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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第262章 溪边 ...

  •   安洁莉卡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子,虽然加斯多次用眼神暗示她别和我这种怪人多说话,但她还是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是森林中快乐又灵动的小鸟。
      弗拉德往往是在一旁带着浅笑看着我们,神情柔和。
      我看着马车窗外不断倒退到远方的树林和阴翳,忽然觉得这样的故事也不错。
      但不论我如何选择,这样的旅程、这样平凡无奇的冒险,都不会持续太久吧。
      如果我让弗拉德逃离了成为吸血鬼的命运,那么我一定会因为悖论而不复存在;如果他顺应既定的命运,那么这车上的所有人都会死去。
      这就是你说的死结吗,弗拉德?
      我托着腮,将半只手臂伸到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小子有什么好哀愁的?”加斯队长侧脸睨着我问道。
      我打了个哈欠,哼着不知为何漫延至嘴边的曲子:“你的歌声久未听闻,因你已离去人海浮沉。各自经历的庸碌人生,让我厌倦,在每一个清醒的早晨。”
      这好像最早是爱丽丝唱的那首歌吧,但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调子好像很不寻常呢,但是倒也蛮好听的,只是确实悲伤了些。”安洁莉卡歪着头评价道。
      我笑了笑,继续轻声唱着后半段:“我目睹你离去,无可抑制地漂泊,直到距离再也不能缩短,也无法让你驻足……”
      直到距离再也不能缩短,我们之间已经相隔了数百年。
      我也无法让你驻足,因为……我果然还是不忍抛弃我们的过去——不,应该说,我们的未来。
      我无法接受一个没有弗拉德的未来。
      我抬眼,偷偷地窥视一旁的弗拉德。他窝在马车队角落里半躺着,双臂都被猩红的厚绒布披风盖住。那一瞬间让我以为回到了家里,他正窝在沙发里、将手埋在毯子下面操纵手柄打游戏。下一秒我就反应了过来,却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心底蓦然一恸,觉得好像有什么并没有改变。
      安洁莉卡的话语仿佛被隔得很远,对视之间只能看清彼此眼底的纹路。
      ……等等!我倒是没什么,安洁莉卡不是他现在的爱慕对象吗?
      我忿忿地挪开视线。
      我暂时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
      晚饭是外皮烤得焦脆但内里实际上松软的面包,淋上橄榄油放在嘴里嚼,小麦和炭火的气息喷薄而出。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食物,也算是旅程中难得的好味。
      加斯不知道是缺根筋还是什么,愣是没看出来安洁莉卡是女扮男装的女猎人,在晚上安排守夜的时候甚至还想让安洁莉卡值班。我见弗拉德紧皱着眉头似乎左右为难,应该是怕暴露了大小姐的身份,但是又不信任安洁莉卡能够完成守夜的责任,便主动提出可以轮两班。
      反正前半夜最好守了。作为一个优秀的现代人,从天黑到凌晨两点都还是我的活动时间。
      加斯队长最后给了我俩一人一个白眼,没多说什么,兀自在营地周围找了个地方躺下。弗拉德去哄安洁莉卡了。我一个人将铺盖裹在身上,用捡到的长树枝一下又一下地捣着篝火。
      木柴燃烧发出了噼啪的响声,间或着那对安洁莉卡与弗拉德的低声交谈。大部分时候都是安洁莉卡发出长段的叮咛,而弗拉德只是顺从地应着声。
      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点疑惑,这是男女朋友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吗……?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似乎弗拉德更像是照顾人的一方。
      我叹了口气,百无聊赖中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只好从车里的行囊中掏了一块土豆出来。既然都是冒险者了,怎么能不试一试冒险途中必不可少的——烤土豆呢!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有点欣慰。至少这最后一程我可以陪弗拉德走完,说不定还能请他吃我做的烤土豆。
      我也不知道怎么料理这东西,生土豆又非常硬,于是我直接把土豆丢到了篝火里。可能还得找点盐或者胡椒?我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但是只蹭到了头顶的绷带。不过绷带内侧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也许是我的毛囊正在顽强地想要让我重新拥有帅气的发型。
      又等了一会儿,安洁莉卡那边的声音逐渐熄灭,我琢磨着土豆应该也熟了,就用匕首把它戳了起来。
      刻意掩抑的脚步声自背后响起,我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毕竟从前弗拉德就很喜欢从我背后突然现身,而我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脚步声。
      “到换班守夜的时候了?”我得意洋洋地说着,觉得自己识破了他的靠近非常厉害。
      他不置可否地在我身旁并肩坐下,双眸中倒映着跃动的火光,浅淡的玫瑰气息随风飘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之间快了许多,裹挟着隐隐的缺氧般的悸动。
      “呃……对了。”我留意到了手上戳着土豆的匕首,就立刻将土豆切下来一小块递到弗拉德面前,权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你要吃吗?这可是我的厨艺巅峰之作,烤土豆!”
      毕竟我的厨艺水平是刚果盆地那种高度的,因此巅峰也不会有多高就是了。
      他没有防备,径直从我的手中拿起那一小块土豆塞进嘴里,腮帮一鼓一鼓地咀嚼着,带动鬓边垂落的长发微微跃动。
      缀满繁星的晴朗夜空、吹拂寒风的辽阔旷野、点亮温度并将我们拢在一起的营火、还有坐在身旁的弗拉德。
      往常我总是想要对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是在一别许久之后,面对仍旧是一张白纸的弗拉德,我竟然找不到任何开口的动机、或者欲望,仅任由胸口的缺氧感攀附上整个胸膛,让怀念空荡地回响。
      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如谜一般的静默。
      “……采佩什你已经做了很久恶魔猎人了吗?”最终我还是打破了此刻的无言,只用他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问。
      他用拇指指尖擦去嘴角残余的碎屑,点了点头:“有七、八年了吧——叫我崔佛就好。”
      说着他撑着长腿站起身子,走到一旁的小溪边上。
      崔佛这个名字……时至今日,我才能略微体会到,之前他自嘲地称呼自己为“崔佛”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那是在等再也无法回来的过去追上自己吗?
      我垂下眼帘,跟着他来到水旁,开始拆自己手臂上的绷带。
      一直闷在绷带下,我觉得被时光之火燎烧的皮肤既干燥又痒,也许应该用水清洗一下。
      ……好丑啊。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和小臂。皮肤呈现着病态又脆弱的肉红,狰狞的沟壑纵横其上,几乎找不见一块好肉。不过,或许也多亏了烧伤,日后的弗拉德才没有认出我——毕竟我已经完全毁容了。
      “啊,我……我是想清洗一下绷带。”我发现弗拉德也正盯着我被烧毁的肌肤若有所思地端详,连忙解释道,“毕竟我也不敢在别人面前洗手洗脸嘛,吓到他们怎么办?”
      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视线也没有丝毫的闪躲,坦坦荡荡地看向了我的双眼:“你需要我帮忙吗?你看起来没有镜子,自己会比较麻烦吧。”
      我被他大方磊落的目光灼得心虚,按捺下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沉吟了片刻,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其实平时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过既然你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崔佛。”
      我刻意加重了他的名字,防止自己忘记了现在还是数百年前。
      我愿意接受悖论的惩罚,但是请不要让他和我一起背负这一份罪业。
      他微凉的指尖抚过我的后颈,就像是牛奶般的月光,一层又一层地将我的伪装拆去又照亮。
      我听见自己用沙哑干涩的声音问道:“你和安吉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沉郁尽数压在咽底:“她虽然很依恋你的样子,但你却没有什么回应吧?……总之我觉得这种相处方式在恋人之间很奇怪。而且我也怕假如我错误解读了你们的关系,会做错一些事、说错一些话。”
      真可笑,我本来都说服自己了,我应该能接受安洁莉卡的存在和他曾经的情债才对。但是真正面对这一切时,我又是那么地,不愿意承认。
      弗拉德没有回答我。他沉默地继续为我拆着绷带,我只好闭上嘴看着眼前流淌的小溪。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憋住,开口道:“不过或许你就是那种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也说不定呢?”
      我在说谎。
      我只是不习惯现在和我如此疏离的弗拉德而已。
      我笑了笑:“长此以往,那些爱着你的人会受伤吧。”
      鼻尖酸酸的,眼睛也有些热。我低下头,将头埋在冰冷的溪水中。只要眼泪融化在水里,就可以当做我没哭过了。
      他没有说话,就像是曾经的我们经常保持的气氛。但我仍旧在怀念那些日子,而不是当前这种若有似无的陌生与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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