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8、第十八节

　　魏敏智与程翕同龄，其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际4A广告公司任媒介执行，并就此踏入广告行业。从协助上司进行媒介产品分析研究、跑行业第三方调研数据、制定投放排期为日常主要工作内容的项目助理，做到独当一面向广告主提供媒介投放专业解决方案的策划总监，他用了整整十一年。因长年累月需和大量枯燥乏味的数据打交道，面对甲方服务多年，又不得不经常应付客户的挑战和质疑，形成了他严谨周密的思维方式和工作习惯。不过，这份工作也着实沉闷，加之广告代理行业的高强度快节奏，和永远处于被甲方质询的角色，这些因素严重透支着该行业从业者的体力和脑力，其结果，也都写在魏敏智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无神的双眼里。家常便饭式加班导致其缺乏运动，H市高消费指数的生存压力，也令他很难感觉到生活和工作的乐趣。十多年来，周而复始地重复劳动作业，一成不变的柴米油盐，终于让这70末彻底变成一个暮气沉沉和没有激情的中年人。
　　程翕按前一天与对方的约定，于早上10点半，准时出现在其办公室的前台。虽然此时，莫枫菱还不是程翕的同事，但此次会面，对程翕来说多少带有与老相识叙旧的色彩，况且那两人各自对对方也并不陌生。于是程翕想来，只要这个自己的随行，不与对方交换名片，便可无虞。
　　魏敏智在接到前台打给自己的内线电话后，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起身从自己的座位走到前台会客区。时隔7年后再见，程翕觉得他虽然并不消瘦，整个人看起来却非常疲惫和无精打采，脸颊及眼皮甚至还有点浮肿，头发略长稍显凌乱，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搭配了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脚上一双匡威休闲裤，一副标准的长期伏案加班的广告代理公司从业，在不需外出和客户开会时的行头打扮。
　　虽然从业多年见过无数媒体销售，记忆力不错的魏敏智还是瞬间就认出了莫枫菱，对于一同到访的两人之间早已相识，这并不令其感到意外，毕竟媒体销售行业圈子也不大。
　　多年后重逢，程翕看着对方印有“策划总监”头衔的名片，想起自己已准备好的见面礼，便立即从背包中取出，将其还给了它曾经的主人。而看着自己十多年前刚入行时的那张旧名片，一种时光在眼前飞逝的感觉涌上魏敏智的心头，这些年来，自己的名片换了一张又一张，办公桌从一个小格子间，变成了稍大的格子间，自己，也从单身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乏味的已婚中年男人，和肩负养家糊口责任的父亲。
　　“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嘛。我还记得咱两上一次见也是在H市，那个时候我还在这座城市工作。”在魏敏智带着两位访客从开放的会客区走到一间只能容纳4-5人的小会议室的间隙，程翕微笑着开场。
　　“是啊，当时我也是刚来这座城市工作，还向你吐槽你当时的香港老板太强势，对我们为客户提出的要求不肯让步。”魏敏智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自己那张旧名片和程翕的新名片：“你这次是过来出差？现在，你在《国际导报》？！”
　　“是的，我们公司有其他同事和你联系过吗？”程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不确认，自己如果与对方进行实质性地业务洽谈，是否会触及同事的利益。
　　“你们公司的确有个销售来找过我，是个女的，好像叫何淼。”魏敏智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继续说道：“你现在在那里主要负责什么？”
　　“几年前，运通集团入股《国际导报》，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国际导报》代理销售运通院线的广告资源。”程翕一边说，一边把她刚呈递给魏敏智，此刻被对方放在会议桌面，自己的那张新名片翻过来，因名片的反面，印有代表公司产品矩阵的不同标识。程翕指着一个像彩色胶卷的小图标说道：“现在，我的主要工作，是售卖这项资源。”
　　听完程翕的介绍，魏敏智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丝光亮：“那么，如果客户买电影广告，能不能送《国际导报》的广告版面呢？”
　　程翕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迅速地对自己的产品表露出兴趣，但她却因此立即回想起在内部经营会上，毕岩的发言，于是用食指，又指了指刚才的那个彩色胶卷小标识，毫不犹豫地说：“买这个，送《国际导报》的广告，是不可以的。”说完，她笑了笑，将刚刚的那根手指挪到”国际导报“四个字上，继续说：“买这个，送电影广告，可以有。”
　　魏敏智听完，愣了一下，用疑惑的表情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不解，程翕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当周的《国际导报》放到他的面前，吸了一口气，说：“这家公司的母体是这份纸媒，《国际导报》是这家公司的根本，是亲儿子，运通影城的广告销售代理，是集团董事长交给我老大养的孩子，指不定哪天养大了就要还回去。这哪有亲儿子替抱来养的孩子抬轿子的道理？当然是养子替亲生的捧场赚人气嘛！你说，是这个理吗？”
　　听完程翕的这一番话，魏敏智的眼珠子转了转，微微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如果Defois投放电影广告，你能确保广告排位是最靠近放映许可证的位置吗？”
　　程翕和莫枫菱听了这个问题，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因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俩知道，德福电子是一家从事精密机械与电子工程的德资公司，其技术与产品在机电产品制造、消费品生产和能源还有建筑业应用广泛，但该公司不论从产品、技术还是服务，几乎都并不面对大众消费品市场。
　　“要覆盖的城市多吗？能预估一下每一期投放的金额大概会有多少？”程翕一字一句地问道。
　　其实，她此次登门拜访的目的，本想看看是否能借助多年老相识的关系，让魏敏智关照一下自己的纸媒广告生意，买一两个半版广告，由此也好回去向毕岩复命，以证明自己时刻想着替领导分忧，颇懂事地在卖电影广告为公司赚里子的同时，也不忘周全领导们心心念念的面子工程。不过，既然有生意上门，没有哪个销售会赶走财神爷，商谈进行到这里，程翕打算索性先跟着对方的节奏和方向走下去。
　　“Defois每年会有一到两期品牌形象广告，平媒投放，会选一些品相好的财经类报纸和杂志，这个品牌的广告投放策略，也是主打这类专业财经媒体。“魏敏智说到这里，见程翕正打算要开口，便用微微抬起右手这一肢体语言表达阻止对方发言的意图，并加快语速说道：“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自己也是做过平面媒体销售多年的人，对各类纸媒的各项数据，多少都心里有数。财经类纸媒在全国第一梯队的有哪些，现在，在我们面前的这份，不论是市场影响力还是发行量，第三方数据能排名多少，我想，大家这么熟，你也没必要忽悠我，是不是？哈哈哈……“
　　”我还没开口，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忽悠你？“
　　“哈哈哈……我刚刚说起这个品牌的平媒投放，见你一脸动心的样子，担心你想劝我买我不想买的东西，这样浪费大家的时间，不太好。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一打岔，我都快忘了我接着要说什么了。“
　　“你刚刚说，这个客户主打专业类财经媒体。”
　　”哦！对！此外呢，Defois还会再用少量大众媒体，去Reach那些专业类平媒Cover不到的人群。如果选择投放电影广告，主打的市场不会很多，一线城市再加两个二线城市，总共大概不会超过5个城市吧。”
　　“如果选择的城市不多，操作起来我估计问题也不会太大。虽然目前有一个年度投放客户，而且似乎在几个月前就确定了全年的投放计划，就这个客户，公司要保证其最靠近放映许可证的排位。不过应该还是有一定的操作空间，如果德福的投放档期和这个客户错开，就能实现。”
　　“我回头给客户报计划之前，会再找你确认。排位，你必须保证。如果这个你能做到，未来会是一个固定长期合作项目，每年至少有一轮投放。如这个客户当年在中国大陆市场的业绩不错，那么极有可能在下半年，还有第二次投放，所以服务质量一定要好，客户所要求的排位，一定要保证，这个，客户会非常看重。我估计，在达成合作之初，甲方在当地会安排分公司的员工去监督广告执行情况，所以你一定马虎不得。第一次合作让客户满意了，就很容易形成惯性。”
　　程翕听完魏敏智的话，点了点头。虽然魏敏智不是广告主，但从这个行业老手的眼神里，以及在会谈中笃定的语气，都显示出其对项目的控制力和信心，以程翕多年的业务经验和对魏敏智行事风格的了解，她判断这个业务上游，对该项目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只是此时，程翕的内心还没有百分百把握，自己一定能按对方的要求提供客户所需要的排位，可她盘算着，目前只是意向性洽谈，自己先拍胸脯答应下来，实在不行，等到了合同签订阶段，再找上头几个老先生商量协调想办法也不迟：“这些要求我都记下了，等有具体的项目档期，我就按你提的这些要求去落实。魏老板真是一言九鼎，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