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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短篇二—囚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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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世界上要有光!”
啪,天桥下面,所有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我说,世界上要有水!”
哗,不远处的街心花园里,本来静默的喷泉瞬间喷涌而出,水柱浪漫华丽。
“我说,这个世界上要有人!”
天桥上静悄悄,只有风声。
坐在天桥边缘栏杆上的林旺一把扔掉手里的一堆遥控器,危险地晃来晃去,喉咙里哼着歌,“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呀......。”
他一边哼一边随意地晃悠着悬空的小腿,身上不伦不类罩着的吊带裙裙摆在温暖的风中飘荡。
林旺并不是个异装癖,他穿女装纯粹是因为今天他要扮演的身份是上帝,他跑遍了三四个商场也没找到上帝的长袍,只有这条纯白色长裙的样子还像点儿样,于是就套上了。
管他呢,又不会有人看到,他就是在街上裸、奔,又会怎样呢。
昨天他演的是个总裁,在一家拥有独栋大厦的顶楼假模假式地办了一天工,前天他演的是个歌手,在这个城市最大的剧院舞台上唱了一晚上卡拉OK。
傍晚的风从他肩膀上边擦着皮肤吹过,这个世界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连蚊子都没有,再没这么惬意的了。
林旺享受了一会儿,觉得下腹有点涨,是刚才在电影院喝了太多汽水了。
他往后一仰,身体灵活地跳下栏杆,四处看了看,想找间厕所,继而笑了笑,摇摇头叹了口气,撩起裙子,裙子下面是针孔上阵,手指一扶,在天桥栏杆的缝隙里,冲着天桥下面哗哗泄洪。
当一座巨大的城市空无一人时,那跟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有什么区别呢。
整座城市都是他的屋子,他可以任意妄为。
解决完生理问题,林旺转身准备下天桥,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凛,目光移动过去,看到天桥附近有一个装了七八个摄像头的电线杆,高度比这边高一些。
因为在这边坐久了,他几乎观察了周围所有楼宇环境,所以记得很清楚,刚才这些摄像头都是冲着天桥下面的街道的。
林旺眼睛微眯,低声呢喃,“是有一个摄像头转到我这边了。”
林旺心头顿时兴起一丝愤怒,朝着那摄像头大喊,“这是我的世界!你是什么人?我要去杀了你!”
说着,林旺提了裙子,快步从天桥台阶上跑下去,街道边停着一辆亮黄色法拉利跑车,林旺上车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车子如离弦箭矢在大街上疾驰而去,再不见当初生疏的车技。
监控室门口,林旺手里提着一把斧子,小心翼翼打开了个门缝往里面看。
他拿到了城市监控规划图,那片天桥附近的监控总控平台在第二交警支队。
监控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一排排监控屏幕上,所有的画面几乎都是静止的,只有风吹过后树木的轻微晃动。
林旺冷哼了一声,“胆小鬼!”
他走进监控室环顾四周,边缘的办公桌上有喝剩的茶杯,里面的茶叶绿莹莹的,丝毫没有变质的迹象。
这并说明不了什么,林旺早就发现,这座城市的时间就像是禁止了,一切都保持着人们消失前的原样,食物会一直保持着新鲜,他造成的混乱也会在一觉之后恢复原样。
他试过用一整天时间将一座上层的一层专柜通通砸了个稀烂,第二天他再去看,那里干净整洁一如之前,连被他顺手抓走的那一大把金首饰也都回归了玻璃柜子里。
林旺抬起斧子,顺手砸碎了一排监控器,骇人的玻璃碎裂声中,电火花在屏幕后面滋滋啦啦闪动。林旺抬头冲着外面大喊,“我来了,我来抓你了!”
半小时后,林旺身上的裙子被汗水浸透,额头上的头发也打成绺贴在头皮上。
林旺在这个大楼里来回跑了七八趟,一无所获。
他坐在警队大楼门前的台阶上,喘息着发呆。
最后,扔了斧子,喃喃自语着,“不能再吃垃圾食品了,得多吃胡萝卜,眼睛不行了。”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
林旺对时间是有概念的,刚开始没有,后来有一天早上,他在床边的墙上划了个数字1,之后这面墙被他用各种颜色的笔甚至口红写得花里胡哨,现在的数字正好是180。
也就是说,他来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城市已经至少半年了,半年之前应该还有他没有记录的几个月。
这一天,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只手里拎着个公文包,另一只手拿着个胡萝卜在嘴里啃,急匆匆进了一个写字楼。
坐电梯上到三楼,林旺坐到了一个工位上,放好东西,吃光胡萝卜,林旺开始打开电脑敲字,还拿起电话装模作样的打了几个电话,在临近晚上下班时间时,林旺突然抬头看向隔壁工位,一脸为难地说道,“你能跟主管说一声吗,我有事不能去。”
“嗯?你说再不去就不好了?”他扭捏地晃了晃身子,“那我还是去吧,谢谢你提醒啊。”
写字楼一层的饭店里,一桌子菜满满当当,十几副餐具摆得端端正正,林旺抬起酒杯,恭敬地走到主位旁边,道,“王总,我初来乍到,这些日子多亏王总照顾,一定要向您敬杯酒表达感谢,我干了您随意!”
说着,林旺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仰头喝光,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微笑,时不时冲自己旁边说一句,“啊,那个剧我也在看,昨天那集太逗了,哈哈哈。”
“啥呀,才不是呢,昨天跟我一起去看电影的是我妹妹,舅舅家的妹妹。”
“哦哦,你周六有时间啊,那咱们就约周六聚聚。”
......
一个人的觥筹交错过后,林旺回到住处,那个一片白花花的大厅,床边的桌子上摆着他去外面随便搬回来的电脑。
林旺打开电脑里的word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两个小时后,林旺额头哐一声砸在键盘上,光标在空白文档上快速移动,敲击出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三个月后,游乐园里。
过山车最后一个座位上,林旺压好护肩,手里捏着遥控器,过山车在卡啦卡啦的响声里爬升至最高点,短暂停顿后,以让人眼前发花的速度急速俯冲下去。
林旺面无表情抓着遥控器,已经长至肩头的头发被风往后吹舞,连脸皮都被强风扯动,整张脸更显僵硬。
一圈,又一圈,又一圈......,过山车终于停下了,林旺提起护肩,跳下车,跪倒在地,哗哗吐了个干脆,直把胃液都吐光了才算完事。
他也不嫌脏,躺在地面上,面朝天,眼泪顺着他眼角往下滑落。
似乎已经不太习惯使用语言,他声音嘶哑,发音有点生涩,“我......我不想自己了,随便是谁,来个人吧!”他又捂住自己的脸,反悔道,“不,不行!我不能见人。可是我想有个人说说话,又不想真的见到人......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人了,不要了。”
“我自己挺好的,挺好的,自己特别好,挺好的,特别好,特别好......。”
当天晚上,林旺从外面回到家里。
这个所谓的“家”就是他在这座空城醒来时的地方,有床有桌有电脑,当然,还有他四处乱扔的衣服、游戏机之类的东西。
不是他喜欢这里,只是他发现,只要是他拿回这里的东西都不会在第二天莫名其妙自动回去,所以家里越堆越乱。
不过管他呢,反正他不会有客人。
哐,林旺甩上门,走进屋里,颓然地躺到床上。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怎......怎么回事?”他声音颤抖嘶哑,“东......东西怎么被收拾整齐了?柜、柜子怎么来的?”
林旺四处看了看,大厅里空荡荡,还是空无一人。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答应,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林旺呆了一会儿,突然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男人粗嘎的嗓子哭起来并不好听。
“是幻觉还是梦游?还是我终于疯了?”他哽咽着呢喃,“肯定是疯了,我完了,我疯了,肯定疯了......。”
一只手搭在他头顶,凉凉的,没有温度。
林旺浑身一个激灵,从床上飞快爬起来,那只手顺势离开。
林旺睁大了眼睛,神色先是震惊,然后是恐惧,他跳下床往后退去,“你......你......你是谁?”
床边站着的年轻男人弯起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他身上穿着工整的三件式西装,一只手上托着个装着食物的托盘,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眼神淡漠,脸上的笑容也只是个公式化的表情,并没有情绪显露在“心灵的窗户”里。
年轻男人冲着林旺微微鞠躬,身体与地面的平行线夹角是标准的四十五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嘴唇轻启,用好听但又缺乏感情的声音道,“林先生,我是清泽。”
林旺戒备又隐含几分期盼地望着他,然后就听到这人继续说道,“您的机器人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