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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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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一场雨后,就再也没有下,天空也没有完全放晴。知了的沙沙的声音比往常沉闷和寂寞了。当然了,如果疾驰在马路上,是万万听不见的。
“在路旁啊在路旁有片树林,孤孤单单人们叫她萨列登。”骑自行车进入小区,一下子忘记市中心的繁华与现代感。我也不知道怎么地随口哼起了一支曲子。有时哼唱的可能是周杰伦,有时可能是一首冷僻的无人问津的许多年以前的异国情调的奇怪的歌曲。
快到家的时候经过咪娜家,她的主人,那位开理发店的“洗头女郎”正在门口风姿漂骚的晾晒毛巾。其实漂骚也并不属于贬意的集合,只不过是赞美她穿着非常显示身材的衣裙,扭动着S形曲线时自然而美好的形态罢了。那就好象和猫走步有某种神似的味道,可以称为“魅惑”的一种慑人心魄的动人感。
我停在她的店门口把头脑往里探,看见店里空空的没有生意。咪娜正懒洋洋的呆在客座椅上小憩。她匍匐的情形似乎是白色的乱了的毛绒线,那上方正对一面头盔样的银色的蒸汽烫头罩。
“丫头,来洗头不?”她冲我眯着眼笑笑,酒红色的小波浪上抖动着阳光的洒金。她的妆容,正如我所喜爱的一位日本爵士天后小野丽莎女士歌唱的《小麦色肌肤》一样,呈现出自然的健康的东方女性的色泽。我算是她的熟客了,在她的店里买了洗头卡和一套营养发膜。
“不,阿姨,今天不来。就是来看看你们家咪娜和她的小猫宰。”我也冲着她笑笑,“对了,隔几天来找你们家莹莹玩。”
她指着咪娜说她睡了,并告诉我说那几只刚生下的小家伙们被送回了她在乡下的老家,又说莹莹这两天加班忙。我有点扫兴的嘟囔着嘴,然后回家了,看见那女人扭动着腰,在店里独自忙活些什么,姿态轻盈盈的。
她的店生意挺好的,不过这几天淡了点而已。原因吧,大致因为有那么一个老太婆在其他小区的老人们面前说她年轻的时候做过陪酒女郎。而且还讲出了一长串饶有风情的故事。老太婆很迷信,并且守旧的很,总之我不是那么喜欢和这样的老人在一起闲谈。而她却不一样,一看到我就拉着我东问问,西问问。想起艾玫,陪老人似乎是她的专利,也不知是怎么的,她总有无限的耐心陪老人聊那些无聊到极致的话题,而且似乎非常享受那些时光。这也许就叫做一个女人的贤惠吧,Gee.
在楼道口,一件沸沸扬扬的遭遇让我和我的自行车被挤到了边角。一楼的邻居竟然不声不响的办起了出嫁的仪式。门口停着一辆装饰着华彩的宝马轿车,红地毯红家门一直铺到单元门。我心理相当不平衡的思量:传说中的拆迁户103室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居然把他们家的老大不小的女人出嫁办成这样豪华的上档次的场面。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通了爸爸的电话。
“爸,今天一楼,就是103那家,结婚了你知道不?”
“结婚?结就结呗,大惊小怪干什么?我在忙呢!单位领导最近抽疯了,从上到下检查卫生呢!”爸爸仓促的挂了电话。
果然是非常抠门!居然没给我们家送喜帖,连起码的喜糖也没有,真亏了我们家住203,和他们楼上楼下常照见。这样都能被人漠视。人呐,这年头什么都讲究Money,103拆迁拆发后做生意,赚了点钱,于是就瞧不起我们一家子知识分子的203了。
来送103那家女儿出嫁的人有不少,他们家的女儿平时脸色一直是枯槁的,到了冬天挂上两朵红云。像黄土地上长的红高粱。又好像一部国外的小说叫《皮埃罗》:那里面描绘有一位幺菲弗太太(这些都是我从一张光碟里听来的关于名著的讲述,不知道音译的准不准),她是一位来自乡下的太太,她的手臂上带着生丝制成的高贵的手套,但是肤色依旧是红的。不过今天一楼的女人看上去漂亮了许多,而她的男人则从轿车上“风度翩翩”的走下来恭候他,谁知道在议事来临前他们举家练习了几遍呢。男人的半边脸上长有零星的粉刺,从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能分辨出来。这样的一对伴侣啊,也恐怕是耐不住寂寞,急匆匆的帕托了。
我于是担忧那会是未来的自己的写照。别担心,冷,你比她美丽到天上去了,不是么?错了我的小姐,女人是不能自恋的。安妮说过,不自恋的人不可爱。所以有人骂她醉生梦死。她于是继续醉生梦死的写文章去了。
送姑娘的亲眷和睦邻们中间,我一眼认出了那个爱讲闲话的老太婆,她居然兴致勃勃地参与在人群里。值得一提的是,她那滑稽的发型像是新做的,那使她的头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天线宝宝。难道她一边在背地里讲着理发店女老板的闲话,一边又跑去弄了新发型?因为我们整个小区只有那一家像模像样的理发铺子而已。老太婆照例是要上那去的。
老太婆的奇怪的发型配上她那不衬体的肥大裤子,居然在同年纪的老人们之中很光彩的露脸了。好像她们一边围绕彩车,一边等待着什么,一边饶有兴致的交头接耳,就是迟迟不看见车子开动。真是很磨蹭的中国人,没有时间观念是老中青三代同胞的普遍作风。真是太无聊的仪式,我实在无法忍耐这种僵滞,于是我从人群的边角挤回楼道,好不容易前脚迈进了楼梯口。这时突然“噼噼啪啪”的暴鸣响了起来,我心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糟糕的沸沸扬扬的婚嫁仪式最后一道程序居然是燃放长鞭!我从小最鄙视的行为莫过于放鞭炮,全世界最愚昧的行为莫过于花钱买火药,那是人类文明的倒退,倒退,倒退!世上有怎样的行为最令人火冒三丈?当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吓了一大跳。
“天呐,我的鞋。”走到二楼,自己家门口,才发现我的鞋跟断掉了。真该怪自己在火药的威力面前如此胆小。那实在是我被一大群人视为大惊小怪的一个理由——鞭炮恐惧症。也许在他们眼里,鞭炮对于我来说就像唐吉珂德眼里的巨人风车。但我可没那么歇斯底里的勇气去挑逗那么一个强悍的对手。无聊,真无聊,无聊到极致。话又说回来,另一小部分原因吧,大概也许是由于我买了那双质量差劲的水货高跟鞋。便宜没好货!
这个夜晚格外闷热,空调压缩机启动到一半的进程时,恰好戛然而止了。房间里的一切霎那间堕入夜的深阑,周围的空气被静默压抑着,我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彼此形成二元对立的思辨。我,一个外表文雅的小女孩,其实有点自大和狂妄,总是把自己称作女人。是的,我心里就是这样思想。夏季正是用电高峰期,遇到这种骤然的停电事故,谁不会讨厌呢?
在迷离的黑夜中看不清墙上的钟摆,我把那口钟当成伍尔夫女士笔下的一只放大了的蜗牛。突然我流下一滴眼泪,觉得死亡瞬息逼近自己。这种突然的念头像是末世论那样逼近来,荒诞可笑而又可怕,我小时候就曾出现过。那时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我死亡时容颜衰老但依旧保留最美丽的眼睛。
这个时候,想到女伴们中的一个,也就是小区里那个开理发铺子的女人的女儿,叫莹莹。她自称“女王殿下”,就让人想起十日谈里的,讲菲亚美达故事的女人。她经历过一段菲亚美达式的哀伤的爱情,所不同的是,男女主人公都生存了下来,唯独爱情死了。
“我们的莹莹女王在么?”想到这里,我拨通了手机。果然听到了期待中的她的声音。
“你这个冰冷的小恶魔,找我有何贵干?”她和我戏剧性的套话有时可爱到疯颠颠的。
“过几天出去拍大头贴吧,我期待看见某女人长痘痘的样子。”我在黑暗中待久了时间于是拿起梳妆镜,居然看到自己的睫毛很长很迷幻的情景,眼睛有一些像猫。当然这一幕唯一的光源是手机的荧屏。
“你去死!”我们装淑女的游戏终于以她的失败而告终。
“哈哈哈!你输了!哦耶!”我露出了深藏的邪恶面目,狡黠的笑了起来。
窗外的月亮遥远的挂在天边。莹莹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我想她最近一定是工作去了。哦,对了,是在电信大厦。她们一批专科的毕业生,比起我和艾玫这样的本科生来说,更早一步迈入社会。工作,那真是辛苦的,无聊的。我想啊,想啊,其实很期盼,早就听说莹莹她工作找的相当好,做话务员。物价在飚涨,想要购买漫天要价的美丽的饰物和一切美好的物品,就必须挣到属于自己的钱。对于我,除了写作,抱着微茫希望等待写出精品;再有就是毕业后的工作了。工作,说到底可能也许还是写作。突然发现这循环是永无止息的,我的上帝。
这个时候电脑显示器木然的黑屏着,我想起十几分钟前Q还挂在那边。那时候似乎看见艾玫讯速的上线晃悠了一下,她的Q习惯常年隐身,被我誉为灰头女士。一旦她上线,在她那样的Q上,是很显眼的,因为她的家人也在里面。那是很传统而庞大的一个家庭啊,我永远无法接受一个当代都市女孩的一举一动乃至私密空间的E生活轨迹都在家庭成员无孔不入的眼皮底下进行。她居然在她□□的空间里写道,那样的亲人们的关系叫作,亲密无间。
“怦怦”近似于心跳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原来是爸爸在敲着我的房门。他居然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了。
“女儿啊,你快给找找,看看有蜡烛没有,可能是保险丝断了。”我慵懒的打开门,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公主裙式的睡衣靠在门上点点头,“您又来了。上次就是您以为保险丝那老掉牙的破玩意断掉结果一个人跑到楼道检修电表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不愿意就不愿意呗。”爸爸不耐烦了,“你们这一代的小年轻,天天就知道没日没夜的上网。生活都是虚怦怦的!帮家里人做件事情又怎么样呗,看看你一幅愁眉苦脸!”
我和家长这一类人说话的时候从不把情绪直接写在脸上。其实他们的话让我回味起来有些难过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但有时长辈不信任你的时候,你容易被人视为“垮掉的一代”。我于是不得不加以配合,拿出我用来点薰香的精油制作成的蜡烛给了爸爸,那是我唯一的蜡烛了。结果居然他又劈头盖脸的训斥我浪费。天呐!
没过多久,妈妈下了夜班。她前脚踏进家门,几乎与此同时,后脚就来电了。大厅里一片光明,妈妈看上去依旧像年轻时那么迷人,她虽然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但她的发髻上佩戴着和护士一样的头花。曾经有一位从事商务翻译的朋友夸赞妈妈说,她的气质和容貌仿佛外国女影星。妈妈回家了,随之而来的是光明与美好。一切那么戏剧性的变革着,这有时恰恰就是我们所说的,生活。
“妈,刚才停电了。明显是用电高峰才断的电我爸非说是什么保险丝断了。”我没好气地说。
“你爸他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妈妈帮爸爸开解,“对了你们俩吃饭没有?一个打电脑一个看电视。我要是不回来你们就干脆别吃了!”我这才注意到她亲切的带有冷嘲热讽的口吻的语调听起来非常美好。与此同时她手上照例拎着买回来的这样那样的菜。
吃完凉粉嘴皮正在发麻的时候,我担心那样龇牙咧嘴的表情有碍于淑女形象。于是一古脑钻进了房间,关上门继续空调生活了,背后照例传来爸爸和妈妈的怨念,说是非常浪费电的嫁不出去的大丫头。然而20岁(21岁是我的实际年龄,倘若四舍五入,约等于20岁。阿哈,我果然还很年轻)并不算老姑娘的年龄,于是我高枕无忧的决定:Q照例是要继续挂的。算一算天数,唉呀,艾玫那“假正经”的女人想必是要回来了。她的这类小猫腻的行踪向来都背离她的家人。
正在想着她,手机就跳出了一条她的短信。真是无巧不成书的,艾玫果然发来Message说凌晨三点的动车组,早晨六点到,大约七点坐公交八点到我家,上午有事商量。落款只有一个字——玫。
看来她心情不算坏,因为这几天偶尔也发过短信说他们一对恋人的相见还算愉快。那之前小小的矛盾么,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不过他们似乎又在就某事宜认真地讨论了,并且有一些小插曲。唉,这一对人呐,难免有点小冤家的味道。短信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嘿嘿,有惊喜给你。
我用手撑起了腮帮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短信,心想:亏她有点良心,还知道给我送礼了。不知道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惊喜。
这个夜晚怎么也睡不着,并不是那种辗转反侧的失眠类型。通常夏季的夜里只能听到很远的知了声和此起彼伏的太空般的梦幻蛙鸣,但是此时时刻却仿佛听到某种猫的发情的叫声。一种撕心裂肺的情歌,只能用这样的词藻来描摹,通过耳膜传递到心境,产生很奇诡的通感。
这样的迷离的夜色我总是希望梦游,时钟冷酷的敲过12响。那是我想象中的古老的时钟,事实上只不过是秒针干脆的一晃而过的嘀嗒声的瞬间吧。我也无法分辨这猫的叫声是是真是幻,但可以清晰地听到类似于Cats里同台的猫咪们互相对歌,可以分出男女主角的不同的频率。我不由自主地想象出咪娜的样子,一个眼珠蓝,一个眼珠绿;但那丝毫不影响她作为女主人公高唱Memory时(《回忆》,音乐剧《猫》中著名的唱段)那样童话般的情境的无限魅惑,于是决定趁着夜色在小区里“梦游”一圈。当然是不用惊慌的,这样的事我以前经常干。前提是爸爸和妈妈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