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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来龙去脉 ...

  •   虽说翻端风崖这事儿的确不是很讨喜,但这无疑是能让人最快恢复如初的练习,山中高寒,入了冬的冷风拍打在身上,若是控制力稍差些的,被这么一激保不齐就没踩稳摔下去了。

      晴岚足尖在崖间凸起的山石上轻巧一踏,借着风高高跳下。

      背风的山崖上剑锋的影子一闪而过。虽然那一日嘴上说着不学,到底最后还是被劝着去跟着练了些日子。

      软剑如蛇一般逼近了身,他后撤一步,下巴一扬,恰好避开缠上来的软剑,手中的剑虚虚向外一推,逼得对方不得不收了剑势,他腕骨一扭,未曾出鞘的剑在手里漂亮地打了个旋儿,顷刻间瓦解了逼近身前的剑气。

      若是不躲,下一刻剑鞘就得敲上她的脑袋。

      不过这些时日也不是白练的,苏念雪整个人往后一仰,剑尖点在了地上,借着后旋的劲,猝不及防的一脚就这么蹬在了剑鞘上。

      有细微的响动在此时传入了耳中。

      她嘴角忽然勾了个细微的弧度,脚下一点往后急掠。

      白子珩在看见她身后的人影时眼底神色变了一瞬,长剑在沉寂许久后锵然出鞘,下一刻,他腕骨一沉,墨尺的剑刃已经压了上来。

      风扬起了女子的衣袍,她剑锋一转,顺着下坠的势头重新拉开了距离。

      剑似弯月,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拍上了对手的剑身。

      邀月?苏念雪收了软剑在旁边看着,在见到这一剑的时候眸中有讶异一闪而过。明明前几日才被司云允许重新使剑,今日……她的内力已经恢复到可以用邀月了吗?

      而且……似乎与先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细密的剑影叫人眼花缭乱,大抵也是太久没活动开,她手里的墨尺也在叫嚣着撕开对方的防线。

      剑意在短短的一刹那凝成了一线,明明是背风的地方,这一剑刺出的时候耳边却仿佛听见了疾风掠过的咆哮声。

      白子珩素来淡漠的眉眼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拧了眉,眼底有血色逐渐蔓延开。

      那抹血色蔓延的瞬间,凝成一线的剑意在刹那被撕了个粉碎。

      晴岚连忙收剑避过了残存的劲风,她脚下踉跄了两步站定身子,轻轻喘息着。

      对面的人见此也将手里的长剑收回了剑鞘,他细细打量了她片刻,道:“内力恢复了多少?”

      “六七成。”晴岚抹了抹额前的汗,低声道,“刚刚那个,是你的血杀术?”

      霎那暴涨的气息,比先前强了不知多少。而且这只是一剑之威,且他有没有用出全力还不知道,后天的血杀术已经强大至此,那么生来便有的那一种呢?

      白子珩略一颔首,道:“今日先到这里,你何时伤好透了,再跟我打不迟。回去吧,不过……”

      他仰头看了眼正午的太阳,道:“午后去一趟正堂,子书找你,还有苏姑娘。”

      “嗯?”

      上山快一个月,自打回来之后白子书其实没怎么找过她们俩,一来,鬼差那头的事情本就杂乱,能下山把人捞回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二来么,他也不会医术,把人丢给司云疗伤也就差不离了。

      所以这么突然地叫人过去,还是连着苏念雪一同叫过去,她倒是一时间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来了?”盘膝坐在坐榻上头的青年抬眸扫了她们俩一眼,指了下一旁桌案上的一沓书册道,“先看看这些,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再问我。”

      苏念雪上前一步略微翻了下,侧过头看晴岚的目光里有些疑惑。这些东西大多是墨客自己的传书和往来记录,即便给自个儿看也看不太明白吧?但他刚刚的意思……是要自己也瞧瞧?

      晴岚扫了眼端坐的人,拉着苏念雪坐下低声道:“先看看吧。”

      最底下的名册已经泛了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她从里头抽开了一张破旧的羊皮卷,斑驳的墨痕依稀还可以看清字迹。

      那是一张大梁的疆域图。

      由北至南,雁翎关到嘉水关,自西向东,落霞关到玉良港,万里山河各处尽皆标注其上。按理来讲,这东西在雁翎铁骑手里算是正常,在如今的他们手里……倒不是说多么违和,只不过很浪费就是了。

      她眼神微微一动,探身去翻开了那本夹带着羊皮卷的书册,破旧的书页上记载的是那时的每一道墨客令,她草草地翻过,最后落在了书末的短短几行字上。

      分十八者入京,协同六扇布网。

      落款是太宰十二年。

      四十三年前。这是第一道关于建立起墨客自己的信息渠道的命令。

      她抬起头,目光同身旁的苏念雪对了一眼。

      苏念雪在她的注视下摊开了手里捧着的另一本书册。

      网成,主事者鬼二周秦。元兴十一年。

      十一年前。

      晴岚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些。所以这一摞书册,记录的是这三十二年间有关信息的每一道墨客令。三十二年,三代鬼首,问题究竟是出现在何处一查便知。

      周秦……她垂眸看着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是也不知该作何评价。十一年前,那家伙也才十七岁,虽有前人铺垫,但一个少年能有这样的才智将事关十四州山河的一张网彻底收束,也难怪当年阿爹说他是墨客百年来难得的天才。

      可若是这么看……那整个下来,能从哪儿动手脚呢?

      苏念雪却在这个时候皱了眉,她看着元兴十一年这几个字,有什么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白公子。”她抬起头,突然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苏姑娘但说无妨。”青年从满桌的图册里抬了头,同样的一双琉璃眸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你,是何时接任鬼首的?”她余光瞟了眼晴岚疑惑的眉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抢在他开口前道,“是……元兴九年对吗?”

      白子书闻言轻轻点头,道:“对。问我这个问题,看样子苏姑娘比小九先猜到了什么啊。”

      “可你并不意外的样子?”

      对方只是含笑不语。

      晴岚一脸迷茫地来回看了看这两人,道:“你们……什么意思?”

      苏念雪回过头,抬手覆上她的手背,道:“十二年前的雁翎血战。”

      还没等她往下问什么,白子书却是一拍袍子站了起来,他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往外推,道:“想问为什么,去后山碑林,自然有人告诉你。”

      “可是……”

      “先过去。”他扶住院门,眯眼笑了笑,“我同苏姑娘有些话要说,说完会叫人带她去找你。”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要找谁……她望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院门,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哥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总不好硬闯进去,只能乖乖听话往后山走。

      屋内的苏念雪见着他的动作,也是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是不能当着面说的吗?为何偏偏要留着自己一个人?

      “不用这么紧张,坐,瞧瞧这个。”他顺手将另一沓书信放在了她手边的桌案上,回身去坐下,一双眸子颇有深意地盯着她。

      尽管是一模一样的瞳色,但比起晴岚眼底的清透明晰,这双眼睛里沉淀着的是深沉的色彩,纵然笑着,也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苏念雪没拆开那些信笺,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道:“瞧倒是不必了,有什么,白公子不妨直接说。”

      “那我倒是要问,苏姑娘方才问我接任鬼首的日子,是要做什么?”他抬手斟了杯茶,悠哉道。

      “鹰隼若展翼,饿狼是触摸不到的。”她毫不胆怯地回望他,眸子深邃,“你给的这份书册,其实可以证明的是鬼差,或者说墨客,在这三十二年内是没有问题,但那之后呢?我记得你和阿岚说过,叫她相信身边的人,但是……真的没有背信弃义之人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他坦诚地摇摇头,“这世上最不能揣测的,就是人心,这一点你应当深有体会,不然你不会问我十二年前的事情。”

      她眸底有一刹那的动容,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当年伤亡惨烈,雁翎关外的遍地焦土,最后守住雁翎,却没有将野心阴谋终结,哪怕等到四年前也如此。混战中,要越过边防,并不难。如今在中原重见天日的厄尔多,是十二年前、乃至更早就埋下的种子。”

      “若是能引得大梁内部动荡,雁翎就可能出现裂痕,他们蛰伏了那么多年,哪怕时至今日王庭分崩离析也在坚持……五年前有了第一次的试探对吗?”

      “更准确一点,约莫九年前。”白子书指骨轻轻敲击着桌案,“小九跟你说过周秦和时怡的事情吧?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鬼差的排位是根据什么来的?”

      “是什么?”

      “看是否不可或缺。”他放了茶杯,唇边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时怡当年七十二位鬼差里排第三,手里拿着的就是北境的一举一动,周秦是个什么位子你也看见了,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八年前一死一出走,觉得蹊跷吗?”

      时怡是因为保护北境的秘密而死的,但按理而言,该是什么样的消息才需要她亲自去,最后还送了命呢?

      “那是一个局。”座上的青年眸中流淌出一丝痛色,“当年北境战事复起,刺事人猖獗,即便是周秦,也难辨其中真假,所以她亲自去了。到了才知道,消息是真的,但是燕北人在关外新城埋下了足以焚城的火石,如果她按照计划取回消息,那么……燕州边境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人间烈狱。我们知道已经太晚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周秦也不足以想出对策,所以……她是戍守北境的鬼差首领,她做了自己的选择。”

      火石只要找到源头就可以熄灭。这个局并不是死局,要破局其实很简单,但那是足以焚城的火石……不要说熄灭,动了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引起爆炸,即便是正确的机括。

      只有一次机会,但不论是输是赢,时怡都活不下去。

      苏念雪手心满是冷汗。

      她似乎能明白当初见到周秦的时候为什么觉得奇怪了……她看不见对方那双眼睛里的光亮。

      就像是任人操作的提线木偶。

      他曾是墨客山庄最出色的天才,但他唯独救不了的就是他想救的人,他离开墨客……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他与时怡长大的地方,有太多关于对方的影子了。

      所以每一次看见,都是折磨。

      “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做什么?”苏念雪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如果只是告诉我这些过去,你大可不必把阿岚支走的。”

      白子书在此时站起了身,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时怡不是第一个为了墨客而死的鬼差,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言下之意……苏念雪转念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是在隐喻晴岚和自己。

      他凝望着面前女子的眼睛,道:“她是墨客山庄排行第九的鬼差白子澜,也是唯一一个生来拥有血杀术的鬼差,若有一日厄尔多重回北疆沙场,她就是墨客挥出的第一把刀。”

      “我知道。”苏念雪淡淡接口,眼底有着通透,“我不在乎这个。”

      白子书抬眸对上那双透彻的眼睛,轻笑了声:“不在乎?你能这般想,其他人可不一定。你身上冠以的,是安阳苏氏的名字。一品侯府门楣森森,安阳侯爷会希望自己的侄女最后的归宿,是一个也许朝不保夕,永远也无法活在明面上的杀人者吗?有了令尊的前车之鉴,安阳苏氏能接受吗?”

      “如果要站在安阳苏氏的立场上,那么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儿了。”她深吸了口气,眼底是潜藏的温柔,“但是家父的前车之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

      “谈什么都不如谈眼前。”苏念雪嘴角弯起了个弧度,“谁能说下一刻出事儿的不是我?我们看似强大,但再强大的人放入众生天地,无一不渺小如芒,与其去思索来日会如何,为什么不瞧瞧如今我们拥有了什么?如你所言,若是有一朝悲剧重演,我的确会觉得疼,但是……因为那是她的选择,所以不论如何,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会坦然接受。”

      那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人。

      白子书垂眸看了她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沉淀的阴云顷刻间散了干净,余下的是同另一人如出一辙的清明。

      “那便记住你今日的话……念雪。”他错身走到门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和煦的日光刹那洒满了屋房,他回过头,道,“去找她吧,沿着小路走就是后山,若是不知道,可以找附近的阴差引路。”

      苏念雪放下了手里东西,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多谢白……”

      剩下的两个字卡在喉间,她瞧见对方挑了下眉。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自然了下来:“子书哥。”

      对方扬了扬手将门顺手带上,虽说是显而易见的逐客令,但她还是瞧见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温和。

      他确实是个好哥哥。

      后山的竹林在打霜后仍旧生得繁茂,她沿着阴差指引的路径缓步而去。

      远处隐隐已经能瞧见了人影。

      约莫是听见了动静,晴岚回过头,望见是她的时候笑了下,迈出一步伸手将她拉上了高地。

      她身后的人收回了落在石碑上的手,回过头来看她,细密的光影落在了女子清朗的眉目上,煞是好看。

      苏念雪看清她的脸是愣了下,道:“你……”

      那人眉梢一挑,笑道:“几年不见,倒是不认得了?亏得清泽还说你记得我。”

      很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下,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好吧,再说一次倒也无妨。”女子指尖抵在了下唇上,在她们俩的目光中温声道。

      “许久不见,苏家的丫头,我是洛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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