　　易诚明显听到自己肚子在闻到香味儿的一瞬间，就跟着叫了起来。

　　“都买了些什么啊？怎么去了这么久。”易诚说着，上前帮忙接过塑料袋放桌上。
　　“附近没看到什么吃的，我就多开了一点儿路。”
　　“啧，炒面炒饭烧烤，还有……猪蹄儿。”易诚说完，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烤猪蹄儿。
　　高三后半段的每个晚上，食堂的烤猪蹄成了他和何继明必不可少的夜宵，也成了不用言说的约定。

　　“沈青青家住这一片儿，我问了她，她说这家烤猪蹄挺有名的。也不远，我就去买了。”
　　易诚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尝尝，看看有没有我们高中食堂里的那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