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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封心生辰 ...

  •   开门的正是蓝兮,他眼见常欢靠在韩端怀里,心中惊诧愤恨难以抑制,眼中几要喷出火来。韩端并没有放手,冷静瞥了他一眼,置若罔闻般揽托着常欢走进门里。

      蓝兮一步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狠道:“我让你放开她!”

      韩端面冷神冰,甚至不看蓝兮一眼,只顾继续行步。蓝兮见其不睬,怒到唇青,探手便捞向常欢手臂,韩端揽紧常欢一个转身,手肘抬起隔开蓝兮,紧着出掌一推,正中蓝兮胸口。蓝兮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蹬蹬倒退三步,眼神瞬间一凛,右手中指弯曲,从袖中弹出一物,刚欲举起,忽见韩端怀中人儿脑袋来回蹭了蹭,忍了半晌又缓缓将那物收了回去,咬牙道:“你太无礼了!”

      韩端冷哼,拖着常欢一脚“砰”地随意踹开一间房门,将俯在门边偷视的张之明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胡子眉毛皱成一团,连连摆手胡乱道:“大侠饶命,饶命!”

      韩端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睡哪屋?”

      “对面,对面。”

      韩端再将常欢拖去对面屋子,这次蓝兮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静静站在院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因醉酒而红晕满布的脸颊,韩端长长呼了一口气,觉得那条揽住她的胳膊酸得厉害,麻得厉害,连日练剑时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为何…要用这么大力气?
      韩端走出房门,冲蓝兮抱拳道:“得罪了。”

      蓝兮低声问道:“她怎么了?”

      “醉酒。”

      蓝兮一惊,“醉了?她为何要喝酒?”

      韩端迈步向门口走去:“也许你比我更清楚,告辞!”

      韩端走了,蓝兮却迟迟没有进屋子里去,他在努力的镇定着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从早到晚的这几个时辰是怎么度过的,急切,烦躁,担心,后悔,种种杂乱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不住的奔走寻找,他跑遍了万州城,甚至去了痕影庄,见到了病中的季凌云,却没有人知道常欢的去向。无处可寻的他,只得回到画院等着,希望丫头没有冲动的跑出万州城去,希望她还能来这里落脚。他已做好了打算,若是今夜等不到她,明日一早便回康州去寻。好在…被他等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她却并不是一个人回来。韩端最后的那句话…丫头与他说了什么?师傅不好是么?

      烛光在桌上明暗不定,床边俯着一个人,散乱的黑发披在肩上,宽阔的背轻轻起伏,一只有力的大手正紧紧握住常欢的手,握得太紧,握得她心有微疼。

      她一动,手的主人立刻醒来,疲色未消的脸挂上笑意,喜悦伴着焦心的唤出声来:“欢儿!”

      常欢没有答应,眼光挪开,怔怔盯着房梁。

      蓝兮抿了抿嘴唇,轻道:“你又生师傅气了?”

      常欢闭上眼睛,咳嗽了两声,没有答话

      “你可知你这样负气下山,这样不告而别,让为师很担心。”

      常欢不语。蓝兮又道:“那些话不过是气头上说的,师傅也知说的重了,以后…以后师傅会注意的。”

      常欢仍不语,仍闭着眼睛。蓝兮叹道:“为何要喝酒呢?女儿家不宜饮酒,更不宜醉,昨晚,你可知谁送你回来的?唉…即便是朋友,也要注意男女有别啊。”

      听到这“男女有别”四个字,常欢忽然睁开了眼睛。蓝兮拍拍她的手:“总是孩子脾气,跟师傅回山吧,嗯?”

      常欢抽出手,淡道:“师傅觉得我还是孩子么?”

      蓝兮一怔,“呃…你是大人了。”

      常欢浅笑:“可在师傅眼里,我不管长多大都是个孩子对吗?”

      轮到蓝兮无语,因为他不知道常欢此话何意。

      常欢坐起身来,靠在床架上,用手按了按额侧,浓睡消了残酒,头脑为何还不甚清晰。“师傅。”她突然看向蓝兮,低声道:“你喜欢我么?”

      蓝兮颤了一下,被常欢的问题震了个措手不及,张口结舌半晌道:“欢…欢儿你是我的徒弟,我…我怎会不疼爱你呢?”

      “疼爱?”常欢喃喃道,“像对孩子一样的疼爱?”

      蓝兮诧然莫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应道:“那…那是自然的。”

      “哦。”常欢笑意加深,倏地伸出手抚上蓝兮的手背,柔声道:“可是师傅…如果我说我很喜欢你,想嫁给你,你愿不愿意?”

      蓝兮如遭雷击,猛地掀掉常欢的手,慌张站起身来,目瞪口呆步步后退:“欢儿…欢儿你……”眼前的常欢变得异常陌生,那目光,那神情,那话语,都是他从来未闻未见过的,只不过一天一夜,丫头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愿意么?”常欢垂下眼帘,两手对在一起搓来搓去,口中还在逼问。

      蓝兮又惊又急,“荒谬!欢儿你怎会生出这种念头?我们是师徒啊!”

      常欢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淡道:“师徒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嫁给你么?”

      蓝兮“哐”地靠上房门,颤抖着举起手指:“你…你太荒谬了!”

      常欢不答,继续道:“你愿不愿意?”眼光再看向蓝兮时已变得凌厉,蓝兮被那目光看得胸口一紧,心神再也稳不住了,拉开大门,断然道:“不可能!”

      常欢见他欲逃,紧着大声道:“我们不是血亲,为什么不可能?”

      蓝兮顿了半晌回头,失望道:“欢儿,你变了。”

      常欢冷笑:“说不出来?那就让我告诉你,因为你不喜欢我!因为你一直把我当做女儿看待!”

      “对!”蓝兮低吼,“你知道就好,从今以后不准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否则…!”

      “可是我已经说了。”常欢笑着再次躺倒,拉拉被子道:“我已经说了,所以…没有以后了。”

      蓝兮僵在门口,心尖的抽搐一阵强过一阵,做梦也想不到常欢竟会这样直言,那曾有过的疑惑不解,隐隐约约的担心全变成了事实,他却还没想好应对的办法,只好慌乱的站在那里。

      常欢又闭上了眼睛,轻道:“我悖伦常,逆情理,说出这样的无耻之语,让师傅受惊了,不过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没在千山上污了画筑的仙气,我这荒谬之人,无颜再上单绝,师傅请回吧。”

      蓝兮手指紧紧扣住门边,心肺苦涩至极,寻徒梦一场,到头来还是空,一手带大的女娃竟说要嫁给他?不知她这念头从何时兴起,可在他的脑中,仍清楚的保留着第一次见到常欢时的情景,在他的眼里,看着十七岁的徒弟仍如十二岁时一个模样。授徒成私,养女为妻,若让天下人知晓,他蓝兮将以何面目存于世上?若老爹泉下有知,定会大骂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丫头如此逼迫如此决断,见己不愿便要与千山恩断义绝,一日之间,只是一日之间就全变了,怪只怪自己只顾照料生活,却对丫头心思知之甚少,没有及早引导,走到这尴尬无比的一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常欢的酒并没有醒,她再次沉沉睡去,睡得很香,似做了许多奇怪而无头绪的梦,分割的片段,清晰的场景,有欢笑,有悲伤,有很多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很多句支离破碎的话语,有投洒在青松间影绰摇曳的月光,也有啼破苍穹的鹤鸣。在梦中恍如身临其境,恍如走过沧海桑田,睁开眼的一刹,就忘了,就像她心底里曾经停留过很久的某些东西,睁开眼的一刹,全然封闭!

      起床洗了脸梳了头,重新整了整衣服,觉得脑袋隐隐还有涨痛。常欢后悔不迭,酒醉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能喝了。

      拉门出去,见蓝兮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定定望着院子的某一角。许又是一夜未眠,看起来比昨日更显憔悴,长发随意散着,一向飘逸的蓝衫皱摺叠出,再也没了潇洒的味道。他没有走,即便在徒弟对他说了那样让他不能接受的话之后,他也没有走。跨出门,揪心的感觉就不断袭来,整整一夜,折磨得他合不了眼。他不能放弃丫头,不能依丫头之语从此不认这个徒弟,她是他的心血,是他的骄傲,是他唯一担心惦念的人,又怎能放手让她独行?

      常欢走过蓝兮身边,弯身施礼:“师傅。”叫完眼皮不抬,迈步向大门走去。

      蓝兮蹭地起身:“欢儿,你要去哪儿?”

      常欢回头,面无表情:“徒儿有事要办,师傅请回。”

      “办什么事?”

      常欢不再作答,含糊“嗯”了一声便掉脸出门。蓝兮顾不得去与张之明打个招呼,紧步跟上常欢,急道:“你不准备回山了?”

      常欢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回。”

      “办完事之后呢?”

      “不回。”

      蓝兮直觉心力交瘁,对常欢竟毫无办法,低声又问:“你不认师傅了?不学绘像了?”

      冬远春至温暖阳光,在这悠闲的未晌时分,在这飘着墨味纸香的诗画街上,一个面容俊美却胡子拉茬的男子和一个娇俏玲珑却脸色青白的女子,实在构不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常欢侧过脑袋,认真道:“认!即便师傅觉得我有辱师门,我仍终身认你为师。至于绘像…我既已离千山,自然也没资格再学了。”

      蓝兮蹙眉:“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你想半途而废?”

      常欢又迈起步来,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承师傅厚爱,若以后有机会再向师傅请教,我自当用心学练,不过现在徒儿有更重要的事情办,师傅还是请回吧。”

      蓝兮听着她疏离的口气,双眉越蹙越紧:“有何重要的事?”

      常欢微微一笑:“徒弟的私事,师傅就不要过问了吧。”

      蓝兮蓦地顿住了步子,看着常欢丝毫不在意的继续前行,看着她熟悉的背影,一时有如万针扎身,不要过问,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感受……看着心血渐渐远去,犹如看着自己的心在渐渐枯萎,黯然,凋零。

      他艰难的挪动了步子,常欢就要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不知会转向哪个方向,对她的未知让蓝兮觉得恐惧,即使艰难,他还是跟了上去。

      常欢从城西徒步走到城东,走得全身热烘烘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走进西江客栈,直接上了二楼,蓝兮一步不离的跟着她上楼,两人无话。到了房间门口,常欢敲门,谭傲开门一见是她,非常高兴:“笑笑,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倏尔看见她身后的人,问道:“这位?”

      常欢微笑:“我师傅。”

      谭傲先是惊讶,后突然对常欢换了称呼,抱拳道:“原来是常姑娘的师傅,千山画仙蓝兮公子,久仰久仰。”

      蓝兮回了礼,道:“敢问尊姓…”

      谭傲瞥了常欢一眼,笑道:“在下谭傲,是常姑娘的…朋友。”

      常欢见他主动这样自称,并未言声。

      蓝兮心中疑惑丛生,欢儿几时认识了一个陌生男子?

      “请屋内坐。”

      三人进屋,一方桌两面有椅,蓝兮谭傲各坐一边,常欢从旁侧捞了个凳子,在靠近谭傲的那面坐了下来。蓝兮看着未语,暗自苦笑,寸步不离的小尾巴,今日坐到了别的男子身边。

      谭傲不再提要与常欢说的事,而是东拉西扯了一通画风画艺的话题与蓝兮交流,二人彬彬有礼,乍一看也算相谈甚欢吧。

      常欢默默坐了一气,趁他二人喝茶的功夫,脑袋凑向谭傲低道:“什么事要告诉我?”

      谭傲抿嘴一笑,也将脑袋凑向她,几乎是附耳说话,“笑笑,今天是二月初六,你的十八岁生辰啊,怪哥哥昨日激动,竟没想起来。”

      “啊?”常欢诧异,从小到大,爹没给自己过过生辰,只说拾来的孩子哪知道日子,想吃好吃的了,随意挑一天便是。长了十七岁,不,今年十八了,她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生辰几时。

      蓝兮见他二人亲密的样子,脸色阴沉难看,又不好发作,待听得常欢讶声一叫,忙道:“欢儿怎么了?”

      常欢看看他,眨巴着眼睛道:“没事。”

      蓝兮心下一黯,可以与别人分享的事情,师傅已不再有权知道了。

      两人又咬耳朵。

      “哥让厨子给你做了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嗯”

      “今天就不与你说些不高兴的了,一阵吃完面,哥带你上街玩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真是我哥?”

      “傻丫头,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

      “呃…后背有一颗,腿上…腿上,唉,记不清了。”

      “嘻嘻,假的,不过我也不吃亏,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跟哥哥客气。”

      这厢两人咬得正欢,那厢蓝兮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黑了,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欢儿,一阵还有何事?”

      常欢抬头:“有事,重要的事,师傅你回吧。”

      蓝兮愕然,下逐师令了?

      谭傲接话笑道:“蓝公子放心,晌后定将常姑娘安全送回。”

      蓝兮直觉自己坐在这里万分尴尬,心里不愿,但见二人一脸希望他快走的表情,只好起身,严肃向谭傲道:“请问谭公子是做哪行的?如何识得欢儿?”

      谭傲哈哈大笑:“蓝公子莫不是以为我是骗子?在下是做小生意的,与常欢姑娘很早就认识了,”说着看看常欢,“可以说,幼年便认识了,路过万州来看看她而已。”

      “幼年?”蓝兮疑惑。

      常欢忙道:“康州时就认识了,谭公子原来也在福归酒楼门前摆摊。”

      蓝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默了半晌,还是千叮万嘱晌饭后必要将常欢送回画院。得了谭傲再三保证,这才踏出门去。

      蓝兮一出门,谭傲便摇头叹笑不止。

      常欢道:“你笑什么?”

      “你师傅对你很好是么?”

      “不好。”

      “我在京城听得人传闻,说蓝兮公子爱徒如宝,行走不离,保护周全,为何你说不好?”

      常欢淡淡一笑:“是么,那就算好吧。”

      “我见他今日对你也倒是很紧张啊。怎么他难道与传闻不符?”

      “嗯。好。”

      谭傲奇怪:“笑笑,你怎么了?”

      常欢鼓鼓腮帮子,转移话题道:“你的身份,怎么不与我师傅说实话呢?”

      谭傲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不想再提家事。”

      常欢皱眉:“生辰不重要,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那才是我关心的。”

      谭傲犹疑半晌,正了脸色:“笑笑,我只有两个心愿,一是能找到你,二是报了家仇。我谭家一向与人为善,爹逢贫必施,根本不可能结下仇家,我这许多年也用了不少办法打探,但始终不果。一直在想,常德在将你抱走时是否看到过什么,也许从他嘴里能探听点消息,无奈他已不在了,把你托付给他儿子,若是…”

      “若是什么?”常欢急问。

      “若是常德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师傅…”

      常欢讶异:“你是说我师傅知道谁是仇人?”

      谭傲摇头:“不能肯定,若常德是在仇人走后才救的你,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只是存了这么一个希望罢了。你若有机会就找你师傅问问,看看他是否知些端倪。”

      常欢摇头闷声道:“他定不知道,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他从未向我提过?”

      谭傲点头轻叹:“是啊,无头无绪,无异大海捞针…唉…”

      此时小二敲门送进长寿面。谭傲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今日哥哥好好陪你过个生辰。你可知你出生后,爹就将每月的初六定为施善日,救贫济困,城里的人都说你是善童呢。”

      常欢捧着热腾腾的长寿面,心里酸酸的,随着谭傲两天来一点一滴的叙述,她突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与谭姓越来越近,与“家”…越来越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封心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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