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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自古繁华的曲州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纷沓而来的百姓,奔走如市,好不热闹。

      哒哒的马蹄声,行径青石街道,停在万宝楼前。

      一路上,心直口快的沈悦灵,丝毫不懂迂回,单刀直入质问许东升,迎娶她究竟有何目的?

      奈何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唯有赌气似的甩以颜色,全程秉持着高冷姿态,一言不发,好叫对方知难而退。

      哪想到被她晾晒许久的许东升,面上丝毫未显不愉,笑逐颜开斟茶邀她品茗。

      沈悦灵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仿若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怄得她胸闷憋屈。

      可这妖孽,竟还顺杆子往上爬,故意添油加醋激她,“你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何苦呢?若是气坏身子,食不下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吃香喝辣,那多不划算。”

      说罢,僭越地捏了下她的脸,“行了,我带你到万宝楼寻宝散心,莫要置气。”

      “谁稀罕你送的东西,本小姐可不缺银子。”许东升招呼完,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这番话,沈悦灵尚且不及说出口,观众都已离开,再独生闷气,又有何意义?

      实在无趣至极的沈悦灵,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然而,不待她反应过来,穷困潦倒的流民,跌跌撞撞,突然阻拦去路,跪伏在沈悦灵的跟前,怆地呼天,连磕响头,“姑娘,求您行行好,俺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一口饭了,求您赏个饭钱,救俺一条贱民,求求您了。”

      心地良善的沈悦灵,自是看不得苦难,见到流民那一刻,已然生出恻隐之心,未曾多思,就要取出荷包救济。

      银子掏出一半,却被许东升握住手制止,“他有手有脚,生得五大三粗,只需克己勤勉,岂会穷途末路,需要赏钱艰难度日?”

      头一回有人从旁指点,揭露真相。

      醒悟过来的沈悦灵彻底愣住,仔细审视伏跪在地的流民,确如许东升所言,除了浑身上下沾染了污迹,看不清的面容里,哪能寻得着半分骨瘦伶仃之感。

      心绪滞涩的她,柳眉轻蹙,厉声叱责,“好个坏胚!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好吃懒做,不劳而获。胆敢诓骗到本小姐头上,信不信本小姐即刻命人将你打成残废,叫你下半生体验,什么叫饥寒交迫的乞讨日子!”

      立在身前的许东升,俨然一座高山,令人仰之弥高,怯从心起。

      流民知晓,这是碰见硬茬子,哪敢停留,拔腿就跑,“小人再也不敢了。”

      见流民落荒而逃,他也不愿再做为难,“我观此人于沈府外徘徊多时,至从我们外出,他就鬼鬼祟祟跟随在后,显然目标明确,有备而来。”

      沈悦灵听完恍然大悟,“你这一说,本小姐才想起来,怪不得回回出府都能遇见他行乞,原来不是有缘,而是他早早候在沈府外等着本小姐!”

      “灵儿救人的初心虽好,往后赠与银钱,还需观人,仔细思量行事。”迈入万宝楼的许东升,见沈悦灵的脚步未曾跟上,故而回首欲问,“怎么了?”

      然而,话未说出口,已然见到她将一块碎银塞进身着破烂肮脏衣裳的小乞儿的手心,他的劝告,全然被抛诸脑后。

      毫不介意的沈悦灵,素手摸了摸小乞丐蓬头垢面的脑袋,明媚如朝旭生辉的笑靥,宛若春风拂过不染尘埃的白玉兰,娇媚动人。

      蹲下身的沈悦灵,尽量平视小乞儿怯懦的目光,鼓励道:“记得往后若有难处,就到城东的沈府寻我,莫要害怕。”

      蜷缩在寒风中的小乞儿,眼神里焕发出期冀,感恩戴德跪地磕头,张开干裂的嘴,止不住地言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此情此景,对于沈悦灵而言,可谓司空见惯,娴熟将人扶起,轻拍其肩,“好了,莫要再磕头了,拿好银子,买些好吃的,快回家去吧。”

      寻常人遭乞儿欺骗,定会心怀戒备,哪像她,转头即忘,依然敞开心扉,笑容可掬接济起困苦流民。

      着实是人群里的异类,透了股清新脱俗的傻气。

      昂首挺胸的沈悦灵,浑然未觉许东升审视的目光,十分骄傲诉说,“这回本小姐可没有将银子给错人!”

      许东升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来回摩擦指腹,弯弯的嘴脸,扬起好看的弧度,“你就不怕小乞儿也在骗你?”

      “咦?本小姐又上当了?”甚是惊讶的沈悦灵,看向空旷无人的深巷,仔细回忆小乞儿的装束,鹅蛋脸越来越皱,颇为懊恼地一拍脑门,“难道也是个小人精?算了,算了,就当助人为乐。”

      说罢,自顾自地迈进万宝楼。

      瞧她这习以为常的做派,许东升禁不住问了句,“你平日里……都是这般‘乐善好施’?”

      任是反应慢了半拍的沈悦灵,也听出了弦外音,不以为意陈述,“本小姐是个愚人,哪里分得清谁是骗子,谁又是真的乞儿?倘若纠结于个别骗子,就放弃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那这些急需救命钱的弱者,该怎么办?”

      末了,竟十分豪气地自我安慰起来,“再说,本小姐家财万贯,骗了就骗了,天天计较被人欺骗这等小事,日子过得该多是无趣。”

      任是能言善辩的许东升,听见她这番与众不同的谬论,也是哑口无言。

      万宝楼里,正欣赏头面的沈悦灵,眼瞅着他迟迟未上前,反倒如芒在刺,颇为不习惯地回首质问,“你瞧我的后背做甚?一身素衣,莫不是能在上头绣出一朵花?”

      他的眼里带笑,又恢复平常之色,透着股桀骜不驯的痞劲,轻叹一声,打趣道:“哎呀!我在盘算,若是将灵儿迎过门,要准备多少银两?”

      嚯!好个妖孽!这是拿接济乞儿一事,暗讽她是个散财童女!

      沈悦灵勉强按下心底的火气,又蹭蹭蹭地直窜脑门,忍不住嗤笑回怼,“没见识!本小姐乃是沈氏嫡女,还会惦记你兜里的几个铜板?”

      话音刚落,赌气似地指着几副头面,吩咐道:“这,这,这些……都给本小姐包起来,记沈府的账。”

      只见他凤眸轻挑,施施然走到案前,摆弄起头面,笑吟吟感慨着,“亲事未订,灵儿就记挂着替未来夫婿省银子,真是勤俭持家。虽然我孤身一人操持着偌大家业不容易,但是替灵儿买下几副头面的银子,还是有的。”

      本欲撇清关系的沈悦灵,不曾想,反倒被他将了一军,未免越描越黑,落下个倒贴,爱他死心塌地的名声。

      她只能憋屈地搅弄手中帕子,轻咬贝齿,狠拍几案,催促道:“这一个个的,改记他账上!”

      青天白日里瞧见沈府大小姐与外男打情骂俏,掌柜不禁心想,“这就是沈老替沈大小姐物色的未来夫婿?果然是一表人才,对沈小姐爱护有加,登对得很。”

      止不住掩嘴偷笑的掌柜,忙迎合着,“是,是!小人已经将沈小姐挑选的头面登记在册,待会就让人送到府上。”

      一早极不情愿出府的沈悦灵,只盼着抵达万宝楼走个过场,即可返回沈府向阿爹敷衍回话。

      如今此间事了,恨不得旋身走人,那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也不知,是她满脸写着‘落跑’二字被许东升瞧出,亦或是,此人有备而来,将她的性子摸得透彻,知晓她对于美食,毫无抵抗力。

      许东升的语气间,连一丝询问也无,“天色尚早,我带你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天香楼?

      吃顿好的!

      那儿的美食,是曲州城出了名的,有银子也得守规则排队!

      矫健的步伐硬生生停顿,咽了咽口水的沈悦灵,极力保持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这妖孽,分明是在钓鱼!本小姐又不缺银子,可以命下人排队预定,买回府品尝!”

      颀长身影至她身畔飘然而过,明明人已远走,缭绕的余音,仍在她的耳边回旋,“有凤尾虾、水晶肴蹄、三套鸭、花揽桂鱼、清炖蟹粉狮子头……灵儿真不考虑一下?”

      一连串菜谱‘咚咚咚’,敲击着她的脆弱心房,沈悦灵再是把持不住,“这勾人的妖孽,怎么专挑她的胃!如今,即便是深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

      一咬牙,人已提裙追去,“来了,来了!等等本小姐!”

      虽说沈悦灵身为豪商独女备受宠爱,平日里并未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则。然而,未出阁的女儿家,迈进人海喧嚣的天香楼多有不便,沈悦灵也是头一回来到惦念多年的美食圣地。

      汉白玉堆砌的墙壁,气势磅礴的梁柱,绣闼雕甍,巧夺天工。

      任是被娇养长大的沈悦灵,见过大世面,也难免看花眼。

      人刚落座,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占据桌面,每一道菜肴都似精心挑选,满脸笑意的许东升,殷勤布菜,“尝一口凤尾虾?”

      这季节,难得寻到鲜嫩的虾肉,面对琳琅满目的美味,沈悦灵贪食,自是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正欲抬起的手臂慕然落回原处,余光不时瞟了眼许东升,心想,“准备这么一桌子与曲州毫无关联的食材,若说天香楼现有,她决然不信。莫不是这厮在吃食里下药,要对本小姐图谋不轨?”

      眼瞅着沈悦灵面对盘子里的凤尾虾不为所动,思绪反倒不晓得飘到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许东升的嗓音,不由得沉上两分,“不尝一下?”

      “哼!”沈悦灵轻嗤一声,十分有骨气撇过脸。

      话音刚落,许东升丝毫不懂僭越二字,强势地将一整只虾塞进她的嘴里,“你敢吐出来,信不信我捂你嘴。”

      赤裸裸的威胁,这不要脸的!

      然而,虾入口,鲜美丝滑刺激味蕾,勾得馋虫直往上爬,沈悦灵再是抵挡不住咕咕直叫的肚子,嚼了两口,咽入腹中。

      果然是酥香软嫩,齿颊留香。

      如此美味佳肴,怎可糟蹋。

      虾已入腹,再无退路,即便是死,也不做个饿死鬼!

      再是不看他一眼的沈悦灵,低头默默吃食。

      积极布菜的许东升,津津乐道,“这道水晶肴蹄,是鹿城名菜,你且尝尝……”

      “至于这清炖蟹粉狮子头,特别注重火候,需得用微火慢焖一个时辰,食之肥而不腻。”

      沈悦灵心底禁不住自我催眠,“吃!努力吃!撑死总好过被毒死!”

      绵长的秋意,轻拾一地阑珊,院中的重瓣木槿,抵御住了万千萧瑟,颓败肃杀,艳色正浓地灿烂绽放,向阳而生。

      借着赏景为由,沈悦灵撑肠拄腹立于木槿树下,鬼鬼祟祟瞄着来时路,眼瞅着许东升未曾追来,终于心安以待落跑,“不行!本小姐就知道,这妖孽岂会如此好心,请本小姐用膳?原是黑心肝起了谋害人的心思,意图借美食噎死本小姐!”

      ‘嗝’地一声,酒足饭饱的她,捋了捋淤堵的胸口,沉沉吸了口气,“趁着还走得动,跑!一定要跑!不然本小姐的小命非得交代在天香楼里。”

      步履匆匆落荒而逃的沈悦灵,止不住呢喃低语,反复告诫自己的话语间,禁是害怕生出反悔之意,倘若此刻抵挡不住诱惑寻回席间,那才是中了许东升的奸计!

      “呜呜,本小姐的鱼头豆腐汤、四喜丸子、糖醋咕噜肉、莲花血鸭、豆花鲜鱼……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硬是糟蹋了一桌子美食,都怪那妖孽不怀好意!等下回本小姐歇息好,一定再战天香楼!下回,下回!真吃不动了!嗝……”

      自从天下战乱,烽烟四起,沈悦灵被限制出府,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独自一人漫步于街巷,聆听闹市喧嚣,尽享悠然人生,渐渐消食的她,心情舒畅之际,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渐近,恍若万马奔腾,振聋发聩,整个大地都在咆哮。

      遥望城门方向的沈悦灵,满腹疑惑,“曲州城中,怎会有人肆意纵马?这么大的阵仗,人数显然还不少,若是冲撞了无辜百姓,那可怎么办?”

      不待她前往查探,惊恐失措的百姓逃窜而来,嘴里大声嚷嚷着,“杀人了!”

      “快逃呀!”

      曾受过沈悦灵一饭之恩的流民,大老远瞧见她时,明明吓得魂飞魄散,仍不忘招呼一声,“沈姑娘快跑,乌龙寨的贼寇入城了!”

      闻之浑身一个激灵,她的心底直发憷,“什么?乌龙寨的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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