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妙影》齐妙

11、011.小心一点

　　无论是作为军人还是男人，莫铭都不希望看到女人，尤其是这样的女人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手里。

　　可当她的部下全部阵亡，她自己也打光最后一颗子弹，莫铭以为包围上去的士兵能生俘她时，却从望远镜里看见她从怀中掏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然后就只听到一声爆炸巨响。

　　莫铭很清楚，以靳翔在那边的身份地位，一早有足够渠道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死在他手里，而且是尸骨无存同归于尽的死法。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来意实在可笑到极点。

　　两边是这样不死不休的血□□赴国难或许可以，可捐弃前嫌？天大的笑话。

　　之前几次与靳翔谈话，莫铭没有发现过他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任何异样，更不曾在自己面前谈过任何私事。

　　今天虽然是他主动问起靳翔的妻子，可以靳翔的惯常作风，应该最多只会回答“我太太已经不在了”，而不是后面又加上一句“去年贵军围剿时牺牲的”。

　　面前禁锢自己的人是杀害妻子的凶手，此刻又近乎蛮横地打断他跟另一个女孩子的谈话交往。靳翔修养再好，总归还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莫铭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极难得的出现一丝失态。

　　只是他不认为自己做得过分了，因为他不认为靳翔接近齐妙的目的与齐妙接近靳翔一样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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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铭的副官忠实执行了命令，彬彬有礼但是极其坚决地径直开车送了齐妙回家。

　　齐妙在生人面前本就寡言，加上此刻被莫铭这蛮横无理的举动惹得心生怒气，一路在车里更是静静无话。

　　比起他的长官，钟副官更识相一点，搭讪两句没得到回应之后，也就闭嘴安静下来专心开车了。

　　齐妙没有搭理他的搭讪，不代表没有听到他的话。

　　虽然同样是一身戎装挺拔严肃，虽然名字里有个“烈”字，但他并不像莫铭那样一看就是典型的军人气质，若是脱下那身军装，言行举止倒像是个书生多些。

　　而他的自我介绍也印证了齐妙的想法。钟烈原来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怀着一腔抵抗外侮救国救民的热情投笔从戎，被莫铭慧眼识英才，把他从底层的战斗部队里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做副官。

　　齐妙知道钟烈说这些话的意思。

　　他对长官倒是忠心得很，也足够聪明，看出来莫铭对她似乎有些兴趣，而她则对莫铭明显不满，于是拿自己说事，隐隐约约是希望改善她对自己长官印象的意思。

　　但是在她临下车之前，钟烈意味深长对她说的那句话，齐妙却不敢肯定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齐医生，小心一点。”

　　齐妙不敢肯定，钟烈这句话是出自莫铭授意，还仅仅是出自他本人？若是后者，那么仅仅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刻意的警告？

　　不管怎样，等齐妙进到家门的时候，叶知秋看到一个跟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小咪。一天的工作不止没有令她露出些许疲惫，反倒神采飞扬。

　　“靳先生的情形有所好转？”他微笑着问。他已经知道，小咪昨天的脆弱是因为看见了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靳先生。

　　齐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重重点完头，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靳翔的身体底子是很好的，虽然脑部有那块时时折磨他的弹片，虽然身上可怕刑伤无数，但至少心肺没有大碍。只要他内里没有重伤，外伤总是能慢慢调养好的。

　　情形有所好转的不止是靳翔的病情。

　　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靳翔的信任。

　　还有，叶子哥原来不止是台上醉酒的贵妃自刎的虞姬忠义飒爽的穆桂英，台下也不止是个好人不止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昨天靳翔基本处于昏睡中，她无法与他做什么交谈，但今天他终于能和她说话了。

　　足球和里昂队不止是他们共同的兴趣，更是他们一早定下的联络暗语。

　　而她之前苦练学会的电码也派上了用场。

　　靳翔无力多说话，病房也不是可以安全说话的地方。莫铭推门时只是看见她从靳翔掌中抽出手，却不知道关键不在手掌，而在之前两人无声敲击对方手背的手指上。

　　她嘴上说起法国的导师同学时，手上却在告诉靳翔，昨天她太冲动犯下大错，幸好得到他看着她颈间十字架的眼神提醒，拿天主和他脑部那块弹片把莫铭糊弄了过去。

　　她嘴上说起那个帮她搬圣诞树的笨小工时，手上却在告诉靳翔，她又看见了小和尚，他在法国时身边的警卫员。那个一身少林好功夫的机灵鬼，扮起懦弱傻憨来居然差点连她都骗了过去。

　　没得到靳翔的首肯，她还没有敢露出认出小和尚的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络取信于他。

　　但是，小和尚不迟不早在这个时候顶替他生病的远房表叔进了圣玛丽医院做杂工，已经足够齐妙意识到，不止她一个人认为，这次保外就医是营救靳翔的最好机会。

　　……

　　齐妙知道自己有足够理由完全信任靳翔，可也知道靳翔有足够理由无法一下子对她付出完全的信任，于是把自己所了解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告诉了他，然后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微笑着听她说完，靳翔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一阵才无声地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昨天初见他的表现已经着了痕迹，现在她唯一的任务是做好齐医生的本分保护好自己。

　　靳翔要她顺着在莫铭面前说过的那番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做下去，只当自己的确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然后慢慢从崇拜英雄的迷恋情结中走出来，逐渐把跟他的关系疏远成简单的医生与病人。

　　齐妙已经很满足于现在靳翔对她付出的信任程度。

　　她嘴上跟他说起叶子哥时，他在手上告诉她，她的叶子哥不简单。他们欠叶子哥一个天大人情，如果不是他提前得到消息冒着巨大风险通知了靳翔，现在绝不止是他一个人身陷囹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