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之花》纳兰佩紫

29、1：夜曲

　　“苏经理，你看看你们这都什么服务态度啊！我只不过想让这两个公关出台陪我一晚上而已，又不是不付钱，他们居然拿酒泼我啊啊啊！！！看看我这七千八的大衣，都被弄脏成什么样了！要不开除这两个混蛋，我就跟朋友们说，再也不来你们‘重楼飞雪阁’了！”
　　一个满脸化妆品的中年妇女重重的敲着苏重楼面前的办公桌，她的脸上几乎汇集了世界上所能想象到的所有颜色，再加上怒气冲冲的扭曲表情，导致苏重楼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拿正眼看一下。
　　苏重楼是个漂亮的男人，常年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华丽长袍，长长的黑发在背后束起，显得古典、优雅却又充满了魅惑。这时他抱着怀里的黑猫正在修指甲，等了半分钟，没听到那女人再说一句话，终于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向那两个‘放肆’的公关。
　　穿青衣的是成邪道，与这名字很搭调，本人也是一脸邪魅的冷笑。当年重楼飞雪阁刚开业，这厮一身古装上台高歌一曲《清风在》，配着他韵味十足的剑舞，当时就红遍了半个城市十条街。
　　重楼飞雪阁名字古意，实则也是高级娱乐场所，做的是奉迎女客的生意，但别出心裁的是，这里从服务生到他们这些男公关，个个古装，开业没三个月就已经是行业翘楚。
　　站在成邪道身边一脸无所谓的青年是谢十三，他可能是因为特别仰慕老板的缘故，也是常年古式长袍，不过与苏重楼那华贵高雅的扮相不同，谢十三的袍子必是大朵大朵花团锦绣，好像把春天都穿到了身上一样。‘花衣’谢十三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别的夜总会无非就是调酒师比较出风头，而这谢十□□其道而行，一边唱‘白首谢春风’一边显摆茶道，每次一出现必定会吸引了满座的目光。
　　看着这两人毫无反省之意，苏重楼不禁按了按额头。投诉这种事来找自己岂非太不懂事，要知道苏重楼的护短之名几乎路人尽知了：“这位客人，本店的男公关只能看不能用，在进来之前就有说清楚吧？不清楚？那就麻烦去走廊再看看注意事项和本店的规定。您亵渎了本店公关高尚的职业情操，于是呢……”
　　“于是什么？！”自己被一杯冷酒从头浇下来，气得抓狂跑到老板跟前投诉，没想到这人不出话则以，一开口居然比自己的脾气还大的样子，真是火上浇油。
　　“啊？”苏重楼懒洋洋的拉长了声调：“于是说，您•活•该•啊！”
　　成邪道和谢十三同情的看着那女人捂脸泪奔的样子，关上门相对耸肩。
　　“你们也别太不像话了，告诉她本店的性质只是用艺术和格调取悦客人，但绝不出卖身体不就行了，这个月已经三次这样的投诉了，而且每次投诉对象都是你们俩，多少给我反省下吧。”
　　苏重楼弹弹桌面，那两人立即频频点头：“我们已经在反省了！”
　　看着他两一点都不像是心怀愧疚的样子，苏重楼也毫无办法，再加上他对那种仗势欺人的客人也没好感，所以也从不给对方好脸色看，拽成这样生意还做的红红火火，老实说苏重楼自己都觉得异常不可思议。
　　“今晚来了个新人，你们是阁子一开张就跟着我的兄弟，对这里最熟，所以帮我罩着点，多跟人家说说话，别让他怯场。”
　　苏重楼这句话一说出来，成邪道的脸上浮现玩味的表情，而谢十三直接趴到桌子上伸长脖子，一张写满了好奇的脸就瞬间到了老板的面前：“怎样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才艺吗？什么类型的美男子？”
　　“别想错了。”苏重楼伸手把他推下去，摸摸黑猫的脑袋：“人家是我新聘的钢琴师，不是公关，别胡说八道吓坏他。我们晚上八点开业，他应该七点就到了，你们给我在店里等着接人，那人……呃……很特别，你们一眼就会认出来的。”
　　“哈？”成邪道和谢十三的脑袋整齐的往一边歪倒，发出一个诡异的声调。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那腹黑老板的眼里，泛起了一种熟悉的光芒。
　　显然，苏重楼的恶趣味发作了。

　　千重看看时间，然后又无语的盯着落地镜陷入错乱状态。
　　别欺负天使不懂人间行情啊，话说，那个苏重楼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有人会穿这种衣服出门吗？出去难道不会被当成神经病吗？
　　衣服的料子倒是极好，只是这套繁复华丽的礼服怎么看都是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西欧古式宫廷贵族装吧，没错，前段时间电视里演的那个吸血鬼的片子里，主人公好像就是这种衣服，四百年前的款式了，父神在上……
　　再次纠结的整理着衬衣领子上满是装饰性的华丽折皱和扇形长袖，千重磨蹭到了最后一秒，终于硬着头皮出门。好在这是个各种怪事层出不穷的社会，裸奔才是新闻，像千重这身行头，既华丽又美观，路人们顶多当他是玩COSPLAY了，何况千重人也长得漂亮，好像王子一样养眼啊养眼，谁会不识相的横加指责，那才叫犯了众怒。
　　当哥哥们告诉千重这世的工作时，他就知道肯定又是扔飞镖决定的，不然凭哥哥们那贫瘠的想象力，也不可能想出这么有创意的职业。好在哥哥们心疼他们可爱的弟弟在这种场所会不会堕落，因而给特意办了张人间的金卡，想着千重兜里揣着一个九后面跟着一串零的存款，做什么工作都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千重整了整头发，穿着如此讲究的服饰，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话说天使寿命太长，大部分时间都在闲的发慌，像千重这种好学上进的，无聊时就学了很多有用的和没用的东西，钢琴也是顺便就学会了的，可是……自己只是应聘个酒吧的钢琴师而已，至于穿的这么夸张吗？
　　没等他多想，出租车已经在‘重楼飞雪阁’前停下，付账下车后，犹豫着推门而进，瞬间脑海里就想起早上应聘时，那抱着黑猫穿着紫色长袍的漂亮男人，老板都是这种调调，那让自己穿成这样大概也就很能够理解了……
　　一个披着黑色和服斜插佩刀的帅哥从身边一摇三晃的走过去，木屐发出很有节奏的‘咯噔’声。
　　千重眉毛抽了抽。继续往前走。
　　“HEY！BABY！WELCOME！”左前方骑士打扮的美男向他弹出一朵鲜红欲滴的蔷薇。
　　千重另一边眉毛也开始抽筋，决定目不斜视的前进。
　　短短的一段走廊而已，就让千重看的如此目不暇接。他以为殿上天使们已经够美貌了，再加上他自己又是顶着‘恒美’荣光的大天使，没想到这小小的酒吧里居然各色美男子汇集一堂，其壮观程度竟丝毫不亚于父神的主殿……
　　“嗨！千重！”
　　胡思乱想中，千重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忙抬头望去，一个花里胡哨的美少年正冲着自己招手。他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同样款式却一色淡青的长袍，很像古装片里那些风姿绰约的侠客。
　　美少年笑得好像他衣服上绣着的大团花朵，很有感染力。千重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那少年摇着扇子凑过来，又上下左右转着圈把千重打量了一遍，然后扇子‘啪’的合住，指指点点的对着青衣男子道：“果然老大的品位就是与众不同，你看看这身打扮，活脱脱的王子殿下啊，”说着他又回过头来一脸兴奋：“干脆别当钢琴师了，和我们一起当公关吧！呐呐，如何如何？”
　　千重脸上忍不住就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他想起第二世作为刑警时，曾因为任务需要而化装成公关潜入夜总会工作了一段时间，夏逸沙那个冰块，愣是把闪闪发光的牛郎服穿成了一本正经的警装。
　　不过即使如此，千重还是被这里的格调吓了一跳。简直就是变装俱乐部一样，各种古式服装应有尽有，不过当他听那个花衣少年介绍说他们老板苏重楼当年是COSPLAY的名人时，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我叫谢十三，外号是‘花衣十三少’，那是成邪道，他不爱说话，千重你不用在意。不过要是受了欺负的时候就找他，他上次一拔剑，把那几个来闹事的小流氓全部剃了光头呢，哈哈哈，笑死我了~~~~”花衣少年拉着千重到处转了一圈，听他自报家门后，千重对那个外号很是赞同：谢十三就像是身上开了花园一样，人也总是笑如春风，在他身边感到很温暖。
　　谢十三像是有多动症一样，经常提着袍子在舞台上窜上窜下，身上团团花朵随着动作而不停变换着，仿佛一动就是一番风景，活脱脱就要从衣上飘落一地的生动。
　　“呐呐，千重——”这时谢十三又跳上了中央舞台，靠在钢琴边挥手：“趁还没有开业，先弹一曲给我们饱饱耳福怎么样？我最喜欢听钢琴曲了！”
　　白色的钢琴与花衣的美少年，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一道醒目的风景。
　　千重束紧长长的衣袖，拾阶上来，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高度后，坐在钢琴前面。他并不急着弹奏，只是对那斜倚在琴边的少年一笑：“谢十三，你喜欢钢琴曲？想要听怎样的？”
　　“怎样的……”谢十三摇了摇扇子，貌似很认真的想着，然后又笑得没心没肺：“反正我也不太懂，你弹个稍微舒缓一点的吧。”
　　千重心里笑他真是个活泼的孩子，本来欢快的曲子很适合他，却偏偏又要听舒缓的。谢十三一刻都没有安静过，他又怎么会喜欢听缓慢的曲子。千重这样想着，慢慢揭开盖子露出雪白琴键，在灯光下，那些琴键像是闪闪发亮的象牙。
　　伸出一根手指敲击键盘试音，发出清脆的声音，因为舞台周围的扬声器开着，回音不绝。
　　很不错的钢琴，音色也很纯正，没有调试的必要。千重双手按在琴键上思索片刻，流畅的弹奏起来。
　　符合环境的《小夜曲》，缓慢、悠扬，好像泉水流过寂静的丛林，发出叮叮咚咚的回响。
　　千重的手指在跳舞，修长白皙，像是有生命一样，那些美丽的音符从他的指尖绽放，一时间，所有人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齐望向台上。
　　千重微微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的是圣殿与天界，温暖的和风和飘落的花朵，云彩懒洋洋的散步般飘过，而艺术天使则拉着金色琴弦的小提琴为自己伴奏。
　　啊，多么美好的回忆。
　　这时，轻轻的歌声从琴边传来，千重睁开眼，余光看到谢十三合着扇子双手按在胸前，浅吟低唱。
　　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眉眼便不很清楚，只是依稀觉得，他好像并不总是那样开朗的。
　　[当我遗忘了什么，当我告别了什么]
　　[我以为我可以逃避黑暗的恐惧]
　　[那些话语，不，我不会再次开口]
　　[我更愿意独自躺在永久的寂静之中]
　　[倾听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是热爱孤独的情人]
　　[……]
　　千重没有开口，继续弹奏着他的小夜曲。小夜曲并不该配这样悲伤的歌唱。他认为它是温柔的、安祥的曲调，可是谢十三却唱出了悲哀的味道。
　　谢十三说他不懂钢琴显然是骗人的，如果不是精通乐曲，自己随手起的调子，他又怎么可能现场编好配套的歌词。
　　但是千重没有拆穿，甚至没有疑问。这如果是谢十三的生活，那么他选择旁观，并不干涉。
　　千重微微笑着，弹着悠扬的曲子。
　　谢十三微微皱眉，唱着伤感的歌词。
　　明明不合拍的词曲，在别人听起来，竟没什么突兀的感觉。
　　之后曲终，灯光亮起，谢十三拿起麦克风拉起云千重，还是笑嘻嘻的样子：“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重楼飞雪阁新请的超——级钢琴师，大家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就尽管向他点，不过不许对我们的王子殿下出手哦。”
　　底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还有女生的尖叫着‘好帅！’，茫然看过去，千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开业的时间，因为有谢十三一路东拉西扯的闲聊，竟没觉得时间过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