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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转机 ...

  •   少巫不便出门,以白狼传信并不奇怪,但叫人好奇的是,白日里的白狼还满是戒备地冲着这几位异乡人呲牙警告,可现在,白狼收敛了爪牙,竟是一步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白狼低下头,在一众苗人惊愕的目光中蹭了蹭晴岚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苏念雪心念一动,蹲下了身大着胆子去碰了碰白狼额上的长毛。她的指尖甫一触碰到白狼,对方忽然凑上前嗅了嗅,湿漉漉的鼻尖轻轻顶了顶她的手掌。

      这是少巫的白狼,若是没有命令,是不可能对几个不相熟的外乡人做出这般亲近的举动的,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她仰起头,对上晴岚若有所思的目光时心念微微一动。

      “可否容我多问一句。”晴岚忽而抬眸望向欲言又止的石汶,“少巫大人的伤,究竟有多重?”

      南烛一听这话脸瞬间黑了,道:“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大夫!少巫大人自己都没法子,你又……”

      他话没说完就给石汶拦了下来,男子握着手里方才白狼甩过来的卷轴,斟酌着道:“为蛊而伤,不可以蛊治。”

      医者难自医。晴岚眸光一动,侧过头看向苏念雪。

      后者了然地勾了下唇。

      石汶见状追问道:“能治?”

      苏念雪起身拍了拍白狼,上前一步笃定道:“能治。”

      白狼呜咽了声,张口轻轻咬了咬她的衣角,一对狼耳耷拉下来,倒是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

      石汶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探寻。

      纵然知晓对方并无恶意,但毕竟刚刚经历那般变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寨中的民众都不可能完完全全信任这些异乡人。

      可对少巫伤势的担忧到底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在长久的对峙中还是松了口道:“好,你们跟我过来吧。”

      只是他一直没提那张卷轴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黑蛇依旧盘绕在吊脚楼的柱子上,见到来人也不过懒散地抬了抬眼睛,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

      那头白狼则是趴回了原地。

      “请吧。”石汶摆了摆手,一把摁住了仍旧不满的南烛,不让他多话。

      晴岚看了眼苏念雪,冲她轻轻点了头。

      她抱着剑站在门外,有些倦怠地长出了口气。

      白瑜瞟了她俩一眼,自觉地留在了下头没跟着一块儿上去。

      屋子里的草药味相当地重。

      像是卸去了白日的伪装,少巫那张原本称得上清妩的脸白得过分,连声压抑着的咳嗽听着都觉得揪心。

      她在苏念雪迈步进来后立时关上了门,如同刻意在掩饰着什么。

      “你不是鬼差。”只是略略地扫了两眼,她忽然笑了,“你身上有和白日里那姑娘很像的气息,但你和她不一样。”

      不需要验墨客令,就这么轻飘飘的几眼看过去,她居然就认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巫祝所谓的气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念雪倒也不避讳,点头应了道:“我的确不是鬼差。”

      她顿了一下,目光在对方脸上仔细瞧了一番才斟酌着继续道:“你的伤……”

      “看出来了?”少巫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她捂着唇的指缝里都见了血色,“如果任其发展,我怕是见不到花神节的满山春色了……咳咳咳……”

      苏念雪皱了下眉,自怀中取了布帛走向她,道:“可否,让我瞧瞧?”

      “你是大夫?”少巫依言伸了手,又指了指案前的垫子示意她坐下。苗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汉人,若有所思地轻咬下唇。

      “我想想……中原的大夫啊……我好像听阿云说过,药王谷什么的?你是那儿的人?”

      她点了点头,诊脉的手稍稍挪动了些,只是这越探,她眉头皱得就越发深。

      损及经脉,伤至肺腑。这跟平常的内伤似乎并无分别,按理来讲好好休养应当无虞,可她却道自己命不久矣。依照石汶的说法,伤因蛊,故而诊疗不可用蛊,可南疆蛊医与中原医道虽有差别,但不至于因为一个伤由蛊起便束手无策吧?这没道理啊。

      “如何?”少巫撑着脸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道。

      “恕我冒昧。”她收回手,将针囊铺开,“依寨中巫祝的意思,少巫大人自己,包括寨子里通晓蛊术的其余人,似乎都没办法治愈您的伤?”

      “嗯,没错。你身上有阿云留下的蛊的味道,她既然帮你治过伤,你应当对我们也有些了解。”她任由对方在自个儿身上施针,缓缓解释道,“蛊医御蛊,靠的是自身,同你现在行针用内息也有点儿像。他们,包括我自己,治不了我这伤,是因为……”

      “治标不治本。”苏念雪忽然接过了话,她凝神施针,银针落在对应着的穴位时,对方没忍住倒抽了口气。

      医女垂着眸子,指尖勾挑间,突然直起身子一掌落在了她后心口。

      她闷哼一声,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溅上了她袖口,原本淡青的衣料上霎时晕染开点点红梅。

      少巫喘了口气慢慢稳住了呼吸,再抬眸时,瞧着那姑娘的目光里闪着惊讶的神色。

      “可有感觉好些?”苏念雪瞟了眼她吐出的乌血,像是松了口气。

      对方微微颔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你这般,其实也是暂时的。”她像是自嘲般笑了笑,“不过比起我们自己的蛊术要有用些。”

      “我知道。行一次针可以确保你伤势七日之内不会再发,但七日后每一回的压制都要比上一回费工夫。”苏念雪再度替她诊了诊脉,沉吟了片刻方道,“要治本,要先替你拔毒。”

      “拔毒?”

      “对。”她思索了一会儿,道,“其实也可说是驱蛊。你身上的伤是因为蛊,但这种蛊并非说能直接伤到你什么,应当算是在你的经脉里头下了一种阻隔,有这么一层在,你想要以蛊疗伤,每一回便要蛊虫强行突破这一层阻隔,如此一来,虽可治你的内伤,但每一回强行运力都会有新的损伤。”

      这就是为何她的伤久治不愈。这种蛊毒颇有种拆了东墙让人补西墙的感觉,想明白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不难,但要上手解决却是另一回事儿了。

      适才施针,她算是暂时压制了那层屏障,这才在保证不造新伤的同时缓了她的旧伤。至于说治标不治本……

      她不可能在这儿留太久,要是用这种法子治好了她的伤,若是以后有了个什么契机再添了伤,那便是新旧伤一块儿爆发出来。

      到时候可就真的难办了。

      对方是蛊医,但这个道理,她其实也清楚。

      “其实你只需稍微装作不知,管好这一回便好了。”她抽回手,忽而正色道,“将来如何,你可以不管。治好这一回,便可消去大部分寨中人心中的疙瘩,证明你们与周秦不一样,至于这之后……生死有命,即便我真有什么不测,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因为她没有一定要管到底的理由。

      苏念雪闻言却是笑了,她收好针囊,道:“少巫大人,我是个大夫。”

      “哦?所以呢?”

      “我不看值与不值,只看该与不该。”她淡淡抬眸道,“能救人性命,我为何不做?若是眼中只余利字……少巫大人,我不会来的。”

      她眉一挑,反问道:“为何?”

      “你托白狼送去的那张卷轴……我没猜错的话,是放行令吧。”苏念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勾起了唇角,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下依旧清明如昼,“我,还有阿岚其实都知道,若是从大局来看,你与寨子里的大部分巫祝即便心有怨念,仍旧最终会选择放我们去见大巫祝,这是南疆与荆楚的情谊。但抛开这些……这之后呢?墨客存一日,与南疆便是相互依存,可若是心有芥蒂,坚如磐石也不过脆弱如纸。鬼差给不了为什么周秦会助纣为虐的理由和解释,但至少……”

      可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可你不是鬼差呀。”少巫笑眯着眼道,比起先前的敷衍,她面上如今的笑意,才多了几分真实,“阿岚?那姑娘的名字?你与她……”

      苏念雪在对方赤|裸|裸的揶揄中没忍住轻咳了声,道:“自我踏入南疆的那一刻,是不是鬼差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总而言之,要先帮少巫大人解了这个蛊。”

      她这么说着,却是起身走到门边去轻轻敲了下门框。

      一直在屋外站着的人忙推了门,道:“怎么了?”

      这厢她还没说话,那头的少巫却是悠悠地来了句:“心急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你相好的。”

      这么直白的一句话直接把晴岚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怎么记得直接听到的没这些啊?

      “解蛊的法子,其实我想少巫大人早就清楚。”苏念雪连忙扯开话头,“还请直接告知,也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

      少巫垂下眼,沉默了片刻,道:“缺一样东西。”

      “什么?”

      “蛇王胆。”她撑着桌案勉强站起身,缓缓移步到一边的书柜边取了张卷出来,“自寨门向西三十里的密林里,是终年不散的瘴气,蛇群于此而居,其中便有王蛇统御群蛇。里头很危险,但也有不少奇珍。”

      这其中解蛊的必须之物,便是王蛇的蛇胆。

      “可惜师父身上也还有着伤,其余的巫祝,即便去了,也只是送命。”她仰起头靠在案上,苦笑着摇头,“我原以为……等不到你们荆楚的人来了。”

      “你……”晴岚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

      “阿汶和阿烛怨的是寨中生变因你们而起,但是……给他们点时间,他们会明白的。”她笑着看向女子的眼睛,“师父从周秦入寨就猜到了些端倪,但是她仍旧放了他进来,是赌他尚存一分对亡人的感怀,可是……师父错了。”

      “所以,你们,不能再错一次了。”

      晴岚深吸了口气,再次挣开眼时,她眸底有什么东西缓缓流淌。

      “我会把东西带回来的。”她低下头,承诺道。

      苏念雪在她身侧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指。

      少巫听罢笑着将手置于心口,朝她缓缓弯下了腰。

      那是跟石汶初见她们时一模一样的礼。

      “药王谷的丫头。”

      吊脚楼的门将将合上的那一刻,屋内忽然传来一声问:“你还没解释完,何谓该与不该。”

      苏念雪侧过身,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双浅淡的眸子里。

      “事有两面,不可能做到事事尽如人意,我虽知凡事皆有最优解,但是否行其道,选择在我。”指尖交握处的温度是暖的,她展颜轻笑,声音轻柔,“我愿,便为该,我信,便为明。”

      那没入晴岚眼眸的,是年轻女子眉眼间的轻暖。

      还有落在唇侧的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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