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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混子姚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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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烤得人心慌气短。
家里的大黄狗奄奄地趴在院子里,吐着舌头,大喘气儿。远处的田埂间却依然有不少顶着毒辣日头辛勤劳作的人们。
姚清独自呆坐在堂下的阴凉处,安静地思考人生。
头顶上老旧的土屋,远处田间黄土朝天的农民,墙上印着一九八零的年画挂历……
身上灰扑扑的男士汗衫,加上裆下多出来的身体部件,和脑海中凭空出现的陌生记忆,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
她穿越了,还穿成了个男的。
“老天爷,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姚清低头呓语。
明明昨天,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她还寻思着年假要不要出国旅游的事,结果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她承认,自己刚毕业那会儿,四处求职遭遇性别上的不公时,也曾抱怨过,爹妈怎么不把她生成个男娃。
可这愿望有朝一日成了真,她却完全笑不出来。
原主名为姚庆,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二流混子。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一个“穷”字!
要知道,八十年代初的农村,没通水电,没修路,吃不饱,穿不暖,改革开放的浪潮还未卷席全国,大家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
看着身后这几间快要塌的土屋,姚清简直心如死灰,欲哭无泪。
家里一穷二白也就算了,可怕的是,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原主的父母前后生下五个孩子,偏偏只得了原主这一个男丁。
姚庆排行老三,上面的大姐和二姐都嫁到了邻村,婆家都穷得叮当响,自然没能力补贴娘家。四妹混得稍好,在县城的纺织厂上班。
小妹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被母亲李桂芬拴在屁股后面,小小年纪,就开始下地干活养家糊口。
其母李桂芬是个斤斤计较的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虽然喜欢苛待闺女,却极疼这个唯一宝贝儿子,几乎有求必应。
父亲姚建国,性格唯唯诺诺,家里大小事都由老婆做主。
都说慈母多败儿。
这不,就把儿子养成了如今这副好吃懒做,自私自利的性子。
让人惊讶的是,就原主这个稀烂的性格,不仅在十八岁那年,顺利讨到了媳妇,这个媳妇还是城里来的女知青。
这事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原主那会儿高中毕业没几年,刚赶上一批下乡的知青。和村里其它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乡下汉子一比,他倒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又会甜言蜜语,可不就把人姑娘哄得一愣一愣。
可惜这个媳妇在五年前因为难产去世,只给原主留下了一儿一女。
一想到这一大家子以后都成了她的责任,姚清就感觉太阳穴上的神经突突乱跳,压力如山大,心烦得要命。
她正唉声叹气,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跟着,就瞧见两个小脑袋一前一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是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娃,又黑又瘦,跟个小瘦皮猴子似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灵动极了。
这是原主的儿子平安,大号姚兴平。
小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浑身是泥巴,手里兜着个鱼篓,脸上笑嘻嘻的。
他的屁股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是个四岁大的小丫头,是他的妹妹,原主的闺女,小名叫芽儿。
平安领着妹妹进了门,一见了他,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就不见了,嘴皮子变得磕巴起来:“阿、阿爸。”
小丫头见了他,也跟着面露惧色,脑袋一缩,怯生生地往哥哥身后躲。
姚清见到他们一副惊恐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的会说他们是怕被自家亲爹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自从老婆死后,短短半年,他就染上了喝酒赌博的恶习。
每次喝醉了酒,撒酒疯,就喜欢打孩子,边打边骂他们是扫把星。家里除了他,老的老,少的少,拦都拦不住。
久而久之,两个孩子见了他,自然躲着走。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父亲。那个男人也是差不多的窝囊性子,每逢在外面受气,就喜欢回家打老婆和孩子。
她妈又是个包子,遇事只会哭。她小时候常常顶着一身的乌青去上学,老师也不管,还要被同学取笑。
哪怕成年之后脱离了那个家庭,童年时代留下的阴影,却依旧潜藏在记忆深处,无法抹去。
偶然回想起,仍是心酸不已。
想到这,她看向这两个娃儿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怜惜和感同身受,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软化了下来。
“你们回来了,去哪玩了呀?”她怕吓到两个孩子,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声道。
“啊?”平安破天荒头一遭,听到自家爹这么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心想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打牌赢了钱?
不过他打小就机灵,反应极快,猜测自家老爹今天心情应当不错。
他心下一松,回话顿时变得大胆了许多,“阿爸,我和妹妹去摸泥鱼了。”
说完,把鱼篓递了过来。
姚清打开一看,不由地一惊。
好几条三指粗细的野生黄鳝,在鱼篓里像水蛇一样翻来滚去。一掂重量,差不多有五六斤了。
这是摸到黄鳝精的老巢了吧!光这一篓子,放四十年后,能卖不少钱呢!
想到这,他忙问:“你们在哪里抓的,这么多?”
“坝子口,有好多呢。”
姚清闻言一愣。
他怎么又给忘了,现在可是八十年代,他们所在的坝头村依山傍海,从不缺海货,吃黄鳝的人反倒不多。
发财的主意落了空,姚清也不觉得气馁,这可是二三十年后不容易吃到的好东西。
“做得不错,晚上给你们做红烧鳝段吃。”姚清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他难得和颜悦色的夸奖,让平安眼睛一亮,不禁地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他正在换牙的年纪,一张嘴,好几个豁口,笑起来直漏风。
让人忍俊不禁。
这两个孩子的出现,不知不觉中,让他低落的心情回转了不少。
“行了,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洗澡。”正好他也一身的汗臭,一起去洗洗。
姚清,哦,现在该改叫姚庆了。他把黄鳝倒进脸盆里,放在厨房角落,又回屋里拿了脸盆毛巾和换洗衣服,可惜家里没有沐浴露,只能从窗口拿了块肥皂。
家里只有土灶,烧热水十分麻烦。
好在现在是夏季,天气炎热。姚庆就拉着两个孩子,去了家门口的小溪边,把自己和两个小泥猴子从头到尾搓了一遍。
其间,自然避不开和新鲜出炉的小兄弟面对面,好在他上辈子也是经历过各种网络文化狂轰滥炸的人,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吗?
清洗干净,再穿上干净的衣服,两个小家伙虽然仍是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却显得精神多了。
尤其是芽儿,小小年纪,眉眼间的精致已经初见雏形,好好养养,未来必定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姑娘。
姚庆恍然,原主虽然好吃懒做,却长了一副绝佳的皮相,要不然也不会被城里来的知青给瞧上。
继承了父母的长相,两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回到家,他又给两个小家伙一人冲了一杯红糖水。
捧着搪瓷杯,两个小家伙简直乐地找不着北了。这年头,红糖可是稀罕物,以李桂芬小气劲儿,向来把这些东西藏得很紧,全家上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他现在用的红糖,却是原主留下的私藏。
不仅如此,姚庆还在原主藏东西的地方,发现了一笔私房钱。用帕子包着,他粗粗数了一下,几张整的,一堆零的,总共八十七块八毛五分,加上一百斤全国粮票。
按照这个年代的收入水平,都快顶上他们家大半年的收入了。
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这笔钱,还是他前几年,背着家里帮人倒腾粮票,偷偷攒下的。
后来倒腾粮票的那人被抓了,他运气好,躲过一劫。本来有几大百,禁不住他大手大脚,花了许多,就剩下这点了。
他把这笔钱重新包进帕子里,刚刚贴身藏好。外面突然穿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听到一个女人拉长嗓子的咋呼声。
“庆子,庆子——”
他正纳闷,那人就接着喊道:“庆子,不好啦,你爸妈掉沟子里啦!”
话音刚落,姚庆只觉得眼皮子突突跳了两下,脑海里像是被轰隆隆的火车狠狠碾过,一下子就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