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纪事》大侠六日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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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已经是非常热了。我下了学回到家猛喝了一口冰镇的汽水，觉得凉快了许多。从去年开始，母亲就把我送到了临安的唯一一所女子学校进学，我同大姐不一样，我是不太热爱学习的，国文还好，洋文简直一团糟。好在再过几日学校便要放假了，我整个人都快活起来了。而且岳冬青也要回来了。

　　岳冬青过完生日后就被岳伯伯送到省城读书了，我同他也是许久未见，只通过几次电话，在电话中他说他长个儿了，已比我高上一个半脑袋了。我说我不信，他偏要跟我打赌，说若是同他所说一般我便要答应他一件事儿，具体什么事儿要等他回来再同我说。若是没有高上我一个半脑袋，我也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我本是不愿跟他打这么无聊的赌，但耐不住他激我说我胆小怕事，便同意了。
　　近日，嫂嫂的肚子是越发大了，爱食酸，家里的厨娘说估计是个大胖小子，母亲也是十分高兴，万事宝贝着嫂嫂和她肚子里的娃娃，顾不上我许多，我自是乐得逍遥自在。我在学校里有一位亲近的小姐妹，这周日她约我去她家做客，我应允了。到了周日这天，小杨宝开着车送我去小姐妹家里，路过临安有名的戏园子庆和园时，我听见嘈杂声一片，好不热闹。我向来爱往热闹处凑，便叫停了小杨宝，让他放我下车，小杨宝嗷嗷叫了两声“小姑奶奶”让我不要瞎凑热闹。我自然是不听的。

　　庆和园是前年在临安建成的，请来的戏班子听说在皇家面前也是露过脸的，可现在哪有什么皇家哦。我不大爱听戏，我父亲倒是平常喜欢哼上两句，咦咦啊啊的长调子反正我是欣赏不来的。我也从父亲嘴里听过庆和园有位名叫“桃仙儿”的先生，说是吊个嗓子都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

　　庆和园门口围了一圈人儿，大多数是来看热闹的，我扒拉着外围的人，仗着身量小挤进了人群，内圈里瘫坐着一男娃娃在哭叫，瞧着大概总角年岁，脸蛋儿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好像是在叫“母亲”。而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马褂长衫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红顶毡帽，头发长至肩头，眼睛细而长，眼尾往上吊，倒像是挂住了半辈子的精明世故。我心想，像是个不好相与的。

　　“嘿，今儿个你就得跟我进这个园子，我赵三爷从来不是个做善事儿的人，别搁我面前喊什么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就是天皇老子站在这，你也得跟我进园子！”

　　说完，就见这男人上前抓住小男孩的衣服，试图把他拖进去。男孩的哭声大起，努力挣扎起来。旁观的人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一个上去制止的。我心觉这男孩可怜，怕是被家里人骗来卖进这戏园子的，相帮他而力有不逮。

　　这时男孩儿已被长衫男人随手扔进了庆和园的大门里，男人转过身来，对着外面围观的人群作了一揖，说道：

　　“我赵某人戏园子的事儿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这小娃娃被他父亲卖给了我就是我戏园子的人了，多谢各位看官没有插手，今天再稍晚些园子准时开门，还请诸位看官多多捧场。”

　　说完便准备关门，就在门快要完全合上的时候一双小手伸了出来试图往外扒拉，一边扒还一边哭着喊，这下我还是听清了他喊了些什么的。

　　“不是我父亲，卖我的不是我父亲！”

　　这下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位赵三爷一把拉开小男孩，还想继续关门，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往前站了一步，说道：

　　“没听见他说卖他的不是他父亲吗？”

　　赵三爷听见我开口，停下了关门的动作，眼睛抬头朝我看了，眉头一挑，说道：

　　“你管卖他的是谁？反正是人钱两讫，唉，倒是你这女娃娃哪里来的，不在家里学女工刺绣倒学着话本里的英雄好汉多管闲事，笑死个人咯，要不来我戏园子里耍耍，三爷教你唱戏？”

　　我听完血色尽往脸上涌，还能听到周围人的笑声，觉得羞愤万分，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气得哆哆嗦嗦蹦出几个“你”字。我定了定神缓了缓，瞪向那赵三爷，后又转身找寻小杨宝，看见小杨宝在后面急得团团转，但又挤不进来。我向他招了招手，小杨宝连说了好几声“对不住”才进来，拉着我就要走。

　　我拂开小杨宝的手，再次对赵三爷开口说道：

　　“这男孩你买了多少钱？我给你。”

　　赵三爷哈哈笑了两声，伸出一只手摊开，说道：

　　“不多不少五十个大洋，卖身契还热乎着呢。”说完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我推了推小杨宝，小声说：

　　“给他。”

　　小杨宝一脸愁眉苦脸地看着我说：

　　“小姑奶奶，现下哪里有带这么多银元哦。”

　　我转过身面对赵三爷，继续说道：

　　“可否请三爷稍作等待，我遣人去取了再来。”

　　赵三爷抖了抖那张卖身契，说道：

　　“我可以等，但是我赵某人的时间可不便宜，半炷香五个银元。”

　　我虽然气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催着小杨宝快去快回。小杨宝看我铁了心的样子也只好准备回去，但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句清澈的少年音。

　　“慢着，阿动，拿给他。”

　　我转过头看见了林添。

　　林添身边的叫阿动的小厮拿着一个钱袋子扔给了赵三爷，说道：

　　“自己好好数数。”

　　说完上前去把卖身契从赵三爷的手里扯了下来，还把那还在抽泣的小男孩抱了出来，将他放在地上，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赵三爷拿着钱袋颠了颠重量就转身关上了庆和园的大门，周围的人也都渐渐散开了去。

　　原来真的有人出门会带五十银元在身上啊，我想。

　　林添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配格子小马甲，下身是同色西服裤，还带了一顶白色丝葛礼帽，端的是一副俏生生的留洋小公子模样。

　　我回过神来，也走到小男孩身边，问他家在哪里，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又问他父亲叫什么名字，这个他知道了，说姓杜叫余涛，他自己则叫杜裕丰。我是没听过这个名字的，旁边的名叫阿动的男人也摇摇头表示不认识，问小杨宝，小杨宝也说不认识。这时，林添却突然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走了。”

　　阿动将手里的卖身契递给我，向我说了声：“抱歉，我得走了，帮不上忙了。”说完就走到林添身边，我看见林添转身要走时猛地窜起，吓了小杨宝一跳，我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跑上前去挡在林添面前，说道：

　　“你好，我叫连筝。”

作者有话说

　　好像没有人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