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60、第一百六十节

　　炎夏一个工作日傍晚，微风轻拂行人的面庞，热浪随日落西山渐渐褪去，洪奕懿来到城东一家出品不错的网红餐厅。她并未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几分钟，但还是等了近半小时。
　　“实在抱歉，刚准备出门就被领导叫住了，说要补充一个汇报材料。今天我请客，为迟到赔不是。”
　　来赴约的人，是严海。自一年前在家电博览会的新品发布典礼现场结识后，洪奕懿不论约业务拜访还是邀吃饭应酬，每次他都甚为配合，即使因忙得分身乏术而不得不拒绝，也会提议另找机会补偿对方，且言出必行。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甲方分管媒介事务的负责人，可谓媒介产品销售关注的焦点，因此，这个岗位所掌管的投放预算，与所需承受的工作压力和所能得到的供应商追捧，几乎成正比。这就不难理解，为何相当一部分此岗位负责人，总是一副拒销售千里之外的做派。一个人每天要拒绝无数不符合公司采购要求的产品的销售发自内心期待合作的眼神，是一个锻炼心理素质和情商的过程。
　　但严海对洪奕懿的耐心和关照，有些出乎后者的意料。虽做不到有求必应，但日常往来沟通，他对这个供应商可谓有问必答，业务合作上也尽可能配合帮忙。几次时机恰当的项目合作下来，让双方建立起不错的工作关系和信任基础，久而久之，两人更像是交情不错的朋友，而不单是甲方乙方之间的纯业务关系。
　　“没事儿，我也知道你最近在忙三季度的一些项目，你一直都很关照我的业务，我请客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洪奕懿示意侍应可以上菜。
　　”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没必要跟我那么客气嘛。哦，对了，你姥爷的身体怎样了？“
　　前不久洪奕懿因姥爷病重紧急赶回老家，为此，严海倒是没少关心问候。采购方能对一个有利益诉求的供应商如此有心，这颇令洪奕懿感动：”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稀奇，上次算虚惊一场，如今在家调养呢。“
　　“人，年纪越大，就越朝不保夕，估计老人家也惦记你尽快找到归宿，了他一件心事。你说你，老大不小了，可找男朋友谈恋爱，也没见你有个实际行动，我看你还是只想着做业务赚钱。成家这事儿，要上点心哈，快点把自己嫁了。”
　　如换作是别人说这些话，洪奕懿也许会毫不客气地回应一句：“我吃你家米饭了吗？”，但严海毕竟是自己的金主，也确实出于好心，她只得一脸不情愿地回应：“瞧你这话说的，我倒是也想找，可得有合适的才行啊！前阵子一朋友倒是给我介绍了一个，可初次见面，就让我搬到他家去。”
　　“嚯，还有这么简单粗暴的？那你同意了？”
　　“你想啥呢？我是这么随便的人吗？我给他说：’等上证指数重回4500，我就搬过来。’他可能觉得我拒绝了他，之后没多久，把我的微信给删了。我可是非常靠谱地想找对象结婚，这人嘛，我也觉得各方面都不错，可惜他压根不是正经找女朋友。你也别光说不练，真关心人家，就介绍个人来。”
　　“前些日子，我有个大学同学从美国回来处理点事情，住在我家里。你还别说，当时我真想过把你介绍给他，但他已经找了一个95后的女朋友，而且目前他也不太想结婚。我还给那同学说，’我这个朋友挺想结婚的，那就不要耽误人家了。’等回头再有合适的，我再给你留意着。你看，我可够关心你了吧？弄得我老婆都起疑心了，事后一个劲地问你什么情况。”
　　在严海看来，洪奕懿似乎更像是一个自己的小妹妹，而非业务往来的供应商。
　　”那天去拿婴儿床，我老远见到你老婆了，她看起来好瘦小，你是怎么养的？这要批评你啊！“
　　随儿子日渐长大，严海将闲置的婴儿床送给洪奕懿作为平日对方请吃饭的回礼，同时也提醒她早日完成人生大事。话题聊到妻子，这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因为打从那日，眼前这个有一副好皮相的女供应商，第一次远远在严太太的视线里短暂出现，疑神疑鬼的全职家庭主妇如同审犯人似的，盘问了他将近半个小时，洪奕懿从此也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那天你走之后，我老婆又一个劲地审问我。“
　　”审问啥？怀疑咱俩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哈哈哈哈，让她放心，咱俩之间清白得很，就是比较聊得来得朋友！“
　　”很多事情你不了解，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可她连同学微信群都不让我进。因为以前我在学校是学生会干部，不知她从哪里听来一些子虚乌有的八卦小道消息，说当年有女同学惦记我，所以不许我和老同学接触。“
　　”她要是连老同学都不放心，那对你身边因为工作和业务往来的异性，还能相信谁？“看着严海愁眉不展的样子，洪奕懿才发现刚刚自己说的笑话，也许并不好笑。
　　”她很少出门，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家里，所以没什么朋友，就更别说异性朋友了，她也不许我有异性朋友。“
　　“你老婆对你这么不放心，是不是你以前有案底啊？”洪奕懿一脸坏笑地乐此不彼逗趣，在她眼里，这个金主爸爸虽有比较强的工作能力，但在生活上是个情商不高的人，属于脸上的表情会出卖自己的内心那种单细胞生物。
　　”天地良心啊，我这一天到晚忙得跟个孙子似的，哪有那个闲工夫？我不但白天要在外面干活赚钱，每天晚上下班回家还要哄孩子。她真的什么家务活都不干，从做饭刷碗收拾屋子到买家庭日用品，都是我一个人。“
　　这番话让洪奕懿突然意识到，平日与严海联系沟通业务时，对方要么在上班和加班，要么在超市买居家过日子的各种用品，要么就在做家务，几乎从不闲着。她还想起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给严海打电话拜年，这个可怜的男人居然正独自在商场办年货。虽然在洪奕懿看来，严海只是一个与自己纯业务往来的甲方，但长期合作沟通交流及相处下来，她发现在日常生活中，对方的确是个细心居家的好老公。
　　”那是因为她怀孕才不干活吧？“
　　”她没怀孕的时候，同样是每天就在家里呆着，我真没骗你，她什么也不做，家里到处乱糟糟的。“
　　”这个也好解决啊，你把岳父岳母接过来，帮着做家务、照顾孩子和你老婆，不就解决了？“
　　”不行不行，我的岳母是个特别不着调的人，抽烟喝酒打麻将，没什么责任感，绝不能让她照顾小孩儿，要不万一闹出点事情，收不了场。“
　　“岳母不行，那你把父母接过来，也能解决一些问题吧？”
　　”别提了，我老婆临盆那几天，我老娘和我岳母打起来了。第二天上午，我送走自己的妈，下午送走她妈。我老婆和公婆的关系很僵，几乎不来往，所以只能我辛苦一些。可能是性格原因吧，她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以前我有机会去国外出差，给她买了不少衣服，她几乎从没穿过，所以即便是我耐着性子哄，也未必能把她哄高兴，就更别提公婆了。“
　　说着说着，严海的脸上露出无奈地苦笑。洪奕懿这才注意到，自打两人认识到现在，每次见面，对方来来去去总是穿着那么两件换洗衣服，似乎从没见过他穿新衣服，可见其非常节省，从不乱花钱。平日里，他不是埋头工作努力赚钱养家，就是任劳任怨地照顾妻儿。
　　“我也发现，其实你是一个很节省、挺顾家和接地气的人。”
　　她不禁用柔和的语气连肯定带安慰眼前这个年长自己近10岁的金主爸爸，希望这言辞能给对方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慰籍。而这句简单的话，却让严海于顷刻间在心头涌上一股温暖和感动，他发自肺腑希望妻子能在自己晚上下班回家后，也能用类似的言语表达一个女人的知冷热和贴心，即便她什么家务都不做，也足以令自己疲惫的身心感到一点幸福。可每当他下班踏进家门，那紧张压抑气氛让令人喘不过气，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除了责任，就只剩下补偿的心态。
　　严海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蛋，不知不觉地说着那几句他在内心反复对自己说过的话：“毕竟有一家子等着我养。我在农村出生，小时候家里很穷，真的穷怕了，所以即便现在生活环境好了，我也不敢乱花钱。从小父亲对我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我也是一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人，过去她跟着我没少受委屈。大学刚毕业我俩一起来J市，过的很苦，她跟着我捱穷受苦了好长时间，所以现在日子好过一点，我希望尽可能给她提供好的生活来弥补。”
　　洪奕懿静静地听着，内心泛起一阵困惑：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