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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拜年 ...

  •   为着不让她娘总提心吊胆惦记着那事,姜织生生忍住没敢偷偷去把那只鸡再挖出来,并且她和姜犁都有风寒的迹象,也没办法出去找吃食。
      姜犁的十岁生辰,除了早晨的那场惊吓,其余同往常一样并无二致。

      林移桃在灶台熬粥,姐弟俩烧得迷迷糊糊,被迫齐齐躺在了床上。姜织早上被冷水那么一浸,整个头都是木的,这时候缓和下来,只觉得四肢绵软,双眼沉沉,感知有些迟钝,但唯独那火烧肚肠般的饥饿感——

      “咕噜,”肚子很应景的响了一声,姜织后知后觉,她们娘儿仨已经整一日没有进食了,她不由费力地转身,想去看弟弟姜犁。

      “唉,”她听见姜犁叹了一息,他没有喊饿,也没有提自己生辰,甚至没有追问早上那场慌乱的原由,小小的孩子竟像个大人,悲哀又无奈地,低声叹息。

      她的幺弟,今年才十岁,姜织的心都要被揪了起来。

      “姐,反正拿都拿了,”下一秒,姜犁又小声嘀咕了句:“咱们什么时候,再找个没人的地儿煮了吃了。”

      “嗯?”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姜织神志清醒了不少,情绪拉扯回了现实。

      “说了不提了,那个吃不得,”她语气刻意放得凶,方才一直在劝诫娘亲,却忽略了敲打弟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忘了它。”

      姜犁沉默了会儿,像是倔着一股劲一般,又说:“为何吃不得,本来就该有我家一份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姜织却突然听懂了,想必是傍午时六婶儿的话刺激了他,如果她爹姜顺时还在世。

      祭祖过后的牲品,是会分给他家一份的。

      这事不知是谁告诉他的,明明爹爹去世时,姜犁还小,应当没有多少印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村里的人时不时还是会提起他爹,十足惋惜的样子,一次次提醒,如果犁耙他爹还在世。

      无怪乎娘亲一直走不出去。

      “可是爹爹已经不在了,”姜织艰难地伸出手,去抚姜犁的额头,眼里闪着水光,却认真地告知他:“我们要念着他的好,可是不能再念着他在时的好,你明白吗?”

      姜织不知道这样说姜犁可听得明白,她柔柔地抚着弟弟稚嫩的面庞,也轻轻叹了一息,姜犁抬眸和她目光相触及,顿了一顿,一双幽黑的瞳仁愈亮,像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织织,叫醒弟弟吃粥了,”林移桃端了两碗粥过来,她心里有愧,特地多撒了几把米,还掏出了两个用来做种的红薯,熬了锅香甜绵稠的杂粮粥,姜犁想必饿极了,埋头吃得仔细,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舔舔唇角明显还不够,却说自己饱了让娘也去吃。

      姜织不由得又心疼,心想等伤寒好些,必定要想些法子,补偿姜犁一二,也至少得让一家人能填饱肚子。

      林移桃自然也是心疼的,因此大年初二天未亮,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娘家虽说也穷,但哥嫂多少会置办年货,大过年的,姜织姐弟去拜年,他舅母为图吉利,脸色也会收敛得多,林家老爹老娘心疼外孙,还会把自己攒的口粮偷偷塞些给姐弟,因此去外翁家拜年,成了往时姜织姐弟最期盼的事情。

      但姜织已经很多年没去过外翁家了,前世娘亲出了那样的事,外祖母似是来哭过一场,倒到底理亏丢脸,被舅舅舅妈强拖着回去了,之后听说舅舅家的儿子也出了什么事,林家自顾不暇,两边就鲜少来往了。

      外祖家的林岭村和茶和山隔得远,林移桃没有钱坐牛车,娘儿几个步子慢,光走路得花费一整日,母子三人天冒鱼肚白就出了门,紧赶慢赶,好歹在傍午进了屋。

      大年初二,嫁女回娘家天经地义。到了外祖家,姜织姐弟乖巧地一一给外翁外婆、舅舅舅母拜了年,外祖父母、舅舅自是高兴不已,舅母也还算客气地上了茶水果碟,招呼了姜家母子两句。

      林移桃来时为鼓励儿女赶路,一路捡着好话说,说什么舅舅家往年过年都要煎油豆腐,油豆腐软陶陶可好吃,还要熬糖,饴糖可香甜,还有瓜子果儿,阿婆攒了一年的南瓜子儿,都炒得香喷喷,就留着等姐弟去吃....

      但等到了一看,林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桌子上就摆了一盘炒米,一盘炒南瓜子,以及一整块硬邦邦的黄糖。

      大人们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事,小孩们就端着苦茶水在喝,桌子上的东西分量都不足,姜织姐弟对视一眼,也不敢伸手去拿。

      林家舅舅叫林移山,是个再憨实不过的汉子,他见姜织姐弟俩瘦骨嶙峋,又目光怯怯不敢拿东西吃,内心也是难过,暗中一咬牙,就要伸手去敲碎那块黄糖。

      “咳咳咳!”正端了粗米饭来待客的舅母廖氏眼疾口快的大声咳了两句,林移山手一抖,便改为抓向炒米,给姜织姜犁一人分了一把。

      这会子连林家的子女都失望了,舅舅林移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

      大的儿子都有十八岁了,叫做林柏茂,因家贫,还没能娶到老婆。

      二女儿叫林花树,同姜织差不多的年纪,比姜织大了五个月。最小的儿子叫林松茂,今年也是十岁,只比姜犁小七天。

      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盯着那块黄糖眼睛发光。

      但那是一整块,是摆在桌上,给来拜年的客人看的,谁也不敢真去掰碎了吃。

      姜织听见了舅妈满是告诫意味的咳嗽声,眼角余光扫了扫舅舅惊变的脸色,内心里好气又好笑。

      表哥林柏茂也觉察出尴尬来,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句:“姑母吃饭了,织织犁儿难得来,不必见外。”

      舅母廖氏狠狠盯了林移山一眼,将饭食摆上桌,顺势将黄糖和瓜子赶紧撤下收了起来。“娘,”表姐林花树瘪了瘪嘴巴,失望地喊了一声,舅舅面色尴尬,却连头都不敢抬。

      虽然没有母亲说的软陶陶的油豆腐吃,但好在林家的干饭够实,炒的两个干菜油盐都足,姜织姐弟还是饱饱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天刚泛黑,姜织就已经困得不行,她的风寒还是没好全,加之来时走一路又冷又累,尽管眼皮都睁不开,但还是打起精神,撑着帮舅母洗净了碗筷,刷了锅子,清扫里屋,还端着盆来倒了热水给外翁和阿婆擦手洗脸。

      “一年不见,织织长高了不少,也懂事了,”外翁林焦堂开口夸她。

      她外翁患了腿疾多年,平素走路得拄着拐棍,吃住多依仗舅舅舅母照料,也因此常年窝坐在灶边角落里做活,一向沉闷寡言,生怕多嘴惹儿孙不喜,这是自姜织进门来,听到外翁说的第一句话。

      “是懂事了,”林移桃跟着叹了一句,似是想起前几日的事,目光闪了闪,又低头停了话。

      往年来拜年,因姜家母子是客,难得回娘家,也不好让她们做事,今年姜织竟主动帮着做这做那,连舅母廖氏都多看了她几眼。

      晚上睡觉时,姜家母子被安置在侧间,细心的姜犁问姐姐头还晕不晕,林移桃也探了探她的额前,发觉还有些热,心里担心但也没法,只好倒了开水来,让她多喝几口热的捂着睡。

      到了半夜,姜织是被咳嗽声吵醒的,仔细一听,原是舅母廖氏也病了,咳嗽声又干又哑,一阵连着一阵。

      冬日寒冷,众人都睡得半迷不醒的,姜织发觉自己头痛好些了,就轻手慢脚地摸着衣衫穿了,起身走到正房旁,她在门边喊了句:“舅母,我给您烧些热水喝吧。”

      廖氏正咳得难受,闻言有些惊讶:“织丫头,你怎地起了?”

      姜织轻声回:“听您咳的急,喝些水压一压会好些的。”她说着便去柴房灶台烧水。

      舅舅家门口就有棵枇杷树,树叶子都干枯了,不过无大碍,老叶止咳的效果更好些。

      姜织开了门去摘枇杷叶子,洗净了毛皮,撕开放在锅子里蒸煮,待水开了倒了一碗端着送去正房,将枇杷水吹冷一些,待温热了才半撑着舅母的身子,服侍着她喝下。

      这些动作,竟做得又顺又熟,喂完她喝了水,还帮着轻轻拍了拍后背。

      廖氏喝了热水,喉咙间的干痒果然好多了,心头难免有些感动,她也是想夸姜织懂事了,但嘴巴一向说话不对味:“你这丫头,一年不见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脱胎换骨了。”

      姜织身子不由僵了一瞬,她扶着舅母躺下,柔声道:“舅母一贯照拂我家不少,我娘也时常念叨着,说您辛苦不易,这些不过是小事,该我这个小辈做的。”

      廖氏心间的感慨便多了起来,果然没爹的孩子懂事早,花树比织织儿还大几个月,这时正在旁边睡得雷打不醒的,娘老子咳破天也没见关心一句,更别提大寒夜起床烧水了。

      次日醒来,舅母发觉昨晚姜织给她煮的水还放了叶子,好奇又疑惑的问:“哎呀呀,织织儿,这锅里怎地进了树叶,别不干净喝了闹肚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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