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续写巍澜]山河未了》雪鹅

10、一魂灯火，两处思痛

　　虫洞变的非常不稳定。
　　沈巍不安的观察着虫洞中变幻莫测的色彩。这是虫洞开启的征兆。
　　什么力量能影响到虫洞,难道四圣器又产生了共鸣，难道他那里又出了什么麻烦。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沈巍气血翻涌，冷汗也冒了出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大封的秩序……神农是怎样的神灵，就算在这超脱三界的虫洞，誓言的力量也一样可以到达，他不该心存侥幸，一时贪恋。沈巍看向同样观察着星空的夜尊，心头一阵酸软。
　　万年来，地府穿行，黄泉游荡，铁血冰心，唯一的那点温度被埋藏心底，一声也不敢出。
　　这点温度一头系着那人。一头系着眼前的夜尊。
　　一个万年见不得，早早忘他于忘川之上。
　　一个复见恨万年，怒怨消解终不能相伴。
　　行于世间的黑袍使看尽善恶生死，看尽七情六欲，却看不清自己。他谨小慎微，克己复礼，严守誓言，做了一切认为该做的、能做的，最后却还是觉得偏偏对这两人不起。

　　夜尊察觉到哥哥在看他，便笑意盈盈的望过来。
　　沈巍也微微笑起来，他看着弟弟走向自己，嘴里喃喃的唤着:“哥哥。”
　　翩翩少年，韶音华容。
　　赵云澜说他公正严明，面面俱到，偶尔心软。这次，他真的心软了。

　　“哥哥，你叫我？”夜尊为自己对哥哥的“心灵感应”而得意。
　　“恩，正要喊你。”沈巍握住夜尊的手，把自己被握住的一缕长发从里面揪出来。
　　夜尊还想再抓，却被沈巍紧紧握住。
　　“别皮了。”贯于含蓄内敛的沈巍脸上很少出现这样毫不加掩饰的宠溺的神情，就像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
　　“哥，你是不是要跟我说这天象要变了。”
　　“是。”
　　“哥哥别怕，我看这虫洞是要重启了，说不定我们有机会出去。”夜尊的兴奋是真的，他于绝望中窥得了生机。
　　“面面想回到世间？”
　　“也不是，只是还有好多好多事想与哥哥做，哥哥还有好多好多事要陪我。”
　　“那回去以后，是否还敢任性妄为，为非作歹？”
　　“不会！”夜尊紧张的反握住了沈巍的手:“我什么都听哥哥的，再也不做坏事了，相信我！”

　　沈巍相信。夜尊本心并不坏，身上隐藏的异能诡异凶猛使他自小体弱，异能一直无法觉醒，而这样的异能觉醒之际，他非但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保护，还被贼酋控制利用，随着被抛弃背叛的仇恨和痛苦渐深，才被异能吞噬了心智，发生异能暴走、无法控制的状况。
　　如今在夜尊身上，沈巍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异能的邪力了。

　　夜尊看沈巍望着他不说话，便凑的更近了些，他的鼻尖几乎贴着沈巍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审度着对方的脸色：“哥哥，你不相信我吗？我可以不出去，可是，可是我还想和哥哥在一起。”
　　夜尊神色哀伤起来，离开虫洞沈巍才会有一线生机，他多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哥，我们回大山好吗？我保证不出去捣乱，会保护哥哥要保护的一切，遵守哥哥遵守的一切规则。我以我的性命，以我与哥哥的因缘起誓，决不食言。哥哥？”夜尊目光渴求地望着沈巍。
　　“哥哥相信你。”沈巍抬手轻抚着夜尊的头，将夜尊轻轻一带，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些日子哥哥抱过他很多次，或者说在可以的时间里,他都黏在哥哥身边，这让他觉得幸福而心安。可这次敏感的夜尊却觉得不安，他从沈巍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哥，你又在想什么？”
　　沈巍深深的望着夜尊，空气里只有虚无的风声。沈巍不知如何开口。
　　“没有你我哪也不去！”夜尊瞬间理解了哥哥的意图：“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要那些令我失去你的一切人，一切事全都付出代价！”
　　“你不会。”沈巍又笑了。从容，笃定，眼圈却红了。
　　“哥哥，我不怕死，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担心……”夜尊看着沈巍的笑容却越说越弱，心慌起来。
　　沈巍的眼睛里是决定，是义无反顾。夜尊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夜尊很久没有发脾气了，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里，虽求生求的辛苦，却高兴还来不及。

　　沈巍将夜尊重新拉进怀里。
　　多拥抱一次，再多一次。这些年唯一让他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就是这种舍不下的心在跳的时候。
　　可他舍不下的却从来不能相守。

　　沈巍挥手削下了自己一缕乌发，轻巧的挽成了一个结，放进了夜尊的前襟里。
　　“把这个交给镇魂令主，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夜尊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不要！”
　　素来虚弱的沈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箍住了夜尊：“听话。”
　　夜尊哭起来。

　　星空中骤然万道华彩滑落，犹如密集的流星雨。
　　多美。
　　是时候了。

　　沈巍一只胳膊箍住夜尊，一只手抬向天际，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使用斩魂使的权利了。
　　夜尊挣扎着大哭着，他感到沈巍的胸膛里骤然一震，接着一片殷红染湿了他的银发。
　　沈巍已经撑到了尽头，鲜血不断从嘴中咳出。
　　“哥！哥！”夜尊嘶喊着，“没人会要我的，没人要我的，赵云澜不在了！他入了镇魂灯！”
　　赵云澜……沈巍精神一恍，夜尊挣脱了束缚，一把托住了直挺挺倒下去的沈巍。
　　沈巍已经全身都软了，涣散的眼神凄然的望着星空：“云澜……”
　　“哥！”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沈巍活下去。或许，只有那个人。
　　“哥！你活着！你活着我带你去找他！哥哥！神农他食言了啊！”
　　“不……”镇魂灯的灯芯，那是生死不休的折磨……又一口血腥冲出了喉咙，神农再恨他，再厌他，也不会牵扯到那个人身上的，不会的……
　　“哥！答应我！活着！我们去找他……”
　　原来，他什么都没守住。原来，死会这样疼。
　　他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无数片，被这世间大道狠狠践踏。
　　宇宙洪荒，他终究不过草草鬼族，万年苦守如沙砾草芥般被吹散了；纵宇宙洪荒，却终究容不下......甚至容不下他一个心愿，一个妄想。
　　星空中逐渐开启的漩涡流光溢彩，泪水滑落苍白的脸颊，美丽的眼睛缓缓合上。

　　赵云澜在昏迷中被轰隆隆的声音吵醒，又一轮燃烧结束，他眼睛都懒得睁一下，等着火光重新包围自己。入了镇魂灯以后每天都好疼，他觉得连自己的头发丝都在疼。
　　心，更疼。
　　每天燃烧，烧的他几乎对所有人、所有事的记忆都变得虚无缥缈，但他却不停的想到沈巍，他甚至想不起来去想这是为什么。
　　他总想起那双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睛，想起他没来得及接住的沈巍的那滴泪，他就这么走了......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还没对他讲。
　　与沈巍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都在橙黄的火焰里被放大，一遍遍在脑海中上演，他甚至能看见拿着资料低头分析的沈巍的睫毛微颤，根根分明，刮着他的心壁。这种念头太烫了，要把他的心烫穿了，好像沈巍就是燃烧他的这把火，他越痛就越想不通为什么，他想哭，却在这炙热的灯里流不下一滴泪。

　　这次过了很久，觉得自己这只烤乳猪都要变凉了火还没烧起来。赵云澜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左右瞟了一眼，动动手指都是钻心的痛。周围一片暗寂，没有火焰的镇魂灯里死气沉沉，他闻到周围残留的烧焦的味道。
　　那大概是他的灵魂烧焦的味道，他想。平日里邋遢惯了的他味道好像不太糟糕，赵云澜苦笑着。
　　他又想起自己瞎掉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他妈走后他过过的最舒坦的日子了。
　　沈巍日夜守着他，照顾他，他什么都看不见，却总听得见沈巍在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窸窸窣窣地给他铺床，窸窸窣窣地帮他叠衣，窸窸窣窣地帮他收拾房间，窸窸窣窣地翻书备课，窸窸窣窣地洗菜做饭，窸窸窣窣的，窸窸窣窣的......让他觉得很踏实，一点儿也不会怕黑。这个镇魂灯里灰灰暗暗的，一定布满了灰尘，沈教授在的话一定会收拾好一阵子......
　　赵云澜想了想，还是算了，黑袍使这个职业够苦的了，那个家伙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下辈子可得托生个好去处。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真的化成了灰烬，沈巍就认不出他了，那个干净古板的家伙一定会把他和那些不知什么化的灰尘一起掸出去，这样一想，赵云澜竟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可怜了。

　　不管去了哪里，不管过了多久，你我一定会再相见的。赵云澜在空荡荡的灯里大笑出了声，声音一波波的撞到灯壁又荡回来像是对他的附和。当初为了探沈巍的虚实，他诈过沈巍好几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骗他了。
　　傻巍，赵云澜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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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巍至死都以为自己守住了赵云澜，赵云澜至死都不知沈巍为他跪的那场雨，我觉得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