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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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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上的数字11,恰巧迎合着今天。今天是11月11日,早晨起床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我很久没有听到她的音信,自从那次她被凌杰的“阴谋”害的又一次失掉了滨海日报的工作机会。凌杰那小子真是挺卑鄙的,他为了一己之私,莫名其妙的让一个女人被开除了。话说,他这几天正好结束了他预先支取的年假,准备要回首都。果然如我所料,他留下来的这段时间竟然几次三番的去到艾玫的姑妈家,先是拎着大包小包去送礼,后来又像70后的准女婿似的去他们家干活。头一回被艾玫的姑妈扫地出门,第二回遭到N个白眼,第三回似乎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谈一谈了,她的家人还是不那么喜欢他。但送上门的劳动力,谁会拒之门外呢?干了一圈活下来,凌杰得到的答复,不是“再说”,就是“不确定”,要么就是推说“我们家玫玫还小”或者“首都是大城市但距离太远”,总之是否定多于肯定,失望的概率远远大于希望。
这时候正是中午,吃过饭看见外面的天色阴沉下来。不一会儿一场瓢泼大雨降落,冷酷的冲刷着天地间的世界。我透过窗台望去,看见一只颜色极像咪娜但尾巴上有黄色杂毛的猫在楼下飞快的奔跑,直到跑进屋檐里看不见了。那奔跑的瞬间使猫被雨淋成落汤鸡一样。
拿出李姐的请帖,我反复思考了几遍,还是有种挡不住的冲动想要去参加她的婚礼。李姐亲切的笑容此时此刻浮现在我眼前,我早已经消灭了对她抄袭文章的恨意,或许我很软弱吧。但我觉得这样一位朋友的意义远远大于纯粹的竞争对手或仇敌。
时钟走到4点,快要接近黄昏了。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只是小了很多。我背上新买的银灰色漆皮包,顺手把请帖塞了进去。撑起雨伞来到门外,雨滴像珍珠似的,一连串一连串的迸落到伞面上,我的伞面绘有樱花,她们在盛放的霎那仿佛随时就要凋零,而那些雨滴触碰到她们的瞬间即灰飞烟灭粉身碎骨了。
在雨里徒步走了很久,半年来我在陈辉和莹莹、艾玫和凌杰、田浩宇和余娟以及他那对我来说素未谋面的女朋友这些人物之间穿梭来穿梭去,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又琐碎又漫长。到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最终一切仿佛画上了若有若无的句号,又剩余我一个人了。我很疲倦的眯着眼睛,前方的路迷迷蒙蒙的,看到马路上飘缈的驶过很多车影。
我在雨里徒步走了很久,从天色开始沉郁一直走到黄昏彻底来临。总算到达了高楼林立的市中心。那里耸立着一座五星级饭店——滨海大酒店,在这座城市里凡是经典的东西常常被冠以“滨海”前缀,事实上市郊区的“海”是可怜的黄色,因为泥水混浊,那只是入海口并非真正的海,只有一个小渔场长年累月静默的呆在入海口的方位。想起凌杰住过的滨海旅馆,那真是可笑,一定是不入流的民办小买卖,欺世盗名的借用了“滨海”这样的名牌。
滨海大酒店是市里最早的五星级大酒店,也是最豪华的。我有生以来只去过三次。来到大酒店门口,一辆大型旅游客车经过我身侧,我很不情愿的闪开,慢了半拍。雨水和着泥水飞溅在我的衣摆和靴子上。就在这尴尬的瞬间周边所有的路灯一下子齐刷刷的点亮了,我看看表,正好快到下午6点。这才注意到天空中已经开始陇上灰幕。一切了无生趣的进行着,这样的日子我不相信竟有人会结婚。
远远望见门口站着一对新人。新娘的粉色婚纱远远望去艳丽的刺眼夺目,我一眼认出了李姐的身影。非常不解,以她少妇的年龄怎么会选择少女般的粉色系作为婚纱的颜色。但那婚纱相当好的衬托出她均匀丰满的身材(体态好像比暑假见到的时候胖了),下半身却被蓬大的裙子遮盖起来,胡桃裙像欧洲贵族的礼服那样拖到脚底,看不到鞋袜。新郎,毋庸置疑就是她的他——方老板,那身材肥硕的男人穿着西装,肋骨的地方显得很宽,像一堵墙似的。李姐的盘发特别精巧,方老板像一堵人墙横在她旁边,乍眼远望过去相当的不般配。
客人们在门口逢迎着,谈笑着,我徐缓的走过去,发现五星级大酒店的厅堂隔着玻璃旋转门看并不像我印象里那么金碧辉煌。我本以为这样的场合耳中仿佛会听到“哈利路亚”或“婚礼进行曲”,可他们的婚礼,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宾客如云却有一些说不出凄凉。
“李姐。”她正在和谁笑盈盈的寒暄着,直到我呼唤,才注意到我。
“小冷,你来了,太好了。我欢迎你。”李姐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看见她的钻戒,闪着璀璨的光彩就像一滴泪珠。我能感知她的欢迎是真诚的,尽管时间匆忙我这个不太重要的客人仅容许她用一句话表示欢迎。
方老板在一旁堆挤出笑容,向我点了点头。我于是堆挤出同样的笑容也向他点点头。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人群中的一位,可以确定她是个伴娘。因为她是女人们中除了李姐以外打扮的最隆重的一个——白色小晚礼服,还配戴了头纱,手里捧着一大束粉红玫瑰,和李姐婚纱的颜色般配极了。那伴娘时不时在门口走来走去,仿佛昭示自己的美好姿态,她比李姐年轻气盛啊,看上去让人感觉不那么舒服。而且最怪异的是,她竟然和方老板眉来眼去,那互相之间的眼波被我捕捉到了。我想李姐不是笨蛋,我都能捕捉到的东西,她一定也能。难怪这场婚礼表面上气宇轩昂实际上总让人觉得酸涩。我猜想伴娘一定是方老板的小秘或沾亲带故的有猫腻的小情妇,从她看李姐的眼神我发现了一丝既像嘲笑又像轻蔑的神色。
都市里的人感情是复杂的,复杂的感情付诸表情。想起半年前的样子,一楼那农村拆迁户的女儿嫁人了,虽然我有些鄙夷,可他们的婚礼倒是真真切切的。现在想起来,农民们绞尽脑汁弄出的轿车婚典(依照他们的惯例,充当迎亲彩车的轿车照例是租来的,女儿接到婆家也就摆几桌家宴或到附近的饭馆请亲友小宴罢了。)怎么着也比不上五星级大酒店,而越是豪华则越是悲悲喜喜,越是悲悲喜喜则越是令人感慨无限呀。
婚宴安排在一楼大厅,比进门处的陈设要豪华多了,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大厅中央搭起了讲话台,李姐和方老板还有他们的伴娘顺着红地毯走到台前。履行过一些陈词和仪式后,婚宴开始,我坐的一桌离新人坐的桌席很远,远远的看到不断的有人捧着盛有金色啤酒的酒杯去到方老板那里敬酒,方老板的脸喝的像红高粱的颜色,脖子很粗。刚刚在门口我闻到了他头上的发胶的味道,香的让人受不了,还有他身上抹的男士香水,总之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
和我一席的人中以男人居多,席进行到一半就轰闹起来,人们各自发出怪声或怪笑或高调的谈天说地。旁边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对我说一句:
“小姐,你怎么不吃东西啊。”
我恍惚的拿起勺子舀了一些海鲜羹。透明的羹汤里飘着几缕蛋花。
“下面请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细嗓门的女人报了幕,预示着下一个环节的开始。我抬头一看,主持婚礼的竟然是那个伴娘。她朝方老板猫腻的看了一眼,当然了,李姐上台前有意无意地朝她那方向回敬了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的妄自猜忌,但那两个女人间的磁场互相充斥着是很明显的。
“谢谢我老公的秘书周小姐,来主持今天的婚礼。我非常高兴她能当我的伴娘。”李姐淡漠的笑了一笑。台下的宾客们在一秒钟之内突然集体失声,然后又哗然而语。
那女人听到李姐的话好像矮了半截似的,从讲话台上毕恭毕敬的退了下来。于是李姐单独在上面把方老板年轻时追求她一直到患难时慷慨解囊帮助她,然后到她被感动决定嫁给他的故事说了一遍。终于,人们懒散的报以掌声。掌声并不是很纯粹,那中间夹杂着奇怪的交头接耳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欢声笑语。
“方老板好福气啊。老婆和小秘都漂亮。”这时,坐在和我同一席上的某男说了一句,男人们齐刷刷的,会心地笑了。他们于是又发出了怪声,轰然举起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发出怪声。
“是啊,老蒋,听说老方这回娶了一个当记者的娘们儿。老方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让小秘来做伴娘,我看他是要给老婆一个下马威吧。”另一个男人眉开眼笑。
听到“记者”两个字我心里反道产生疑惑,李姐被滨海开除后,又找到工作了么?如果是的话,那太好了,终归我和她互相扯平了,谁也不欠对方什么。
我于是打听那男人,关于李姐现在的工作。
“她呀,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她以前是有名的大记者,后来被单位开除了。前不久她到电视台做了求职广告,到处找工作。听说现在有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小报纸录用了她,她又做回她的老本行去了。”
“老方也真是的,原来的老婆跟他过得不是挺好。非要娶什么记者,这些交际场上的女人,没几个是安分的。”那赞叹方老板有福气的男人边上坐着的女人插了句嘴。
从他们的神色和言谈上看,我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仿佛突然从云端跌落到低谷。传媒事业,我心中对此充满矛盾。在新飞扬实习的日子里,我发现它是可以展示我才华的事业。而李姐的遭遇又告诉我,女人一旦跻身进入传媒业,就很可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飞来横祸。尤其是人言可畏的祸事,像是孽债一样永远牵扯不完。记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神圣的,可是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提到记者,那态度仿佛提到妓女一般,终归不那么愉悦。
这时候李姐和她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一起来敬酒了,人们则收起七嘴八舌的架式赔出笑脸,说了些祝福的话。李姐杯子里的酒喝完了,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点,她以往在传媒界的朋友那么多,而且木子又是有名的美女记者,她的再婚难道没有引起舆论的关注么?可偏偏是没有的,整个一场婚宴上在座的大多满身铜臭。这时候主持婚宴的女人,打扮成伴娘的姓周的小秘笑盈盈的捧着红酒来了。还眉飞色舞的对李姐说:
“嫂子,要多喝几杯。”
婚宴散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积起一片片小水溏。
回到小区的时候,再一次走过吴阿姨的店门口。看见门被锁了起来,发廊的旋转彩灯也熄灭了。里面既没有人影也没有灯影,一片落寞的寂静。吴阿姨和咪娜消失好一阵子了,我想那一定和她怀孕了有关。我既然已经和吴莹莹绝交,就不该再去过问与她有关系的全部的生活。我这么想着,或许她觉得留下没有意义了,每天挺着肚子面对老太婆们的风言风语。她那情夫的冷血,我也算是领教过一次。不知道她和他是怎样抉择的。
抬起头看见陈辉家的窗帘上浮现出一对影子,那一定是他和莹莹。他们俩倒是曼妙的在一起生活着,一对影子亲昵的相互依偎。
月光洒落在我肩上,伴着我独自回家的脚步,又重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