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微人言

3、第 3 章

　　阿芜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知道卫霆何时离开的，也不想知道了。在梦里，阿芜又回到了老屋子中的槐树下，梦里的阿芜随着落花起舞，梦里的卫霆会温柔地为她摘去头发上的槐花，会温柔地冲她笑，会陪她闹陪她跳，会为她吹笛子。阿芜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富贵啊，阿芜只是想和公子一起。一滴泪悄悄滑落。

　　阿芜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她倚靠在冰冷的墙上，那日之后，门口多了很多侍卫婆子，她出不去，阿芜想，可能卫霆不想让她出去碍夫人的眼吧。阿芜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期待卫霆到来，甚至得知她不能出去后还有几分庆幸，卫霆不会再来了，她还能守着回忆活着，她想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阿芜想着，要是有一天她实在挨不住了，那活着也没什么有趣的了。

　　又是一年春闱，守门的婆子每天为她送来各种各样的点心、小食，还有包子、糖水，都是最最有名的酒楼买的，可是阿芜还是渐渐消瘦下去，眼神也越发呆滞，一点都看不出当年那个阿芜的影子。

　　这天早上阿芜听见外边吵吵嚷嚷热闹非凡，她只动了动眼珠，依旧坐在石凳上望着槐树发呆，看门的婆子不请自来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唠唠叨叨：“姑娘不知道，今天是新科状元骑马游京的日子，听说是谁家的公子，勋贵之家，热闹得紧。”阿芜好像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依旧一动不动地发呆，婆子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也不生气，依旧叨叨每天发生的新鲜事。

　　阿芜躺在榻上，看着每日金贵药膏养着的手，白白嫩嫩，从前的伤疤已经快看不出了，她瞧着瞧着，觉着这手白得晃眼，先是低低的笑，然后越来越大声，婆子正在做针线，听见她在笑赶紧跑进屋里，进来时就看见她这副疯癫的样子，吓得急忙去叫人，阿芜在她出门后停了下来，伸手拿过婆子慌忙之中落下的针线篓子，取出一把剪刀。

　　卫霆听了婆子的话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地冲进阿芜的院子，进屋发现阿芜双手捂着脸啜泣，哭声越来越凄惨，卫霆慌了，他想跑过去却被自己拌倒，他也不管，跪着窜到阿芜榻前，伸手拉下阿芜的双手，阿芜看向他，他的眼里都是疼惜，他想看珍宝一样看着她，阿芜忍不住笑了出来，曾几何时，她无比一样卫霆这样看她，能够守着她，可惜，她想要的，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也从没爱过她，她倾其一生爱的人啊，她舍不得怨恨，也怨恨不起来，阿芜伸出手描摹卫霆的五官，她爱到骨子里的人，是当年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公子啊，眼前这个浑身戾气沧桑憔悴的人，不是他，她舍不得她的公子，她要去陪他。

　　卫霆看见她不动了，心里不敢相信，心存幻想，扒开她的手，发现她的肚子上是一把剪刀，血染满了身下深色的褥子，卫霆颤抖着抓住她冰凉的手，就这么跪了一天一夜。

　　丞相徇私舞弊，纵容侄子作弊，揣测上意透露殿试试题导致亲侄高中状元，天子震怒，下令彻查，竟查出多年前的一桩冤案，是过去的清流之家吴家，吴家幼子带着前来借住的表妹侥幸逃出，但后来不知所踪。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丞相满门抄斩，已嫁的丞相嫡女，工部侍郎之妻得知母家抄斩，一时心灰意冷自缢家中。

　　卫霆提着酒壶来看阿芜，他在丞相满门抄斩之后辞了官，胡子拉碴，大大剌剌地倚着阿芜的墓碑，什么也不说，只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也就睡着，醒来没死就回去种地，第二年依旧来这喝酒，大醉一场。他高中状元，做了官，翻了案也报了仇，可是还是不快乐。他想过告诉她的，可是该死的女人看着他看的紧，他不能冒险，他怕被那女人发现他就报不了仇了，他还不够强大，还没攒够证据，他不能倒下。一切尘埃落定，他的表妹却没能知道，她在绝望中死去，是他造成的。他的父亲母亲已经死了，他被仇恨蒙蔽双眼，让活着的人也不得安生。他要活着，要日日承受这钻心的痛苦。

　　槐花落在生了青苔的墓碑上，上面刻着——吴霆之妻卫卿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