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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

  •   “言蹊,蹊蹊,醒醒,快醒醒,啧,姑奶奶呀。”听着这一声声,故意压低嗓子而又不失温暖的呼喊,言蹊从混沌中逐渐苏醒,身上肌肤被大火灼烧的疼痛渐渐消失。一双灵动大眼慢慢睁开,越睁越大,眼眸中逐渐盛满不可思议的目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严肃的老夫子——依斐,夫子冷冷一问“睡得可还舒适”,而言蹊却像魔怔了一般,呆呆地一动不动,别说回答夫子,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像她动一下这些活生生的人就会消失一样,眼瞅着夫子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冷下去,言蹊旁边那个平日吊儿郎当的少年坐不住了,嬉皮笑脸地开腔了“夫子,昨个言蹊她着凉了,今儿才会如此无精打采,夫子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我保证绝没有下一次”说着便双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还不忘用胳膊肘捅了旁边还在发愣地言蹊一下,言蹊一下子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开口,还带着一丝哽咽道“夫,夫子我错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谁也不会知道她心里就在短短一瞬间翻起了什么惊涛骇浪。老夫子似是惊讶,挑眉撇了言蹊一眼,心想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捋了捋自己那花白的胡须,又深深地看了言蹊一眼,最终留下一声意为不明的哼,便扭头继续上课了。
      夫子一抬脚走出学堂,那个总是笑嘻嘻地少年就收起嘴角的弧度,焦急地捧起了言蹊如今还稚嫩的小脸,细细察看,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没有发烧呀,怎么就呆了呀。”突然一滴一滴的泪从言蹊的眼眶溢出,吓得少年一下慌了神,连忙柔声哄道“姑奶奶,好妹妹,出什么事了,告诉哥,哥哥给你办的妥妥的,不哭了。”少年手忙脚乱却擦不及言蹊越流越多的眼泪。
      而言蹊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无措地少年,她有多久没有看见过他了,她又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暖的他了,是呀,自从南浔莫名失踪以后,这样清澈的眼神,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里,往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种清朗而又纯净就被晦暗无光代替,她也再也没有见过总是挂在他眼角,不曾落过一粒尘埃明媚的好似阳光的微笑。
      “暮辞,暮辞”言蹊泪中带笑,一下扑进少年怀里,一声又一声,那嗓音再哽咽也掩盖不了满腔的喜悦与满足,好似老天把欠她的全天下都还给她了。这是从小陪伴她,这是要给她最好的一切的哥哥,是以一人之力也要于千军万马中救她的哥哥,哪怕她根本不是他的亲妹妹,甚至还是害死他亲妹妹的人。
      可是,她上一世却为了她那可笑的执念伤透了他的心,最后,落得个自焚于栖梧宫的下场,除了自己,她谁都不能怪。
      “蹊蹊,你别吓哥哥,到底怎么了”暮辞满脸担忧。言蹊知道现在自己的情绪真的吓到如今还是稚嫩少年的哥哥了,于是擦了擦眼泪破涕而笑 “哥,我没事,什么都过去了,就是想要哥哥背我回家”回到拥有她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的家,那个有温柔伟岸的爹爹和勇敢坚韧的娘亲的家。听见言蹊解释,暮辞把心揣回了肚子里笑意又爬上了眼角眉梢“这就不是个事,妹妹上来,哥哥背你回家”,暮辞的书童层林,言蹊的小丫头将离看见小姐恢复笑容,心口一松都欢喜的收拾好书本,跟着主子一步一步走回家。
      上一世言蹊看过数不清的话本子,不过她既没有觉得自己会拥有一段才子佳人爱别离苦的凄惨故事,也不相信自己会遭遇那些怪力乱神的诡异事情,她看画本子纯粹是因为圣贤所著之书,她撇见就困,其实对于言蹊而言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一心收束待明年。
      以往所请夫子迫于暮辞淫威对于言蹊在学堂公然瞌睡(某人还给她轻摇蒲扇)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言蹊得寸进尺,睡功日益了的,自然功课从无长进,爹娘没法子,多方打听严师,费了老大的劲请了出自沧溟国赫赫有名的簪缨世家而现如今如今避世隐居淳安城的依斐夫子,夫子自有其清风傲骨,最是看不惯言蹊这种插科打诨,不务正业的纨绔,于是,动不动就要惩戒一番,以儆效尤,告慰圣贤。
      言蹊无奈只好让暮辞把话本子伪装为圣贤书来驱赶周公,尊敬夫子。是以,得益于暮辞神通广大的搜罗能力,各式各样的话本子都被言蹊翻了个遍。言蹊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偏偏越是不信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不过,既然遇上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小姐,小姐,您醒醒”一个圆滚滚的小丫头轻轻唤醒言蹊,言蹊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子:“半夏,怎么了。”半夏欢喜道“回小姐,刚刚修远阁里的南浔姐姐送来了新式点心,奴婢看着着晶莹剔透的,还冒着阵阵寒气,甚是稀奇,想着最近您都没什么食欲,尝口这凉凉的小点心,或许您能有点胃口。”
      说着便跟献宝一般把一盘子点心捧到言蹊面前,言蹊拿起一块点心,朝着半夏微微一笑:“张嘴。”半夏一口一个然后笑着嚼着囫囵不清地说:“还是小姐疼奴婢”言蹊看着半夏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眼底禁不住湿润一片,这个贪吃的笨丫头,在上一生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都留给了她,可是自己却是被活活饿死了,临渊国堂堂皇后的掌事大宫女被活活饿死,可不可笑。
      “臭丫头,你又贪吃”将离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一下子就看见在演戏床边津津有味吃着美食的半夏,一阵头疼,都胖成个球了,还吃吃吃。言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将离,:“南浔新做的,快尝尝。”将离连忙接下:“多谢小姐。”近日小姐有股说不出的不对劲,虽然一样跟着少爷上蹿下跳,但是眼睛里却少了些懵懂天真,多了些沉静安稳的意思,从窜天猴的身上找到岁月安好,心满意足的影子,别扭的让人心慌慌的。对小姐呵护备至的少爷自然也发现了,这不亲自从马市挑了一匹上好的小马驹说是要给小姐呼唤一下活泼的天性,等会梳洗一番就给送过来。
      言蹊扭头问将离:“你风风火火地做什么去了”将离答:“小姐,您且再等等,一会儿保准让您高兴”看着将离眉飞色舞地样子,言蹊会心一笑:“行,我等着。”
      言蹊知道这样温馨平淡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往后十几年狼烟四起,尸横遍野,天下侧目。据说她死的那天世上再无沧溟,是他亲手屠城,伟业将成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终究没人能使他的道路偏离半分。她也不明白到底自己何德何能竟得上天如此眷顾,重来一世,既然重来,便不能白来一趟,必将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至于无法改变的,尽力而为罢了。
      南浔自言蹊的瑞霖苑里回来后,估摸着自家的傲娇大少爷也快回来了,就把渴水从冰鉴中取出,就怕渴水太凉,伤到少爷脾胃。说来也奇怪,别家的公子少爷鲜少喜甜,可自家这位却是喝口水都得是甜的,不知道是谁贯出的毛病。
      嗜甜终归于身体有碍,为了他的身体南浔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改良渴水,偏偏他水瘾奇大,且不喜白水,这一年到头渴水不知就要喝掉多少,有人又怕少爷总喝那几种,喝的腻歪,整天琢磨新品,要甜同时要于有益身体-----这些年下来倒也有几十类撑起门面的经典渴水,春夏秋冬各不相同,功能口味全然不似,果蔬草药样样俱全。
      从前言蹊瞅见暮辞百般挑剔,而南浔百依百顺的样子就得跟暮辞来场真正展现实力的较量,可惜天不随人愿,言蹊每每都被暮辞呛的哑口无言,拂袖而去,扬言再也不管此等破事,可有新品出现时往往又是第一个跑过来喊好姐姐的。
      南浔把点心,渴水摆满食案,就看见暮辞从橘黄色的的落日余晖下大步流星地向屋里跨来,橘黄色的光笼罩在他的全身,映照在他的脸颊,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眉目间神采飞扬,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熠熠生辉,眼底铺满了温暖,好似打了一场胜仗归来的将军。
      看着从夕阳中走过来的人,南浔一阵恍惚,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思念涌上心头,是呀,他该是这样的,他该是踏着晚霞余晖得胜归来的,回忆与现实一点点重合,思绪渐渐回拢。
      “嘣”暮辞屈指在南浔饱满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丝坏笑,心里好生得意,却对南浔摇头叹息:“哎呀,知道在我身边伺候难为你了,毕竟守着如此丰神俊朗,颜如冠玉,清新俊逸(此处省略一万字)的我,有着一身尘土也掩盖不了的风华绝代。”暮辞还略带嫌弃地撇了撇嘴“啧啧,你是没看见你刚才呆滞的小眼神,跟个小傻子似的,你这可让本公子如何是好呀。”说着就以手扶额,作苦恼状。
      南浔已从怔楞中完全清醒,又听见公子打趣,小脸一红,浅色眸底流光易转,水光潋滟,也不理暮辞的言语只说:“少爷您看我今天做了什么。”“南浔妹妹做什么都好吃”不知道从哪窜来的层林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暮辞撇他一眼道:“谁是你妹妹,找打呢,这才多长时间,马就洗好了,你就敢溜过来。”
      层林瞬间严肃脸:“少爷,您放心,这匹赤菟马每一根鬃毛小的都得保证它是油光发亮的,一会儿小姐看见准得乐坏了,准得恢复以往的神采飞扬。”
      暮辞灌了口渴水,眉头轻轻的蹙了下,抬头对南浔说:“今儿的药材放多了吧,苦了啊,给我拿点别的喝,姜蜜水、豆儿水、木瓜汁、沉香水、椰子酒啥都行里边再加点碎冰块。”
      南浔知道少爷一点苦都吃不得的老毛病又犯了:“少爷,最近天热,您又为小姐的事着急上火,难免阴阳失衡,内火旺盛。这渴水里只放了一点点金簪草、忍冬和竹叶可以清热败火,祛病保健,防患未然呀。”
      “那你前年不这样呀,前年那个栀子,薄荷啥的甜甜香香还凉凉的就挺好。”暮辞开启耍赖模式。
      南浔无力扶额:“前年您不是嫌生地,连翘太苦,死活要喝冰雪荔枝膏,我不是没办法,想着左右没什么着急上火的事才换了药材的,今年不一样,无论如何都得喝三清渴水,我试了好些法子才得出这种微微苦的,您就忍一下,就一下,再说这桌子上还有这么多糕点呢。”
      在南浔眸清似水的大眼睛期期艾艾的注视中,暮辞败下阵来,心想这傻子的眼睛可真是好看,期待的看着你的时候像涓涓的溪流,缓缓地淌满了你的心房,她想要什么你都愿意给,怪不得自己在那么多人中选中她做贴身婢女。想着便认命般又端起这一大杯三清渴水,一口气喝光了。南浔又端了一杯给层林,他们拿糕点垫了垫肚子就牵了赤菟,一起去找言蹊了。
      修远阁与瑞霖苑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青色的檐,青色的路。南浔很喜欢跟着少爷走这条路,哪怕已经走过千万次,可是每一次一起走过,她都有种错觉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所以每一次都开心的不得了,笼罩在这条青石板路上千百年的水气,此刻在她眼前迷离、飘散。
      走着走着,砰一下南浔突然撞到前边突然停下的暮辞,“嘶,你这是要谋杀本少爷呀”暮辞回头看着正欲上前给他检查的南浔,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南浔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明明是少爷您先停的,撞得我头疼。”暮辞眯着眼看着低头小声嘟囔的小丫头,一身淡青色长裙,芊腰不盈一握,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空谷幽兰。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清丽无双,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遐想的静谧,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有几分调皮,又有几分淘气,像误入人间不食烟火的精灵,而不是沧溟国南方边境淳安府暮家小小的丫鬟。
      一时恍惚,就听见南浔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爷,疼不疼呀,我给您揉揉。” 说着,就伸出手就在暮辞背上轻轻揉动,听到呢喃软语的暮辞心里就像有只小猫在挠啊挠,一时间心软地都要就地融化了,但是面上还要装的比一本正经还要一本正经,伸手揉了揉南浔的头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调子在南浔头顶响起:“你这脑袋瓜里成日里都在想什么呢,走道都能撞到人,呆的不成样子,让本少爷说你点什么好。”“想着今儿晚上给您做的三黄鸡,是不是能达到您要求的咸鲜味美,嫩滑爽口。”南浔讨好般笑着说。
      暮辞挑眉一笑:“哦,那走快点,让言蹊看看喜不喜欢这个小赤菟,我们就赶紧开饭。”南浔早在上午就将三黄鸡斩成小块,洗净,沥干,加盐、鸡粉、白糖、淀粉、生抽腌至入味;刚刚已经砂锅置火上,入油烧热,爆香葱段、姜片、蒜仔、干葱头,下入鸡块,加鸡油、柱侯酱,慢火炒至鸡肉呈金黄色,入腊肠片、冬菇片翻炒均匀,加青蒜段、青红椒件,现在就让烧火丫头看着火等小火焖这半个时辰,再启盖,撒香芹段即可。
      轻碧云烟紫苏窗,翠罗桃色烟纱帐,琉璃萤光青竹屏,醉卧桃红美人榻。
      言蹊在倚在美人榻上,熏香袅袅,似睡似醒,意态暧昧,有些慵懒,手里拿了卷书半天没见她翻动一页,将离就在榻旁轻摇蒲扇,也不敢惊动小姐,总觉得如今的小姐就像一个历经千帆归来的故人,带着满身的风霜和凉薄的温柔,眼睛里好似有走遍万水千山的疲惫和成熟,不再满腔热忱,亦不复天真。
      半夏从外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正要喊言蹊却被将离一把捂上嘴巴,:“姑奶奶,你小点动静,仔细吓着小姐”榻上言蹊已经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悠悠地开口问半夏:“怎么了。”半夏挥着手兴奋地说:“层林牵着小马驹来咱院了,还告诉我说,等着这天下场雨,凉爽一点,少爷就趁着老爷夫人没回来,领着咱们骑马出城去渔村捕鱼。”言蹊眼里有悠悠闪现地光,如今的她还没出过淳安府的城门呢。
      言蹊起身走出屋子,看见层林牵着赤菟立在一边,南浔跟着暮辞刚跨入院子,暮辞笑嘻嘻地开口:“妹妹,咱俩可是头一回这么有默契呀,瞅瞅哥哥给你挑的马,喜欢不,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从那群纨绔手里抢过来的。”说着就挥一挥手让层林把马牵到言蹊面前,言蹊绷起小脸,一脸严肃:“你是又跟苏翰飞那群不学无术的闲散公子哥遛鸟赌马斗蛐蛐了吧,你太过分了又不带我。”
      暮辞满脸无辜:“小祖宗,你可是冤枉死我了,哥哥这心呀可是要碎成渣渣了,你问问南浔,这几日我是不是早出晚归,殚精竭虑,成日就想着什么玩意能让我家的小祖宗一扫阴霾,重拾笑颜。”言蹊看着这匹红如火炭赤菟马,眼中流露出点点惊喜,一边忍不住伸手给马儿顺长长的鬃毛,一边说:“哼,谁不知道南浔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说着围着赤菟走了一圈,回头朝暮辞开腔,声音里有着难挨的激动 “这马跑起来,四只蹄子会像不沾地似的那么快,像老虎一样猛烈吗?”
      记得前世他就送了他心头的白月光一匹有市无价的良驹,听说通体雪白故而赐名赭白,一时之间引来无数艳羡,虽然那时言蹊已经对他心灰意冷,但是架不住每日都有人不厌其烦的叙述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义重,还是黯然神伤一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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