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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番外四 清欢年岁 ...

  •   山中清幽,久了总是无趣。

      下山一趟麻烦,山上虽也有厨子,但久了总归会嫌单调,统共无事,苏念雪便琢磨着自个儿去厨房折腾。

      只不过她虽有此心,但到底没那天赋,险些把厨房给掀了,后一步赶来的晴岚把灶火熄了,看她满脸的面粉白痕,噗嗤笑出声。

      “你这是折腾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拆房子。

      苏念雪吐了吐舌头,玩心大起地在她脸上也抹了把面粉,“要不你来?”

      虽说是这般说,但晴岚也没好到哪儿去,当初临安的那碗面便可见一斑。好吃算不上,只能说平平无奇。

      晴岚出去打了盆水进来,沾了巾子给她擦脸,无奈道:“也不是不可以。”

      山中珍馐无数,要真想研究如何做吃食,也不难。

      于是两个人便开始自个儿折腾,冷泉的鱼,山中的山菌野果,还有……

      路过的阴差文旬:“你们谁看见我养的鸭子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炖了。”

      文旬:“……算了,反正也是养来吃的。”

      于是只能含泪分了碗鸭子汤,还别说……挺香的。

      这么闹了一回,除了鸡飞狗跳之外,基本算作什么都没折腾出来,反倒是气得文旬差点没禁了她俩靠近厨房。

      过了些日子,苏念雪抽了个空把人拉下了山一趟。

      这回不是为了吃食,而是为了……买胭脂。

      晴岚是鲜卑混血,肤色较之寻常汉人本就偏白,唇色亦如此。往日因着任务,鬼差也没什么时间拿来点妆,时日一长,自然更没了这个习惯和心思。现今没了什么急召,京城六扇门门前都无人问津,更别说远在荆楚的墨客山庄,苏念雪琢磨了好一阵儿,终于是看不下去一般把她逮去了胭脂铺子。

      当然这里头存了多少私心只有她自个儿晓得了。

      荆楚山下的街市本就不大,有不少还都是知晓山中人的熟识,晴岚由着她拽着自己在胭脂铺子里晃悠,耳边满是铺子大娘的絮叨。

      “这孩子同她哥哥一样,生了副好皮相,可惜呐,就是不晓得拾掇自个儿,还好有苏姑娘你在。”大娘笑得不见眼睛,一面讲着铺子里的各色胭脂同妆花,一面不忘把跟在后头的晴岚往前拽,还把铜镜举在跟前,“你瞧瞧,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晴岚嘴角一抽:“……”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在夸人的?谁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苏念雪亦是没忍住,瞟了眼身旁的姑娘掩唇笑出声。右耳坠着的琉璃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上头的银饰被铜镜映出丝丝缕缕的光。

      大娘清点着物什,抬头看见在女子黑如鸦羽般的长发间若隐若现的琉璃坠子,惊奇道:“姑娘这耳坠子可真是好看,得费不少银钱吧?”

      那可不,长安的万宝斋打的坠子,用的料子都是上乘,哪儿能便宜?更何况还是特意托店家留心才存下来的,也就她这种贵家出身能让万宝斋背后的主人留个心眼。

      苏念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道:“是费了些银子,但到底这东西同旁的不一样,光用银钱可没法称量。”

      这么说着,那束含笑的目光便落在了晴岚的身上。

      不似她挽着发髻还能无意识地遮挡一二,晴岚惯是拿发带束发,长发一束高高挽起,左耳坠着的耳坠自然一览无余。

      大娘约莫是注意到她们俩的眼神,此时方后知后觉瞧见两人耳朵上形制一模一样的两只坠子,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一阵,这才低眉揶揄笑道:“两位感情当真上佳,不知多少人瞧见都得羡艳一二咯。”

      当初战事初歇,两人在外游走多时才回了荆楚,却不想安阳侯为了逮人,竟然亲自走了一趟荆楚群山。倒也不为了旁的事,只是因着她们俩虽此身已定,江湖人也不必拘泥礼数,但到底王侯之家出身,多少还是要留着点该有的仪仗。

      白子书倒是乐得见到这等场面,荆楚与长安千里之遥,女子间倒也不必嫁娶太过分明,他索性同安阳侯爷一合计,不若让她俩两头都跑一回。

      长安是做给那些个觊觎安阳出身的小姐看的,至于荆楚么……便是知会一声山下素来交好的诸位。

      其间有人真心来贺,自然也有人阴阳怪气,但到底还算圆满,就是苦了两位新娘子两头跑了这么一遭。

      胭脂铺子的大娘当日也去凑了个热闹,不过往日里见得不多,她们俩又素来低调,这才让大娘临走前想起来揶揄一二。

      “我妻面皮薄,我怕您再多说两句,有人要羞得夺门而出啦。”苏念雪眯眼笑着接过胭脂,将点好的银钱搁在了台面上,“银子我放这儿了,您点点。”

      “哟,不必了不必了,你们俩我还信不过吗?”大娘拍了拍她的手,“且记着要用,不然小九儿当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咯,若是用着好,下回再来便是。”

      外头春日融融,日头落在身上,驱散了楚地初春的湿冷。

      晴岚顺手帮她把提着的东西接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耳坠,又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叫你妻倒是说得挺顺口。”

      “嗯?那可不是嘛?”苏念雪本想着还要不要买些物什回去,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深,“拜了两回堂,那什么也两回,阿岚,你还想不认账?”

      晴岚被她噎了一下,一双眼睛似羞似恼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没说不认账……”只不过她惯是不会把一些东西挂在嘴边,在外人面前这么喊,到底不如她来的自然。

      “唔……”她笑得眉眼弯弯,三步并作两步蹦跶到前头,双手背在身后狡黠一笑,“那你也喊我一声?”

      “……喊什么?”

      “还能是什么?”苏念雪歪了歪头,抬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晴岚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半是无奈地笑出声,伸手道:“过来。”

      “做什么?可别想着耍赖……诶!”

      她话未完,忽而便被一双手环住了腰,晴岚足下一点,带着她腾跃而起,霎时间耳边只余下猎猎风声与那人的低笑。

      晴岚在屋瓦上借了下力,倏然掠出几丈之外,她这几年修为愈发精深,轻功亦是炉火纯青,江湖中有不少人见之皆会感叹一句,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念雪是丝毫不担心有她在自个儿会跌下去的,她伸手抱紧了对方的脖子,嗔怪似的拍了下她肩膀。

      “不做什么。”脖颈间呼出的气息激得有些痒,晴岚低头蹭了下她的额头,笑声飘散在风中。

      “带我媳妇儿回家。”

      这一出后来据说在山下传了好几日,不过自打买完胭脂回去她们俩也就没往山下跑,自然也就错过了这出戏。

      晴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在长安的那一阵她也没少被苏念雪拿着各式胭脂在脸上折腾,也算是习以为常。

      现下她跪坐在坐榻上,下巴被捻着微微抬起,一副乖觉的模样。

      她眉眼随了汉人的秀,但到底骨子里还留着些鲜卑人的血,平常不施粉黛时瞧不大出来,但点了胭脂后,这种秀便被莫名杂糅成了一股子清妩的气息。尤其一双眼睛,桃花眼看谁都觉着狡黠灵动,眉目生情,如今合着琉璃玉般的眸子,愈发显得漂亮,无怪乎昔年长安喜胡姬。

      苏念雪在她眼尾点了个朱红小痣,退开身子看了半晌失笑道:“下回你出去还是不给你点了。”

      “嗯?作何这么说?”晴岚睁开眼,背脊依旧挺直,但面上却是柔和。

      “太好看了,不想让旁人瞧去。”苏念雪推了桌上的铜镜过去,小声嘟囔了句。

      这话说得……好像看她的人少了一样?当初上元街市是谁先招的烂桃花?晴岚忍俊不禁,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

      “好,不给旁人瞧。”

      苏念雪坐直了身子,指尖抵在下颌上似是思索了一阵,“口脂似乎点的重了些。”

      晴岚眸光一动,正想问她既如此,应如何做处,却不料眼前骤然一黑,一双手虚虚蒙住了她的眼睛。

      而后唇上一热,温热湿软的触感便缠了上来。

      气息交缠间,她听见苏念雪低声呢喃了句。

      “如此便好了。”

      也恰是这一年夏日,两个人走了一趟临安。

      烈阳灼灼,一处院落里倒是“热闹”。

      前些日子六扇门有桩案子刚结,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里面牵扯到了些风尘之地的事由,林知忆也免不了亲身前去查探一二。

      她初时还被人说行事乖张,总喜欢在这些个地方寻线索,剑走偏锋,后来相熟之后,沈楠茵倒也知道这些有一多半都是旁人谣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一回……正好赶上了被救的个姑娘想报恩,林知忆自然是断然推了,不过沈二小姐去接人的时候恰好撞上,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领了案宗的小捕快见势不对半个字没多说就溜了,独留两个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越想越气,沈楠茵磨了磨牙,一把揪着人衣领子咬了上去,原本是想咬一咬下巴,却不曾想林知忆恰好偏了下脑袋,竟就是这么巧地咬上了人家的唇瓣。

      林知忆亦是怔了一下,随即便被唇上传来地刺痛感激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得还真咬啊?”

      沈楠茵约莫也是没料到这个场面,她哼了声正想道一句还不是你自个儿招惹的,却在瞧见对方眸子里闪着的委屈之后泄了气。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哼哼了几声凑过去重新亲了亲方才咬过的地方。

      林知忆受用地弯了弯眼睛,正想着把人带过来些,却听见门外砰的一声响。

      “林千……我什么都没看见!”去而复返的小捕快正想着将补上的卷宗拿过去,不想着正撞上这一幕,吓得什么都顾不上,脚底抹油般溜了。

      不过……刚刚那个一幕是沈姑娘主导的?千户大人竟然是下头那个?

      闹了这么一出,两个人自然是亲不下去。林知忆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眼门口的位子,琢磨着下回定然先落个锁,回头点了下这姑娘的眉心,笑道:“你可害惨我了。”

      以这群混球的口风,保不齐明日整个六扇门都觉得她是被压的那一个了!

      “你有意见?”沈楠茵抬眸睨她一眼,轻哼了声。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

      话音未落,门外有个声音悠悠响起。

      “你们俩倒是闹腾得挺欢。”

      林知忆话音一顿,眉一挑屈指弹出一道内力将门完整掀开,“你不在荆楚待着,怎得来了临安?”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晴岚。

      女子自树顶一跃而下,抱剑立于门外,“来看纪师父,本想着顺路来看看,谁料到你们来了这么一出。”

      “你既然在此,念雪呢?”沈楠茵面上一红,轻咳了两声扯开话题道。

      荆楚与临安相隔千里,她们也确然许久未见了。

      “百草堂,药王谷有点事儿绊着了,我先过来看看。”晴岚指尖抵在下颌,目光在她俩身上转了一圈,摇头道,“你们俩,当真冤家。”

      “那不也挺好。”林知忆低笑了声,探手从桌案上摸了张信笺甩过去,“你来的也好,省得我要把这物什让鹰带去荆楚了。”

      晴岚抬手接了,她低头看了眼薄薄的信笺,瞧见里头红纸的颜色后轻声笑了:“能说得动沈家主和沈公子把宝贝妹妹交予你,嘴上功夫不错。”

      “谁叫我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还没什么劳什子的出身所扰。”林知忆瞥了眼身旁的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晴岚,“而且你这个面皮薄的都能说得动安阳侯,我怎得不行了?我怎么记得当日在江陵,还有人道聘礼不够自己可以嫁的?”

      晴岚轻咳了声,面上依旧端着,“我也不算没嫁。”

      “还好意思说,两回拜堂,世上哪有这样的,也就你们能折腾。”林知忆笑骂了句,“秋月十八,也不必让你送什么,临安府等你们。”

      晴岚弯了弯唇,点头应下:“好。”

      嘴上说着,到了那个时候还是送了的。荆楚自有匠人在,前些年自北边拿了些好料,近日恰好成锋,晴岚便挑了对成对的短刀,跟着苏念雪从长安取回来的一对阴阳鱼玉佩一道送了。

      秋日里金桂飘香,夜里满目红绸。

      耳边是礼乐声声,苏念雪在一片吵嚷中凑到晴岚耳边,笑着说了句。

      “真好啊。”

      世间清平,方有盛世长安。

      这么过了几年,司云从南疆那边领了个人上山。南疆与墨客历代皆有往来,原本带人上山不奇怪,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代来的竟会是阿婉。

      往日里睁大着眼睛软糯地要人抱的小姑娘如今也已初见南疆巫祝的模样,晴岚抿了下唇,跟着苏念雪抬手揉了揉少女细软的头发。

      两个小徒弟在背后看着,泠儿不怕生,三两步蹦跶到人跟前,拽着她的尾指晃啊晃的,可爱得很,江月白背着手在她后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紧张兮兮地跟着喊了声姐姐。

      她来荆楚不到一年,到底对外来者还是有几分疏离。

      好在有泠儿。

      阿婉从衣袋里拿了两个银铃,帮着在两个人腰侧系了上去。

      苏念雪后来问过司云,对方道巫祝所习心法与药王经同属阴,兼修恐生变故,故而出于这等考虑,苏念雪便只教了阿婉如何用药行针。

      不过对于巫祝而言,学这些便也足够,蛊与医兼修者,的的确确是素未听闻的。

      泠儿倒是很开心能有个姐姐陪她一道背那些厚厚的文书,撒娇撒的愈发顺手,有时江月白跟着晴岚练剑回来,也能看见阿婉替她留了碗甜汤。孩童心性犹在,这么一来二往的,几个人倒也玩得到一块儿去。

      司云偶尔过来看见,还笑说果然代代都是这个模样。

      如今风波止息,两地教习会否存在犹未可知,这样的场面大抵也是看一回少一回了。

      说是这么说着,但大概墨客山庄的人真就是劳碌命,这一年秋分时,白子书把晴岚叫了过去。

      他前些年同唐晗总算是成了婚,不过因着玉天华之毒在前,他也舍不得再折腾,无心求个子嗣,本想着就此作罢,不必强求,倒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起初白子书是不乐意的,纵然玉天华已解,到底伤了根本,不过他兀自在旁边絮絮叨叨个半天,唐晗嫌他烦了,竟然是直接把人踹了出去,冷笑道又不是你来,墨迹个什么劲儿。

      后来还是苏念雪探过脉后再三保证无虞,他才松了口,回过头去翻了翻书,给起了个小字叫阿晏。

      他们二人都生了副好面相,孩子初时瞧不出来,后来慢慢长开了,也愈发觉得眉眼肖似父母,司雨还小声念叨道这小子这张脸将来不晓得要祸害多少姑娘了。

      白子书跟晴岚一样,本就不是个张扬性子,成婚有子,自然也守着一派山水乐得逍遥,不过这一回叫自家妹妹过去,倒也的的确确是正事。

      “开剑冢,立藏锋阁?”她听罢皱起眉,“为何?”

      “墨客不会永远存在下去,但……人心需要度量。”男子勾唇浅笑,那双如出一辙的琉璃眸子里却是笃定,“小九,纵然我们看不到那一天,居安思危四字不可忘。剑冢葬往昔,也是收敛了昔日的墨翎,墨客这些年的武学,便归入藏锋阁,留待后人来取吧。”

      “你只是想给江湖人留个莫须有的界限在那儿吧。”晴岚摇了摇头,点破道,“叫我来便是因着当年杀死厄尔多的鬼差是我,给天下人一个合适的名头罢了。”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江湖静久必起风波,倒是若无人限制,无物悬于头顶,苦的还是寻常百姓。晴岚只道说回去想想,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过后苏念雪问起,她也照实说了。

      “与其说是自找麻烦,其实不过是要在天下人心中放上一杆称。”

      江湖善恶难辨,终有人厌倦生死搏杀,可江湖之大,既入江湖,何来了断二字?开剑冢,便是葬了手中兵刃,弃了过往恩仇,代价几何,葬者自担,只是自此后再无死生相逼。至于藏锋……藏的是归于墨客的典籍。鬼差之名盛极一时,但入山随心随缘,他们都晓得终有衰败一日,这本无甚可说,只是故人今可逝,那些前人费尽心力留下的,总归是要给后来者看看的。

      而他们呢?

      不过群山之侧的守山人。

      如此,有朝一日若乱局重开,昔日影中人不在,也为后来人留下了称量天下正邪善恶的一把尺。神鬼之说隐没六合之外,人间仍有它该有的法度。

      何者该做,何者不该,总该让人觉得有人看着才是。

      这便是昔日墨翎,今日墨客留给后世之物。

      “倒是不错的法子,不过……你的那套剑法呢?”苏念雪唇角微弯,忽然道,“也打算誊抄下来藏入藏锋阁?”

      晴岚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她眉目低垂,低声问她:“你是想让它入藏锋阁,还是赠予苏氏?”

      又或者说……不必费心相传。

      “这个嘛……”苏念雪闻言眼角笑意更深,她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面颊,“阿岚,把剑谱写下来留在荆楚吧。”

      晴岚眸光微动,琉璃眸子澄澈透明,含着丝丝缕缕的柔光。

      苏念雪倾身同她额头相抵,低笑道:“物尽其用。苏家不需要那么高深莫测的武学,留在荆楚,说不准后人还能记得你我呢?”

      若百年后有人仍能以回风之名名动天下,那手中剑法便是故人犹在,此情长存之证。

      炉中茶汤滚烫,屋外秋风瑟瑟,苏念雪在她唇角亲了一下,退开些捧起茶碗,良久方轻笑一声。

      “虽说时日久长,但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来日漫长,未料想比这先一步传入人耳中的,是京城的千里长风。只是那些自茶摊酒肆的说书人口中的激昂文字,落于书文中其实不过寥寥数语。

      道道诏令出长安,明堂之上又是一朝风起云涌。自那一场混乱后十载,驽马草原正式并入塞北,与三郡同归燕州所辖,洛清河交还洛氏握于手中百年的雁翎虎符,北地昔日铁骑散去,唯留一笔墨香藏于青史之上。

      有些人自狼烟而生,终归于身后青山。

      只是长安的风太远,吹至千里之外的荆楚山泽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荆楚的冬天不似北地凛冽,除却院中秋日里满目落霞的枫,甚至算得上草木常青,只是山中湿气重,偶尔行于山道,还是觉得不比北地满地碎琼乱玉好上多少。

      每每这个时候,几个孩子总喜欢往映月湖跑,天然的地热比之屋内的地龙火盆不知强了多少。

      冬雪漫山之前,有人将一件物什送上了山。

      与荆楚最初的墨客令一脉相承的两块玄铁令牌置于盒中,令上刻痕斑驳,透出所历的沧桑年岁。

      “三块合一就是最初的墨翎铁令。”晴岚撑着脸,将木盒往苏念雪的方向推了点,“应该是洛清河送过来的,洛氏卸甲,药王谷不问江湖事,这才把东西送回了这儿。”

      “现如今这东西已经不是个烫手山芋了吧。”苏念雪捧着茶,杯中水汽氤氲而上,她眉眼微弯,目光落向那一汪广阔的湖泽,“再过些年,估摸着更没人记得了。”

      炉中茶水翻腾,晴岚合上木盒,随手自亭边折了一枝红梅别在她鬓边,低声笑了,“确然如此,这东西过些日子大概会归于剑冢吧。”

      这么说着,湖对岸的泠儿脚底下一滑,可怜兮兮地扑倒在雪地上,边上的江月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过去把人扶起来。后头的阿晏捂着肚子笑得开怀,结果被江月白折了根树枝追着打,嗷嗷乱叫的声音这一头都听得清晰分明。

      “你们当年是翻端风崖,如今他们却可在这里胡闹。”苏念雪忍俊不禁,回头打趣身边的人,“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每一代人总归不同,墨翎的铁令有它存在的意义,鬼差的木牌亦如此,只是那些是过去。世间本无千秋万代之法,更迭乃法度自然,强求不得,昔日少年会老去,江湖传闻中的英豪大侠,终会在漫长年岁后被新人所取代。

      乱局中有可振臂一呼者是山河之幸,清平时游侠遍览山川四境,肩担清风明月是安平之乐。

      这种事情本没有孰好孰坏之分,时局不同罢了。

      “让他们搁这儿疯吧,有小白在,出不了什么岔子。”晴岚起身灭了炉火,取了边上的大氅给人披上,“走吧,把这玩意儿给哥哥处置,然后顺路带你下山。”

      “去做什么?”苏念雪依言起了身,她摸了摸耳边的红梅,坏心眼地跟着这了一朵别在晴岚耳后,笑时眸子清亮。

      “前两日不是说想吃甜糕?下去买点回来。”晴岚抓着她的手,足尖一点带着人掠出几尺之外。

      身后依稀还能听见泠儿朝着头喊师父,估摸着等她们回来,小姑娘又要眼里包着泪,可怜兮兮地问说为什么不带她们一道儿下山去了。苏念雪握紧了她的手,抬眼是白雪栖枝头,翠岭苍山,一派自在祥和。

      回首方知年岁清欢。

  •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到有朋友说番外不够那就……再来一章hhh这回是真没有了,没到万字,但是七千多字还是写的我肝好痛(x
    她们的故事该结束了,还觉得意犹未尽的……自己脑补吧(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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