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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我多么想,能这样,快乐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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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个深秋,陈曦,夜殇和我都会并排躺在最大的那颗枫树底下,让飘落的红色枫叶将我们的身体埋起来,每一片枫叶落下,立刻就会在原处抽发出新的,无穷无尽。
后来,和我一块儿的变成了三个人。
吴未是白牧师家的孩子,他可能天生没有母亲,每当白牧师去祠堂斋戒的时候,他就没有人可以说话了,久而久之话也就越来越少。村里的孩子平时惹了什么祸,就习惯推到吴未的身上,而他也一声不吭,照单全收。
有一天夜里,陈曦夜殇和我悄悄跑出来想偷吃婆婆白天招待祭司剩下的半缸枫焗,听见一个男孩子蹲在墙角的无光的阴影里抱着那口小缸很小声的哭,哭声断断续续,特别伤心,夹杂着吸吮东西的声音。而我,陈曦和夜殇就坐在他倚靠的那面墙后面。
他抽泣了很久,然后把空焗缸轻轻地放在地面上。我们都能听出,这个很小心很小心的声音是吴未发出来的,大概白牧师又去祠堂了而吴未又被一个人丢在家里。
翌日当我们三个彳亍着不约而遇时吴未门前正有几个孩子约吴未去爬山,夜殇施法让那几个孩子看不见我们,我们又很默契的尾随着他们走到村子外面。
吴未似乎在每件事情上都要比别人落后一点儿,爬到半山腰突然他停住了,不敢上不敢下手忙脚乱,其他的孩子们登到山顶便哄然散去,吴未就这样被一个人抛弃在荒郊野外。
我们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多次,白牧师回家发现吴未不见了而焦急地号召全村一阵好找,找到时夜幕已犹如一顶大瀑布从天上倾落,吞没了整个十里红枫。
陈曦用一根生长的藤蔓,将吴未从半山腰接下来。
那之后我才知道,吴未恐高,而就是这样的吴未都不愿拒绝孩子们的邀请,哪怕只是为了有个人说说话。
自那天起,我才算真正认识了吴未,而吴未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他其实是个很开朗的人,就像无论再多人欺负他,他也会笑着面对那些人,笑得单纯而甜美,他从不会在背后向我们抱怨什么,即使我们都觉得他应该抱怨些什么。
有时白牧师回家了,吴未也会邀请我们去那儿坐坐,然后吴未会紧张的把十指纠在一起,而白牧师则会用很担心的眼神看向我们:“吴未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陈曦会微笑着将食指抵在唇上:“我们都知道。”
还记得一开始吴未总会不断问我:“你们为什么不和大家一样讨厌我?”
我会很认真的回答:“吴未,你听好,我不讨厌你,并非出于怜悯,更不是卖弄我的同情心,只是找不到讨厌你的理由,那就不讨厌吧。”
如果是夜殇就会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更讨厌他们。”
陈曦则会在一边明媚地笑,笑得如同三月的阳光。
我也曾跟婆婆提起想给吴未请一个魔法老师,他或许就不再那么容易被欺负了,婆婆却前所未有严肃地望向我:“枫,吴未可能没有这样的天赋。”
“不试试怎么知道。”
婆婆只是摇摇头,额前的抬头纹和眉连成一片,像夜里最远的山坚不可摧。那天婆婆的坚决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
“那我呢?我可以保护他。”
“枫,你知道为什么人类生存的地方方圆百里都不会有狼群,而狼其实从不袭击人类。那是因为,狼有着让人颤栗的力量,所以人们便想方设法除去他们。”
然后,婆婆展颜轻笑,肌肤的褶皱如同阳春白雪,缓缓褪去,同时散发出一种融化人心的祥和。
“夜殇和陈曦,他们都是天生的魔法师。他们会被培养成最优秀的骑士,他们会一直守护你的,所以,枫,婆婆宁愿你一生都不要接触魔法,婆婆只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到永远。”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日谭前任由刚刚初升的阳光将自己照得璀璨无比,我想着婆婆的话:“我多么想,能这样,快乐的生活。”
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看牧师们繁琐而明亮的祭祀,乐此不疲。
我感到婆婆将她粗糙而柔软的大手按在我的头顶,我转身,看到她哀伤地望着我:枫,你跟我来。
她像小时候那样牵着我的手,领着我走进村口的祠堂,然后在一面没有蛛网的墙壁前停下,很慢很慢她抬起手,她不住的发抖和深沉的犹豫颤动了路过而吹在我脸上的风。
但婆婆最后还是推了上去,那墙壁像一张薄纸被很轻易地推开,无声无息,墙壁后面是一道宽敞而朦胧的洞天。
三人高的长廊,夜明珠氤氲的微光弥散在空气里驱散了所有阴影,如同刺破密林的晨光,照出白亮的雾霭,内层聚拢,外层散开,重叠出褶皱的质感。
婆婆拉着我摸索着廊壁向前走,我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廊壁上刻画的古战场,我看到一幅幅栩栩如生的骑士,巫师用他们四溅的魔法铺满天穹和地面,淹没村庄和山川。在他们面前的人身着绣有精致凤印的红色锦衣,他们施展的法术更加庞大辉煌,宛如日落时的夕阳,将天空染成垂暮的红色。
“他们是幻术师。”婆婆对我解释说。
让我最难忘的是壁画里的一个幻术师,他站在从地底长出的一道很高很高的冰锥顶上,而这道冰锥上,穿透着六七个孩子的身体,虽然细枝末节的部分已经被悠久的时间烧淡了,但我还是一下就感受到他火焰般的面罩底下射出来冷意的瞳光。
而这些没有感情的壁画,就成了我对幻术最初的印象。
“事实证明,幻术比魔法更具侵略性,他们更适合战斗。”
“这是一场由西亚帝国挑起的战争,他们有和幻术匹配的野心。”
“那场战争中,东伯帝国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