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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青山 ...

  •   永安二十六年冬,云州仙河,小青山,雪停。

      侍从将院门推开,几个身手敏捷的男子迅速将院中积雪清开,又有随侍取了厚毯等物,将院中的石桌整理出来,一切事罢,众人垂首分立两侧。

      便有侍从搬了紫檀而制的小凳上前。

      陈炎低首垂身,向着车驾恭敬行礼:“公子,都已安排妥当。”

      雕刻繁复花纹的马车四角悬着贵重的鎏金铜铃,厚实的杏色毡布将车窗掩的严实,这华贵的马车与这山野小院实在搭不到一处去。

      陈炎闻得车驾中传出的声响,眉眼更低几分。

      侍从轻轻揭起织金厚毡,身着华服雪裘的少年冷着眉眼踩下紫檀马凳。

      陈炎抱过剑盒,退两步立在少年身后,同少年入院。

      院外这般大的动静,院子的主人硬是沉着气不出,直到少年在石桌前坐下,侍女开始煮茶,小屋的门才缓慢打开。

      司空岁一眼看到石桌前的少年——长孙曜。

      他知道长孙曜不会纡尊降贵入他的小破屋,也便待司空岁出来这片刻功夫,石案上已经摆好糕点鲜果等物。

      司空岁缓步至长孙曜丈外止步。

      长孙曜未看司空岁,倚在圈椅轻饮香茗,陈炎将捧着的剑盒打开,剑盒逾百斤由玄铁而制,里头铺着华贵的暗红色锦缎。

      盒中并无剑。

      “你便认为,我一定会将辟离给你吗?”司空岁冷道。

      长孙曜视线微垂,未与司空岁回答。

      陈炎凛声:“胆敢放肆者,杀无赦——”

      司空岁扫过陈炎,将视线落回长孙曜身上,对上长孙曜眼眸同瞬,四下十数劲装侍卫拔剑,瞬息之间迫身攻向司空岁。

      *

      冷不防有刀剑之声撞入耳中,阿明脚下一顿,皱眉犹疑迈步,辩听出那声音来自司空岁的小院,飞身冲向小院,越过院外二三十名侍从冲向院中与人交手的司空岁,腰间长剑倏祭,一下挑开一柄攻向司空岁的银剑。

      “叮铮——”

      长孙曜长眸倏敛,目光一下钉在阿明手中长剑。

      司空岁折枝退下众人,冷倚枯木之上。

      阿明身形晃了晃,握着剑在司空岁身旁蹲下,树上树下二拨人,视线一下撞在一起。

      阿明看得叫人众星拱月般护在其间的少年一下愣住,那披着雪裘的华服少年冷着一张脸倚坐在圈椅,他生得极好,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是无端给人甚是沉稳的感觉,一双长而不狭的凤眸,眼瞳浓墨般的黑,他的肌肤极白,绸缎似的墨发高束着,沉甸甸地垂在身后。

      仙河是个小地方,阿明从没看到过这样的人,不由得呆了呆,望着长孙曜柔和了目光。

      长孙曜的目光亦从辟离上移到阿明身上。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暗红色短袄,长发高束着个马尾,厚实方巾将脸掩了大半,耳尖冻得微红,只露出白皙的额头,他看不清少年的模样,只看得那一双长而微圆的、眼尾略往上挑的凤眼带着些懵怔。

      少年的眼瞳是极为特别的浅琥珀金色。

      “阿明。”

      阿明恍然回神应声,问:“师父,这些人来干什么?”

      “抢东西的。”

      “啊?!”阿明惊讶看司空岁一眼,茫然疑惑往四下看去。

      院中的石桌铺上了华贵的软席,又不知从何处搬来好大一张紫檀圈椅,那圈椅上还铺着柔软的绒毯,石桌上置着装盛着各色鲜果糕点的赤金嵌宝点心盒,石桌旁伺候茶水的侍女还旁若无人的烹着茶。

      院内外几十个劲装侍卫,外头那马车都要比院里一间房大了,便不看这些,只看那身着雪裘华服的少年,那雪色衣裳还隐隐透着金子的光泽,她记得裴修他娘也有件雪裘,还没有眼前这少年的雪裘来得厚实,也没有眼前少年的雪裘看着白软,但那件雪裘便要两万多两了。

      如此看来,她们这一整个院子加起来,都还抵不了那少年一件衣裳。

      “师父,我们应该没有东西可以被他们抢……”她们这个院子,怕是加起来都翻不出一百两。
      这些人看起来也不是强盗匪徒。

      司空岁却是冷冷看着长孙曜:“辟离的主人不是我,你要取辟离,不应问我。”

      阿明惊愕扭头向司空岁:“辟离?师父,他要我的剑?他要抢的是我的剑?”

      “是。”

      长孙曜的声音紧随着司空岁的声音响起。

      “予你十万金,献出辟离。”

      阿明瞪圆了眼,又去看长孙曜,她从没有听过这么多银子,不,这是金子,十万金?!怕不是能将仙河买下了?!

      辟离是把极趁手的好剑,可她从没想过,辟离竟能这般值钱。

      “辟离——我不卖。”阿明虽没钱,但她也不想要钱,反正在家冻不着她也饿不着她,十万金给她,怎么看都是疯了。
      她面上的方巾略微落下,她索性重将方巾缠绕在脖颈,露出脸来。

      陈炎眼底倏然一亮,错愕看阿明,虽看阿明的眼眸便知,这少年容貌不会差,只是他没料到,小小仙河竟还有这般好看的小公子,除长孙曜外,他第一次看得这么好看的小公子。

      阿明又向树下的长孙曜道:“不管你给多少钱,辟离我都不卖,你走的时候,把打坏的东西赔一下,让人收拾干净了再走。”

      “放肆!”长孙曜凛声。

      阿明叫长孙曜这一喝,吓得差点摔下树去,她只觉莫名其妙。

      “你在别人家凶什么?!”

      院内外几十人齐刷刷拔出剑,阿明眼一瞪,众人已经飞身向她与司空岁攻来。

      司空岁一脚踹下迫身近前护卫,携阿明旋身避开众人攻击,阿明辟离自腕间飞旋,一剑削向来人长剑。

      长孙曜冷着脸,视线追着师徒二人,将师徒二人的剑招看得仔细。

      两人虽使的都是明泉剑法,但同司空岁冷厉果决的剑招比起来,少年的剑招柔和许多。

      司空岁无意在这平静的小镇大开杀戒,阿明更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但如此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司空岁以一剑清泉击退众人,携阿明飞身退至屋上,冷看向长孙曜,扬声道:“你若要辟离,当以君子之道取之,现下让些走狗动手,以多欺少,不免失了身份。”

      长孙曜冷声:“要如何?”

      “你与阿明一战,若胜,你带走辟离,若败,此生不入我小青山。”司空岁收剑。

      长孙曜乜阿明一眼,冷声:“他?”

      “对,就她。今日比试,点到为止。”司空岁一双眸子淬了毒般地落在长孙曜身上。

      阿明皱起脸,不乐意道:“师父,你让我打什么……”

      司空岁猛然将阿明往前一推。

      “啊!喂——”

      阿明脚下趔趄,险些栽了下去,站定抬起脸看向前方,见那要抢剑的少年审视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认真考虑,但那眉眼间却又露出毫不遮掩的嫌弃。

      阿明看出长孙曜的意思,皱眉又瞪长孙曜一眼,他嫌弃?好像她不配似的?!

      要嫌弃也该是她嫌弃,这么个出门在外带一堆侍从的公子哥,看起来连把剑都拿不起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嫌弃地看着她!

      司空岁道:“阿明,去吧。”

      阿明握着剑更是不乐意:“师父——”

      “阿明,别轻敌。”

      长孙曜这方起身。

      陈炎没想到长孙曜竟应了司空岁,迅速同众护卫退下。

      “阿明。”司空岁又唤了一声,“小心。”

      阿明看着司空岁那认真冰冷的脸,调息退后半步,倏然执剑飞身冲向长孙曜。

      司空岁看着阿明收敛的剑意,眉间紧蹙。

      银剑落在长孙曜耳侧,眼看就要削落那软缎般的墨发,阿明剑锋一偏,眼前忽地银光一闪,“刺啦刺啦”的铁器摩擦声刺耳地响起。

      阿明眼底一滞,长孙曜指尖倏然现出两枚指刀,顺着辟离直逼滑向阿明,阿明面色陡变,一脚踹向长孙曜,长孙曜旋身未退,一掌锢住阿明右臂。

      阿明跃身执剑抵住长孙曜指刀,长孙曜一掌击在阿明腹间,阿明皱眉化去这一掌,剑压下几分,终于用了力。

      指刀裂了条极细的缝,长孙曜指尖迅速翻转,又现二枚纂刻铭文的幽蓝指刀。

      阿明迅速收剑退了几分,避开长孙曜,旋即一剑向长孙曜,剑招干净利落。

      陈炎眸有惊色,心下暗道,竟是个极好的苗子。

      长孙曜指刀倏收,掌中突现一把短剑。

      阿明并不在意长孙曜换了短剑,二人过了十几招,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是因辟离,这小子才能与殿下打到现在,殿下是在试剑,陈炎心下又道。

      辟离,乃当世神兵利器之首。

      前赵姜氏所有,前赵亡后,就没了踪迹。

      而今才再次现世。

      长孙曜剑招倏然加快,招式蓦然狠厉,他持短剑近战,阿明长剑一下把二人距离拉开。

      长孙曜突地反手将短剑掷出,短剑铮然刺入院中那一株枯木。

      阿明微顿,微烫的手腕倏然落在腕间,阿明一滞,挥下的剑陡然被长孙曜扼住,长孙曜紧掐住阿明的手腕,猛然一掌打在阿明腹部。

      旋即一掌落在阿明的胸前,阿明面色倏白,与此同时,手中辟离被抽出,长孙曜一掌将她劈出。

      司空岁飞身冲向阿明,颤抖抱住阿明揽入怀中。

      陈炎微微抿唇,低首捧着剑盒至长孙曜身侧,长孙曜面无表情地将辟离放入盒中,一眼也没有看向司空岁那方。

      *

      待阿明醒来已是两日后,她背对着司空岁与裴修,看着墙壁不说话。

      阿明是瞒着家里跟着司空岁学功夫的,司空岁喊了裴修,裴修去顾家给阿明撒了个谎,说是阿明功课不好,被夫子留课,要半月后才回家去。

      阿明在裴家家学进学,也时常在裴家小住,裴修性子温和乖巧懂事功课好,阿明的娘亲和姨母最是相信裴修的话,所以,裴修这般一说,顾家都没有起疑,只让裴修代传话,要阿明好好念书,莫要惹夫子生气。

      阿明不愿想那日被那小无赖打得吐血,一想,她那腹中便如同火烧般。

      “静养不可乱想。”司空岁端了阿明的药来。

      阿明腹中越发难受,不看司空岁,气得咬牙切齿:“那小无赖!”

      “阿明,先把药喝,听话。”司空岁道。

      司空岁的声音很柔和,阿明憋着不说话,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起身,一口闷了药,她又背过身躺下,委屈而又难过道:“那小无赖为什么要抢辟离?瞧他那神气样,要什么样的剑没有,何必抢我这把。”

      辟离是把极不错的剑,但她并不觉得辟离有多贵重。

      可那小无赖为何就是要辟离。

      司空岁垂眸,声音微变:“有些人骨子里就烙印着抢掠二字。”

      阿明闷哼一声,又转过身来看司空岁,问:“师父知道那小无赖是谁?”

      “你还想找上门去?”司空岁神色郁郁,在炕旁的案前坐下。

      “谁也不能抢我的东西。”阿明还在气。

      司空岁又沉默下来。

      阿明觉出司空岁很是不对:“师父为何这般沉默?”

      司空岁侧身,并未答。

      阿明爬起来,小声:“师父……”

      “这雪越发大了,一时半会停不了了。”裴修人还没进屋,声先入了司空岁与阿明的耳。

      阿明一怔,收了没说完的话。

      裴修拍着肩上落的雪,快步走进来,望向阿明担忧道:“这几日我不回去了,便在这陪着阿明,师父,炉子烧热些吧,阿明身子还不好,冻着便不好了。”

      裴修自小同阿明一起长大,虽不是司空岁的徒弟,但随着阿明喊司空岁师父,阿明拜司空岁为师,从一开始裴修就知道。

      司空岁淡声道:“这便够了,太热不利于阿明养伤。”

      说罢,司空岁出了房。

      裴修只得作罢。

      阿明同裴修自小一处大的,也没避讳什么。

      阿榕笨笨的,只当阿明是个长得太过好看的男孩子,从没将阿明是女子那处想去。裴修从未说过什么,只他同阿明两人大了后,他会注意一些。

      阿明没有束发,散着过腰的长发,脸上惨白,嘴唇也只一点点极淡的粉。

      裴修看得眉头紧皱,抿着唇颤抖得都要说不出话。

      他带的参汤早冻成了块,他将参汤搁炉子上热着,阿榕给他倒了杯热茶。

      待参汤热了,裴修盛了一碗给阿明,一勺一勺地喂给阿明,阿明一勺一勺喝得没滋没味。

      司空岁立在屋外檐下,看着眼前悬挂的柿饼,这些都是阿明同裴修做的,入冬前,裴修同阿明从山下阿婆那买回柿子,二人折腾了好几天,做了几十串的柿饼。

      阿明同裴修说,要给山里过冬的小鸟吃。

      二人每年都如此,秋买柿,春买笋,夏买野果,冬送炭火。

      其实他知道,二人是看山下阿婆生活艰难,才将阿婆卖不出的东西都买了回来。

      他垂眸,沉默离开。

      听到司空岁离开,阿明眸子突地一亮,靠向裴修低低问:“裴修,大雪封山了吧?”

      裴修看着阿明突然亮起来的眸子,心里有些不安,但看着阿明,又说不了慌。

      他点头,极小声地回答:“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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