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18、十八、在临终关怀医院

　　且说胡灵听同事提起常去做志愿工作的一家临终关怀医院，有意去探视。汪雨听说，自然死皮赖脸要跟去；思忖再拉几个人，胡灵就不好意思不让跟着；立马通知阳雨。消息传开，阳雨、沅湘和雪梅也要去。

　　找个没有雾霾的周末，驾车直奔临终关怀医院。医院的和别的病院并无两样，只是病人特殊，很多因绝症而放弃无谓治疗的老人，在这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大家由护士和志愿者带领，去想交流的老人房间聊天。沅湘带了口琴，吹起老人们曾经熟悉的旋律：《蝴蝶泉边》、《我的祖国》、《阿诗玛》……。吹完一曲，志愿者问：“好不好呀？”老人拍手：“好！”

　　走廊上，阳雨说：“怪道人常说，老儿小儿；人老了，就跟小孩一样。剥去尘世的浮华，人最初和最终都因世界最本质的东西而感动着：一颗小草、一只虫子、一块蛋糕、一首歌、月亮、星星、亲人的关怀、朋友的陪伴……。”

　　雪梅说：“不是说人有三个阶段：来世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年龄渐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世事洞察，放下执念，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就是这个意思了。”众人点头。

　　志愿者带领大家去下一间病房，边走边说：“病人肿瘤晚期，父母没了，老婆跑了，不到四十，特别需要和年轻人交流。”胡灵是经历过的，轻声说：“可怜，父母没了，否则不会被扔下不管。”进入病房，看见一位男子靠着枕头躺在床上，形销骨立，面无血色，眼窝深陷，显出突起的眼球。男子尽力笑着迎接众人。

　　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志愿者问起有什么好书籍、好影视。大家聊起《日瓦格医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当红的网络小说《盗墓笔记》、《鬼吹灯》、《凡人修仙传》，最新的电影《星球大战》、《星际穿越》，乃至最新美剧《冰与火之歌》、《纸牌屋》，韩剧《太阳的后羿》，日剧《相棒》、《昼颜》、《最完美的离婚》......。谈到高兴处，男子也频频点头微笑。

　　聊着聊着，男子突然急剧咳嗽起来。原来病人口腔喉部肌松弛，喉部分泌物不能自己排出，得用吸引器吸；吸引器也渐渐不管用，分泌物积聚在喉部和肺部，引发阵发性的剧烈咳嗽。喉部发出一阵一阵咯咯、吼吼的声音，像是死神在咆哮。志愿者让病人起身直坐以便肺部张开，使劲拍打后背，一边拍打，一边祷告：

　　主啊！
　　我们向你祷告。
　　我们是你的羔羊，
　　我们是无能的，
　　我们把全身心交给你。
　　祈求您赐福于兄弟姐妹，
　　祈求您特别眷顾这位弟兄，
　　让他感受你的恩典，
　　祈求您赐予他安康。
　　哦，主啊！
　　我们把自己交给你，
　　坚信您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阿门！

　　此情此景，让人惊骇。阳雨五人也禁不住和声说：“阿门！”沅湘上前帮助扶住病人；胡灵抚摸病人胸口，叫汪雨端起痰盂接在病人胸口前；病人一口一口咳出血来，汪雨晕血，身子摇晃；阳雨赶紧上前扶住，雪梅从床的另一头接过痰盂。如是半个多钟头，咆哮才止住，大家将病人放下平躺休息。

　　志愿者将阳雨五人送到走廊尽头的厅里，示意大家围成一圈，拉着手祷告：“你是荒漠的甘泉，你是久旱的甘露。在我绝望的时刻里，你总在身边……”

　　回家途中，阳雨开车，胡灵扶住汪雨和雪梅坐后座，沅湘坐在副驾驶。死一样的沉寂，只觉得黑沉沉的东西压在心口，让人窒息。

　　阳雨觉得要说些什么：“这里我最年长，我有同学、朋友的长辈到了人生的这个阶段。我岳父年龄比较大，反倒是看得开，还开玩笑：‘比我们年纪大的都走了，该轮到我们了。’该来的总会来，我们没有办法，老人家说的对，要珍惜当下。”

　　胡灵问汪雨怎么样，汪雨说已经没事了。胡灵说：“医院里，最怕看护绝症病人，那种心灵的折磨，现在还不适应。我爸妈也开始信佛了。有时候想，真的灵魂不灭，真的有天堂、轮回就好了。可惜人死如灯灭……”

　　雪梅叹道：“这生死关劫谁也躲不了。人生就那么几十年，应该珍惜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不该为名利所累。”

　　汪雨说：“时下流行语‘享受小确幸’，就是这个意思。”

　　沅湘说，“可是这名利就跟毒品一样，都知道有害，就是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