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虚与委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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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姣芮朦胧看见自己在一座极大的黑院子里行走，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她跌跌撞撞摸索了许久，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片灯火，忙跑过去，推开屋门，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与安佩远住的那间屋子。
她找了半日，本以为可以出去，没想到还是转了回来，心头沮丧正欲回头，听得外面门响，只见两个人大步走进屋里坐下。其中一个正是安佩远，另一个面目模糊看不清楚。
傅娇芮藏在帘子后面，见他们笑谈几句，安佩远就起身去了一旁。那人等他走开，立刻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打开来满满的白色粉末，那人阴森森笑几声，伸手把白色粉末全部倒在安佩远这边的茶杯里。
安佩远拿了一本册子回来递给那人，那人收了，提壶沏满茶，伸手相邀。
傅娇芮忙大呼道，“有毒，喝不得！”
却蓦然发现自己空是张了张嘴，嗓子里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大惊失色措手不及中，安佩远笑微微的，已经一仰脖把茶喝了下去。
傅娇芮脑子里只听得嗡一声响，眼前发黑，只是想，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有算计，怎么会有事？
果然就见安佩远没有事，依旧好端端的与那人笑谈，末了那人拱手告辞，安佩远还起身相送。她忙向帘子后面藏，就听见屋子里面哗啦一声响，安佩远喷一口血摔到在地，而那个面目模糊的人立刻如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姣芮急忙奔出来，安佩远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边鲜血淋漓，正伏在地上残喘，见她出来恍然大悟的样子，挣扎指着她惨笑道：“原来是你害我！你好狠毒！！”
傅姣芮大愕，却只听见自己冷笑一声，不紧不慢说：“你害死我爹爹，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她忙摇头，心里头大叫：这不是我不是我！
安佩远满面悲愤冷淡，大口咯着血，微弱喘息道：“我没有杀他，你原来从来都不信我!”
语气酸痛，神色凄凉。傅娇芮心头大震，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点头道：“我……我自然是信你！”
却听见自己声音尖利刺耳异常响亮的道：“罗嗦什么，我杀了你才会信你！”
她眼前晕了晕，慢慢蹲下扶着他只是摇头。
只觉得触手处气若游丝，安佩远的身子正在渐渐变冷，自己却在放声大笑，尖声道：“你死了我高兴得很！痛快……”
她用尽全身力气捂住嘴，依旧听见那话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出来。
她无力望着他，安佩远静静看她微笑，点头说：“好，好得很！”
傅姣芮见他眼里全是一片冰凉，是失望到极点的黯淡表情，心头如潮水般痛不可抑，而嘴里冷笑，面上作恶，竟是分毫由不得自己。
她起身去拿那有毒的茶杯，自思：既如此，我和你一块死了罢！
还未拿到，安佩远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微微摇头道：“你不会害我的，我知道！”
她震惊，然后是痛哭，紧紧抱住他心头欣慰无可言说，只觉有他这句话万事万物都已无关紧要，却发现自己声音已经不知不觉恢复了。
但就算声音恢复了又有何用？自己再也救不了他，于是流泪俯身亲吻他眉睫嘴唇，道：“佩远佩远，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味，黄泉碧落我都和你一起去吧！”
昏沉沉中觉得怀里紧紧抱着的身子温热熙暖，热气拂面。她猛地张开眼，却依旧是在大床上，自己双手搂着安佩远的脖子，整个人都偎在他怀里，唇齿交颊，衣衫半解。她迷迷糊糊的呆住，欲要松手，莫名的竟是舍不得。
安佩远脸上神色怔怔的，嘴角微扬，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神气，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身子和她一样火烫。
安王府的少王妃病了，惊动了皇后娘娘，药引食材流水价的派出来，安王府一时热闹非凡。
全京城都知道少王妃是感染了时气，连日高烧不退，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效果，喂进去的药都吐了，一日不如一日。有那些盘算未雨绸缪的，已经在打听京西哪家道观做的法事好，城里面最值钱的寿材停在哪，预备着到时候抢个先，到安府表表自己的拳拳之心。也有些人开始督促后辈勤习女红妇工，德言谨行，只觉以后几年开始有了盼望。
毕竟今日之安府，已是权倾天下。安国公领太子太傅兼左军都督，安傅两家联姻之后，昔日傅家旧将遥遥归心，朝里门生军中旧部可谓星辰遍地。而小王爷安佩远近日又兼领西山大营操练，虽然只是在兵部挂了一个虚职，但四品的广威将军职位早已留中待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这些也还罢了，但自从安国公数月前出使陈国，成功使陈齐两国签下合纵之盟，梁王对他倚重之意更浓，大小朝事都亲与他商量，并特许安国公进朝乘轿，四人抬护。
偏偏安国公一贯谦虚谨慎的性子，从不肯露出半点得意骄狂之色，梁王越是看顾，他越是惶恐，平日里一言一行一粟一食都不多占，见梁帝时三叩九拜更不敢疏忽一分。梁王见他花白着胡子趴在地下战战兢兢，心中不忍，于是命人把轿子撤了，不大要紧的文书就叫太监封了直接给安国公送到府上去。
如是炙手可热的门户，人人都忙着附身上去仰仗，哪里顾得了许多。
小王爷安佩远在家待了两日，见来诊治的大夫各执一词，言谈纷扰，十分不耐烦起来，关了门命人摆了大刀在堂上，若有说的不好的，就一概丢到刀子前面反省一夜。这些大夫既不敢说又不敢不说，诊病越来越敷衍了事。满城纷扰，一半是叹息，一半是看热闹，都觉得比鼓书上唱的有趣。
也许是歪打正着，少王妃的状态慢慢有了点起色，有些个清醒的模样，西山大营催得紧，安佩远就去了半日。谁知到傍晚少王妃的病态就不好起来，昏沉沉牙关紧咬，人人都说前半日是回光返照。安国公和安王妃垂了几滴泪，正打算请人过来做法事驱邪，门口山摇地动的传信进来，说是皇后亲至。
刘皇后只穿了常服，头上简单几样珠翠，容颜保养得当，看着一点不像四十出头的人。翠仪华仗都静悄悄停在院子外面，她扶着小宫女的手，在榻前站了片刻。
安国公和王妃道：“病人身子不好，药气恐怕会惊扰了娘娘贵体，还请娘娘移驾到堂上稍坐歇息。”
刘皇后轻轻叹口气，回头看着安王妃道：“我当日把这个姑娘交给你，本想着都是有福气的人，现在看来，她终究是命薄了些。”
安王妃心头忐忑，拭泪道：“臣妇一片愚钝，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安国公见妻子流泪，忙周转道：“娘娘不要责怪内子，都是我那犬子无状，没有好生待芮儿这孩子。现在行医用药，不日就会有起色，娘娘不要担心。”
刘皇后伸手抚抚床上傅娇芮的脸颊，皱眉道：“我和你母亲也是幼时好友，怎么忍心见着你这般样子，唉……”叹息两声，神色间都是不忍。
安国公心头打鼓，也不知道刘皇后究竟知道一些什么，只是与安王妃再三请娘娘移驾。好在刘皇后看起来神色还是轻松适意，尽管略有担忧之色，但也被医官和宫女几句话排解开来。当下命随行的医官好生把脉，自己应了安王妃的请，移步到堂上歇息。
安王妃这边小心打点，得知皇后今日原本是到皇明观上香求签，回来路过安府，听身边人说少王妃病了，于是顺便进来看看而已。
安王妃这边陪着刘皇后闲话，安国公那边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去西山大营找安佩远回来。
刘皇后听医官回来禀报说少王妃只是身体弱了点，调养将息就好，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明日再派两个可心的大夫过来看看。”说罢就命起辇回宫。
安国公和安王妃送到门口，正在拜伏，远远看见烟尘起来，骏马疾驰而至，却是安佩远赶回来了。
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刘皇后已经去的远了。
安国公把他叫过来叹息道：“孽障，区区家事竟然劳动皇后娘娘，你自个儿想想该怎么做吧！”拂袖而去。
安王妃见安佩远样子疲累，有些不忍，上前道：“你媳妇儿不大好，去看看吧。”
安佩远皱眉道：“生死有命，她一个人让爹娘这么烦劳，还惊了娘娘的消息，有什么好歹我也没法子了。”
安王妃忙瞪他一眼，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看娇芮这孩子好好的，太医院的刘医官都说没事，你快去陪着她。”
安佩远皱着眉头去了，安王妃回房对着丈夫嗟叹一番，安国公就命人把安佩远叫过来，立在廊下好好责罚一番，只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这几日就在家呆着，娇芮这孩子病若是不好，你也不必出去了。”另外派了左鄂池带了安佩远印信过去，全盘接手当下训防事宜。
安佩远默默回到院子里，手下仆役见他神色阴沉，一个个都小心走避，惴惴不安。
药材依旧流水价端进去，安佩远选了几样留下，陪到第二日，傅娇芮情况竟然慢慢好转起来。那些大夫都抹汗侥幸，私下里额手相庆。
紫姜放心不下，见没人留意自己，就偷偷躲在窗边向里瞅。见安佩远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傅娇芮，唇边有丝淡淡笑意，笑意虽浅却如同春风柔雨一般，细密暖人。紫姜呆呆看得痴住。
那边翠儿过来，端了药给她，说：“你帮我送进去罢，夫人叫我有事呢！”
紫姜进去走到屏风前立住，小心叫道：“爷……药来了。”
安佩远伸手取过碗，眉头就是一皱，也不看她，道：“怎么这么烫？”
紫姜忙道：“我吹吹。”
伸手去接碗，安佩远不耐烦摆手道：“你快出去吧！”
紫姜见他如此不在乎的样子，心头又酸又苦，忙低头退出来，眼睛偷偷地早就红了。
傍晚刘皇后果然派了医正过来，都是极为精细的两位老人家，一个姓吴一个姓李，安国公去西山巡防，安王妃命儿子好生接着，不可怠慢。
试过傅娇芮的脉象，两位医正就去外间屋讨论下药，傅娇芮这时候已经有些清醒，见安佩远过来扶着自己靠在枕头上，微微的笑了一下，眨眨眼：“窗边的桂花开了，你瞧瞧。”
傅娇芮抬眼一看，却见窗边灯影里，一个人影似曾相识，一时如梦如幻，忽地一声坐起来，眼前发花身子摇晃。安佩远伸手揽住她，轻轻拍打几下，傅娇芮一口气才喘过来，张张嘴，一声未出已经哭得一塌糊涂，只道：“爹爹，真的是你么？”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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