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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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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前期工作的开展,《笼中月》终于到了开机的日子。
第一场开门红,薇薇安习惯于拍一个大场面,让所有的重要角色都一一登场。
这一次,担当这个重任的,就是剧本开篇的元宵夜。
李紫夜摩挲着木质的栏杆,踏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缓缓走上了二楼。
窗外火树银花,灯火映照了半边天。
而她却不能加入那一场欢笑。
“呼——”她深呼一口气,浑身放松,慢慢地沉入到角色中去。
接下来她就不是李紫夜了,而是那个流落风尘的顾兔。
过了这个年,顾兔就要十八了。
按照规矩,她从明天开始就得出去见客,直到中秋的生日当天正式接客。
回想起儿时母亲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和她讲过的长大后的故事,顾兔只觉得荒唐。
母亲的容颜已经在记忆里褪色,父亲的身影也不再清晰。
她曾经亲身经历的那些平静的儿时生活,仿佛是一场出自理想的幻梦。
她闭起眼睛,用帕子压了压眼睑。
在楼里是不准哭的。
小时候她不懂这规矩,被罚跪了一天一夜,整日没进水米。
后来,她就学会了用笑容掩盖一切。
小丫鬟捧着铜盆进来。
“姑娘真美。”她看着镜子里的顾兔,痴痴地说。
顾兔的嘴角泛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冷笑。
冰肌玉骨,红唇乌发。
镜子里的美人也朝她一笑。
美则美矣,但这只不过是楼里的一件货物罢了。
她的一切都不属于她自己。
如果早知道这样,她真愿意自己貌丑无颜,早早被打发着去伺候人,端茶倒水也比现在快活。
“新来的?”顾兔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丫鬟赶紧点点头:“是……”她有点怯生生的,生怕唐突了大人物。
这是妈妈嘴巴里的头一号,可不能得罪了。
顾兔的手一颤,波动的心境缓缓回复。
“今晚妈妈说了怎么的?”她撩了下头发,转了个身,不再看镜子,而是看向了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偷偷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她的动作看着有些懒散,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欲语还休的味道。
“妈妈说,今晚外面人多物杂,请姑娘在楼里待着,别乱跑。”
顾兔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手指上的蔻丹,眉头轻蹙。
“我知道了。”她啪的一下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冷了脸。
“你告诉妈妈,我就在外面看看,不走远……难得的元宵,还不让我出去逛逛吗?”
小丫鬟低头应是,却不敢真的答应下来:“姑娘,我去问问妈妈……”
她匆匆离开了房间,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顾兔的耳边回荡。
见她走了,顾兔放松了身体,不再维持一个固定的姿势。
这都是被训练出来的。
在人前应该怎么坐,应该怎么说话,要如何摆出自己的身段……
“爹……娘……”她的脸上泛出些苦涩来。
爹娘要是看到她现在这样,不知道还会不会认她?
一滴泪从眼角坠落。
她不想这样活着,但却只能这样活着。
“卡!”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泪音。
李紫夜一时间没能出戏,沉默着坐在了原地。
整个片场都被她统治了。
“该死的老鸨!”廖冰玫在旁边骂了句脏话,眼圈也红了。
急得她的化妆师在旁边连连劝她:“是该死,可你别哭啊,待会儿上戏呢!”
饰演老鸨的演员轻轻打了自己一下:“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心疼了,可惜我还得上去欺负她……这还有天理吗?!”
庄骆声浑身战栗。
以前他就知道李紫夜的感染力极强,但他从没有想过,在第一场戏,她就让整个片场的人都沉浸了进去。
剧本老师已经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工作人员们大多红了眼眶,都在努力憋泪继续拍摄。
在薇薇安说出“卡”之后,有好几个女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眼泪。
这是一种怎样的能力?是怎样的天赋才能造就这样的演员?
纪瑜羡喃喃地说:“平时在课上小夜绝对是给我放水了,要不我压根不会演,只能跟着她的套路走。”
饰演小丫鬟的女演员这才回过神来。
“我刚才……我现在都觉得我是个小丫鬟,满脑子空白,压根想不出自己要说啥了……”
这是一种几乎令人恐惧的统治力了。
如果说现在的他过去,估计也会被她的气场完全吞噬,留不下自己演绎的痕迹吧?
想到这,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估计他接下来又得被NG无数次了。
薇薇安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上一次的《少年往事》里,李紫夜演出了一个恐惧怯懦的小女生形象,而这一次,她摇身一变,就成了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明明外貌并没有改变,可人物的风格却完全不同。
她能明显感觉到,李紫夜比上一次合作的时候给她带来的震撼更多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的剧烈跳动。
这一次,肯定比上一个电影还要出色。
她莫名有了这样的预感。
听到耳边繁杂的人声,李紫夜终于回过神来。
这次的拍摄让她同样感触颇深。
以前她虽然会沉浸到角色里,但第一场戏多少都会有些浮于表面。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要不是因为她坐在这里缓了一会儿,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戏中。
在她的身体里就像是有了另一个灵魂,在不断地试图挣脱理智的束缚,把所有的情感都给爆发出来。
工作人员快步上前给她补妆擦汗。
虽然是晚上,但初夏的晚风还是有些燥热。
屋里点着火盆,她穿着冬装,汗水已经把里衣给湿透了。
幸好这边的外景栽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否则到了后期又得费时费力用特效来解决背景季节不符的问题。
“下一幕是温忘年和顾兔的第一次见面,准备一下,马上开拍。”
李紫夜轻轻松松找回了顾兔的感觉。
庄骆声心头惴惴,但还是吐了口气,决定按照之前的理解先上。
他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想着马上的剧情,走到了等待位上。
寒风瑟瑟。
顾兔说要想一个人走走,故意甩开了身后跟着的大汉,走进了挤挤挨挨的人群里。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还用围巾围住了半张脸,可周围的人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聚集到她的身上。
她知道花楼的人不会着急,因为她的长相早就在各处都挂了号,任她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一方小城。
顶多回去得受一顿训斥。
她脚步匆匆地拐过小巷,离开了热闹的街道。
漆黑的小路四通八达,她走到一家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顾兔迅速塞过去一块银元。
“上次托人请你代劳的,我是月。”
她低声说。
里面的人塞给她一包纸袋,咯吱一下又立刻把门关上了。
现在强调新风尚,不准烧纸祭拜。
但顾兔想法还停留在老时候,要是不给冤死的家人烧钱,他们在地下又怎么过得安稳?
她把那包纸往怀里一塞,脚步匆匆地往顾宅的方向走。
一晃十几年,老地方早就变了样。
她以前没有机会出门,只有现在这几年看管得松了些。
原本的青瓦小屋也好,红墙大院也罢,很多都被新建的小洋楼代替。
只有那些未曾败落的规矩森严的大家族,还住着原来的那种老房子。
一切都变了,她的记忆也不再清楚。
但她记得自家门前的石狮子,便总算认出了地方。
宅子好像已经变作他用,大牌匾上的字在黑夜里看不清楚。
她拐入后巷,擦了根火柴,把纸钱就地焚烧。
“爹,娘……女儿不孝……”
家族都是戴罪之身,没等到平反朝廷就完蛋了。
父母兄长都没有坟茔,连尸身都无人收敛。
她找不到他们的坟墓,便只得来老宅前焚烧纸钱,并在心里不断祈求这份心意能够送到家人的身边。
“谁?!”一道惊呼。
顾兔手腕一抖,惊得立刻就要逃。
可没等她动作,她的手腕便被一人狠狠拽住。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学堂前面纵火!”
一握上来人的手腕,温忘年就发觉不妙。
手里的肌肤滑腻绵软,好像不是男人。
他吃了一惊,仓促缩回了手。
顾兔见没了桎梏,更要离开。
温忘年一时情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袖子。
“嗤啦——”
袖子被温忘年生生拽断一截儿,顾兔的脸烧得通红,怔愣在了原地。
虽然在风月场里长大,但顾兔毕竟从未亲近过男人。
这一下接触,更是把她给吓得连跑都忘记跑了。
温忘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这,这位……姑……姑娘?!”
“卡!”薇薇安叫停了拍摄。
“小庄,你动作有点僵硬……说话也有点刻意了……”她并不觉得庄骆声这反应有多奇怪。
当凡人遇见天才的时候都是这幅模样。
上次和小夜搭戏的那位男主演甚至因此感到了心理障碍,差点就要退出演艺界。
庄骆声猛地回过神,不知是不是被温忘年的情感影响了,他竟然也感到了一股十分难言的尴尬。
李紫夜扯着半只袖子缩了缩手指。
怎么就……卡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