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43、第一百四十三节

　　年终，在H城CBD的一家粤菜餐厅里，梁芃芃做东尽地主之谊请老同事吃饭。80后的她即将迈入34岁，虽不时也为个人问题犯愁，但其注意力更多还是集中在如何经营好自己的公司。其实，经早年干销售业务的积累，金融海啸前，她已购置两套房产，即便还谈不上财务自由，可也好歹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多年来，这个财运不错桃花欠缺的小富婆，似乎始终也遇不到合适的另一半，所以眼下除了赚钱，对她来说好像没别的事情可做。
　　“给你说个笑话，我从没像最近这样着急结婚。“作为两个互相知根知底的老相识，既算不上无话不谈，却倒也能坦诚相待。
　　梁芃芃六分调侃四分认真让程翕感到诧异，这是她第一次从对方嘴里听说急于结婚：“哎呦，还真是稀罕啊，你终于不再一天到晚只惦记赚钱了，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吗？”
　　”哎，想让自己在这座城市安定下来，这把年纪不想再租房住了，而且我估计这房价还会继续涨，所以本来盘算着把J市的那套房子卖掉，在这里再买一套。可最近跑去看房，才发现原来自己不够资格买。“
　　梁芃芃在J城的核心商圈有一套无明火小公寓，那是她于六年前购置的。因消费观念极为传统而不愿向银行借钱，所以这位赚钱能力过人的TOP SALES当年全款一次性付清买房。为此，即便手头有足够现金也从不拒绝申请贷款的程翕，对这种做法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社保纳税年限不够？还是因为名下已有房产？“
　　梁芃芃一脸苦笑地回答道：”现在H城的买房政策是，非本地户口，如果未婚，即便纳税年限和居住证时间都达标，也不能买房。这不是赤裸裸歧视我们这些单身狗吗？单身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被这种奇怪的政策限制。说起来，要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再咬咬牙，忍着继续租房住，反正我已经上车了。可那些还没上车的单身狗多可怜啊？要么就是为了买房去找人假结婚，要么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房价不断继续上涨，永远买不起房。以结婚作为外地户籍在当地买房的一个前提条件，不是逼着大家去搞假结婚吗？不怕你笑话，我都有点恨不得想找人假结婚。”
　　听了这番牢骚，程翕忍不住笑了，最近她有些食欲不振，没吃两口就感到难以下咽，以至一度怀疑自己得了厌食症。她一边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说道：“你何必假结婚，直接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呗，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这姻缘不是说来就来的，如果嫁人那么容易，我至于现在还单着吗？”
　　梁芃芃一脸委屈，选择单身并不是她的主观意愿，可现如今，身边年纪相仿的异性，要么已婚，要么更愿将目光锁定在青春无敌卜卜脆的90甚至95后，要么抱着先立业后成家的想法暂时游戏人间，眼看自己在婚恋市场的处境日渐尴尬，但她也不愿仅仅为了有个伴而降低标准，去接受那些在自己眼里，颜值和收入不在线的潜在对象。
　　“倒也是，梁小姐，你好歹也是手握一线城市两套房的小土豪一枚，又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奋斗了这么多年，找个条件比你逊色的吧，未必甘心？要找个和你对等或者条件比你好的吧，这样的男人不一定愿意承受心理压力娶你当老婆，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可爱可比你好掌控。哈哈哈……”
　　“瞧你这话说的，专门跑过来打击埋汰我，是不是？”
　　“我最近真是内忧外患，内部上有老江湖难对付，下有小鲜肉要操心，外部又是搅局又是添乱，我哪有这份闲心？年底了，我来见见客户和合作伙伴，把明年的一些安排落实一下。对了，刚被你搅和，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儿。我打算安排你的公司明年与永富签合作框架。”
　　梁芃芃今年所承诺的合作金额已全部兑现，对双方来说，为来年续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为什么？政策会因此有变化吗？”
　　见对方一脸顾虑，程翕摆摆手解释道：“除签约对象改变，其他什么都不变。因为几个月前，毕总想调我去《运筹财富》，我没接受，作为交换条件，明年的项目，只要能签给永富的，我都会转过去。你放心，咱俩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我不会坑你。”
　　“他都开口了，你居然也敢不从？”程翕的说辞让梁芃芃瞪大双眼，像是为对方捏一把汗的样子，又带着一副无所谓的不在乎。
　　程翕眉头紧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调过去，要和他的姨太太掺和在一起，再塞给我一个脑子拎不清，整天觉得是我占了她的资源的下属。这火坑，跳下去，日子很可能比不跳更难过。妈的，好不容易熬走了一个’卉姐’，又冒出来一个’梅小主’。惹不起也就罢了，差点躲都躲不起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男人找二老婆，都他妈喜欢在办公室里找？即便真是个美若天仙，那也是窝边草啊。”
　　虽然在多年的职场生涯里，梁芃芃并未亲身经历上司的办公室桃色事件给自己造成的困扰，但行业内各种花边新闻不绝于耳，她也早已司空见惯：“就算现在是窝外面的草，也迟早会被一些人挪到窝边，这不算稀罕事，你要放宽心。”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吗？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店，也就罢了。上司也好，老板也罢，愿意和谁搞婚外情滚床单，都与我没关系。我只求他们不要把私生活与工作纠缠在一起，就这点要求，过分吗？我也以为经过这些年的修炼，自己对这种事的心理建设已经很充分了。可前几月的一单业务因为被我转到永富，项目结案后，申请到款佣金流程要找姨太太签字，那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接受。这是我性格的问题，怎么调整心态，搞心理建设都没用。有时想起这些事来真他妈觉得憋屈，不少人看不上销售工作，更有一些人还会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这些女销售，觉得我们赚的钱来路不明，或者认为我们为了业务可以出卖自己，不择手段，其实咱们都是清白的。反倒是一些做内务或后勤的，我也没少听说她们干的腌臜事儿，像姜旋月这样的，不算稀有物种吧？你要说，咱们这行是不是完全没有靠走捷径拿订单和往上爬的同行？也未必！但说真心的，我见过的大多数，都是靠自己努力和走正道的。凭什么仅仅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因为我们对赚钱更有动力、更有欲望，就对我们有成见？难道对这工作岗位的选择，和人品以及三观有关吗？那些不干销售，就真的比我们更清心寡欲人格高尚吗？”
　　程翕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一刻的垃圾倾倒而解开，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不觉话题聊到这里，气氛不似开场那般轻松，也勾起了梁芃芃对一段小插曲的回忆。时过境迁多时，在这有些特殊的语境下，她才把埋藏心中的小故事，透露给眼前的老相识：“我曾有一个客户，虽然认识好多年，也仅限于纯业务往来关系。后来有一次碰巧大家都在外地出差，可能是异地加上又喝了点酒，他跟我说了一些不恰当的话，之后还想跟我一起回酒店，我推说：’你喝多了’。后来，那个客户介意这事，其实我倒没什么，之后我再找他谈业务，人家就再不理我，这两年也不怎么联系了。”
　　程翕带着对这段描述中的男主人公不屑的表情，回应道：“貌似这老哥情商一般，事后肯定又觉得没面子。“
　　梁芃芃表情凝重又严肃地继续说：“一些人的确会带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和我们的工作性质，也因为偏见，谈恋爱结婚都不愿意找女销售。”
　　“是啊，就算我身边一个认识了快十年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居然也如此怀疑过我。有一次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她就问我，有没有为了订单睡过客户或者上家。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能问出这样的话，有多少恶意我不知道，但不怀善意，是可以肯定的。”程翕无奈地长吁短叹下，简霖在那一刻的浑圆形象，以及被玩笑表情和调侃语气所掩饰的质疑口吻，通通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说明她好奇，这也代表了一种看我们的眼光。毕竟，靠出卖身体拿订单的，在咱们这个行业也不是完全没有。早年暴利的时候，一张户外大牌的单子可以赚小七位数，是很有诱惑力。”这个话题似乎让两个人都失去了胃口，梁芃芃也边说边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程翕无可奈何又意味深长地半开玩笑道：“也许在销售行业，能睡出订单那也是一种本事吧，就好像通过睡上司和老板，让自己获取实质利益一样，都得豁得出去，还必须在睡过之后有技术有手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哎！钱，是个好东西，固然也是必须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越来越有切身感受，钱没了可以再赚，许多曾被人用于换钱的东西，将来未必能再用钱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