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与小段子集合地》林沁人

3、短篇一 望苏言-2

　　王敏轩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的意识很清醒，眼珠快速的左右转动，胸口急促起伏，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非常压抑难过，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在梦境里，他看到自己穿着睡衣打开了房门，动作缓慢但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进入走廊，厚重的地毯消去了可能出现的足音，王敏轩感觉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飘在空中，看着另一个自己动作僵硬的走向隔壁那个没有门牌号的房门，甚至连地毯上得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自己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扭，一点儿声音没有发出，门开了。在打开的一瞬间，王敏轩只看见房间里一片浓郁的黑暗，黑的不透一丝光亮，窗外的月亮和庭院里的路灯都没对这个房间造成任何影响，
　　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毫不犹豫的进入房间，马上要关上房门的刹那，王敏轩心里一急，没时间多想就跟着冲了进去，他刚刚进门，就觉得脑后一阵风，门关了。

　　绝对的黑暗将他整个儿笼罩了起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摸，发现手里摸到的似乎是水晶吊灯的一根金属支架，这吊灯跟隔壁他自己的房间里的应该是一样的，他又往前飘过去一点儿，绕过吊灯又伸手试探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碰到了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迅速收手，往后一退，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手臂，那只手力大无比，抓得他丝毫动弹不得，吓得他嘶声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突然，眼前火光一亮，王敏轩眨了一下被亮光突然刺激到的眼睛，眼前清晰时，他猛然看到了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近的几乎肌肤相触，啊，他吓的往后猛的一仰头。

　　那是一张完美到极点的脸，璀璨如星的眼眸，足以祸国殃民不分性别的美丽。王敏轩愣了一下，这才认出眼前这张近到足够呼吸交融的脸是属于自己隔壁借浴室的男人的，但是这并没有让王敏轩卸下自己的紧张，因为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对方跟自己一样飘在空中，头顶紧挨着房间棚顶，而且，如此近的距离，足够他感受到……那个人一直没有呼吸！

　　王敏轩骇然睁大眼，见对面那张本是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对着他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然后身体一沉，抓着蜡烛回到了地面，与此同时，地上的另一个自己身体一震，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向那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王敏轩还浮在空中，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地面两人的侧脸，他分明见到另一个自己脸上带着毫不作假的愉快笑容，走到那人面前后，说了句什么，王敏轩忙看向那人，见他美丽的脸上还是保持面无表情，不大会儿却露出个充满柔情无比美丽的笑容来，也张口说了句话，然后……然后地面上的另一个自己就一把抱住了那人，吻了上去。

　　王敏轩震惊了，他看着那个沉迷的亲吻着那人的自己，那样珍惜那样不可自拔，他竟然似乎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内心的由衷愉悦和幸福。他的目光转向被亲吻的那人，发现那人竟不觉得自己被侵犯，正微眯着眼睛投入的做着回应。

　　似乎发现了空中的视线，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漂亮的眼角一挑，朝他的方向看来，王敏轩被吓的一个激灵，眼看着那人主动结束了那个让王敏轩快要窒息的吻，就那么直勾勾看着空中的他，挑逗似的用自己的舌尖绕过红嫩的嘴唇，与此同时，他身体一轻，迅速上升，转瞬就出现在了王敏轩面前，动了动嘴唇，他开口说话了。

　　“你来接我了。”
　　柔美至极的声音进入耳中的时候，王敏轩才发现自己能听见声音了，他惊恐的盯着眼前漂亮到极点的脸，内心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涌起了强烈的酸楚，这种酸楚甚至让他很快就泪满盈眶，并且在看见对方那张充满期盼神情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可是……，”那人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已经晚了。”
　　哈，王敏轩听见有笑声，凄厉又讽刺的笑声。
　　他顺着声音看下去，就见地面的另一个自己正仰头看过来，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眼含讥诮，他发出狂乱的笑声，笑的不可自抑，那笑声却听的人莫名悲凉。

　　王敏轩惊恐到了极点，他转回头看向对面那人，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与此同时，对面那人的面色越发清冷，他不再看向王敏轩，而是低头看往了下面。
　　王敏轩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低头向下看，就见地上的另一个自己竟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嘴角一个诡异的笑容，笑的他心里一凉，身体猛的下坠，他被拽了下去，脑袋一个晕眩，他低头看自己，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似真似幻的影子消失在自己的身体里，他和另一个自己，合体了。

　　噗通，王敏轩从床上掉到了地上，摔的这一下很疼，可总算把他摔的清醒过来。他躺在地毯上呼呼喘气，睁大了眼睛看着除了吊灯就空空如也的棚顶，梦里的东西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他心悸，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刚见过隔壁房间那美人，睡觉就梦到了对方，还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梦，恐怕是受到了白天服务员那几句话的影响，没门牌号的房间死过人又怎么样。王敏轩干脆不起来，躺在地毯上翻了个身，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很亮，初夏的树冠丰满翠绿，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美好，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留恋。

　　叹了口气，他又翻了个身，懒得起身，打算就在地毯上继续睡一觉，可是在他面向床的那一侧时，王敏轩惊呆了，一个黑影正一动不动匍匐在床底，在他看向那黑影时，它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啊，王敏轩惊叫一声，来不及起身就地滚了一圈儿远离床底，以前所未有的灵活和速度跳了起来，快速跑到床头柜前打开台灯。

　　满室的光亮中，他看见床底伸出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紧接着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手臂，王敏轩紧张的喘不过气来，他抓起自己的画架挡在身前，戒备的看着床底的东西伸出一条穿着黑色裤子的腿来，紧接着，那人终于从床底爬了出来，拽了拽身上有点儿短的衬衣，那人局促的微微一笑，美的惊人。“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王敏轩愤怒的一把扔掉画架，冲到那人身前。
　　“你是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觉你趴我床底下干嘛，你有病啊！”王敏轩气的快疯了，刚才那种紧张恐惧的情绪一放下来，他心里尽是怒火，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快爆炸了。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低头抓着王敏轩送给他的衣服的一角，任王敏轩冲他发脾气，好半天才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父母怎么教你的，知道不对你别做啊！”
　　王敏轩气喘吁吁的瞪着低垂着头的那人，想不通这人的行为为什么这么怪异，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因为之前这人来洗澡的事，他很肯定自己睡前特意注意锁上了房门，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看来这家宾馆的安全措施有待加强。

　　任凭王敏轩怎么问，那人却无论如何不再开口，王敏轩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事，下次你再这样不经允许进我房间，我会叫警察来解决，你走吧！”
　　那人身体瑟缩了一下，明明身材比王敏轩高，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像只可怜兮兮的惊恐的小动物。听到王敏轩的话，他没有反驳，只是抬头用那双漂亮的不似真人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后默默的转身走了。

　　在他打开门的瞬间，王敏轩叹了口气，“慢着。”
　　门口那人身体僵硬了一下，却还是继续开门的动作。
　　王敏轩几步走过去，从他身后一把推上房门，“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

　　他低头看那人手上抓的旧衣服，显然就是之前他洗澡时换下来的那套。
　　那人没回答，却也没动，僵硬的站在门前，连头都没回。
　　王敏轩又叹了口气，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他放弃似的抓住那人的手臂，“算了，你留下来吧！”
　　那人猛的转过身，眼睛璀璨如星，他直直的望着王敏轩的双眼，用无人可以抗拒的笑容回答，“谢谢你。”

　　“只有今晚。”王敏轩努力保持清醒的意识强调。
　　“还是谢谢你。”
　　……
　　王敏轩庆幸自己住的是大床房，此刻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一点儿也不觉得拥挤，唯一尴尬的是，相应的，被子也只有一床，两人只好同盖一床被，不过还好，并不显得十分局促，至少不会有任何身体接触。

　　经过刚才的混乱，王敏轩的睡意已经被折腾没了，再加上旁边有人，他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旁边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翻身都不曾有过。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在梦里拿着蜡烛对着他诡异的笑的面孔。

　　心念一动，王敏轩坐起身来，试探的伸手碰了那人手臂一下，没有任何反应。他又顺着自己给他的睡衣往下摸，碰到了冰冷滑腻的皮肤，与梦中的触感如出一辙，王敏轩一惊，借着窗外的月光，颤抖着手探向那人的鼻息……，王敏轩颓然的倒向床铺，一个深呼吸吐出胸中的闷气，自己到底在瞎想什么啊，怎么会把梦当真，旁边这人看来真是累了，呼吸虽然不重，但绵长安稳，睡得正香，只是体质够差的，身体冰凉。

　　想了想，王敏轩又一次起身，把被子往那人身上拽了拽，又把自己的一件外套拿过来盖在被子上面，才躺回自己那边，慢慢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中，旁边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盯着棚顶看了一会儿，就转头看向冲着自己睡的正香的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