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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现在(1) ...

  •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办公桌前,一身雪白警服、正撑额凝思的青年骤然抬头。
      “请进”两字尚未来得及开口,下一秒,门已被人轻轻推开。伴着熟悉的轻快脚步,生着张黑瘦马脸的同僚恰和他对上视线。

      倒也不怵。

      随即便一咧嘴,笑出满口白牙,大咧咧招呼道:“谢sir,早啊!我就知道,整个西九龙警署,数我哋两位最准点。”

      是特遣队的黄sir,黄耀华。

      出了名的开(嘴)朗(碎),这会儿也不外如是,刚一进门便吵吵嚷嚷,完全没留给某办公室真正主人说话的余地。

      “不过,怎么连空调都不开?”
      说着,他作势搓了搓手臂,一副冷到家的窘态。也不等谢久霖“吩咐”,便已自顾自先摸过桌上空调遥控。

      边操作着,嘴里亦闲不住:“自前两日被人采访,闹出那档子乌龙,我看你就经常不在状态。谢sir,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其实大可放宽心嘛,我哋一班人,什么情况没见过?泼狗血而已。很多事,又不是你说能保证安全,就一定安全,是那位同僚的阿妈太偏执。至于你,你就自己放过自己咯,想太多总是不好。做警察,一分心就容易出事。”

      “我没想太多。只是刚到,尚有些不在状态。”
      “但愿如此。”

      “会的——但教官,说实话,你叫我久霖更好。你叫我谢sir,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让我去操场跑五十圈热身。”

      毕竟是还算交好的同僚同级,又是昔日在警察学院时的教官。
      对年长自己近十岁的黄sir,一向不苟言笑如谢久霖,也难得和缓颜色,开了个不轻不重玩笑。

      “还不是怪你小子年少有为?”
      黄sir闻声亦笑:“半路出家。都能只花几年,走完别人几十年的路。”

      ……虽然。
      他想,也有副作用。
      譬如手下人心不服,譬如,做卧底时留下的特立独行工作状态,至今亦都无法克服。

      一声叹息。

      好在,谢久霖看破不点破,也并不在意。

      只摆手示意人先行落座过后,复才话音一转,礼貌问起:“这么早,有什么事找我?”

      “还能有什么事。”
      黄耀华被他一点,当即回过神来。

      也不绕圈子,只将手中那薄薄几页纸甩得哗啦作响,“当然是关于聂世昌的案子。最近的‘大头条’嘛,也是你新官上任第一案。”

      “我们特遣队,之前已帮忙协助你前任古sir做好前期工作——如今法医科报告刚送到,我就过来找你了。久霖,你已当这么久卧底,如今终于能做警察查案,有冇兴趣一起睇下?”

      ……

      聂世昌,20岁,中国籍男子,祖籍汕头。

      蜚声中外的钢琴天才,前港城星月交响乐团钢琴首席,17岁即从柏林艺术大学毕业,获知名乐团经纪人合约,跟随赴欧洲及北美巡演,后因其母重病,辞职回港,母亲去世后,随继父一同生活。
      于两周前,将继父聂某斩死在家,直至其乐团经理数日无法联系其父安排工作,找上家门,才发现惨烈凶案现场。

      聂世昌至今在逃。

      “之前说的致命伤是哪一处?”

      “在这里,”黄耀华显是已提前看过报告,当即想也不想,便指向某页被标红的三行,“几乎给死者开了个颅,伤口裂痕超过15厘米。不过凶器至今还没有找到,很有可能是被嫌疑人带走。除此之外,类似的伤口还有三十多处,不过从出血量和血液凝结状况来看,法医那边说,应该是在死者死后,嫌疑人出于泄愤的目的,又反复对其施以凌虐造成。”

      现场照片,无论看多少次,依旧惨不忍睹。

      谢久霖眉头紧蹙。
      只再留多一眼,便将报告挪开。

      “是很残忍吧?我办了十几年案,都觉得有些吓人。”

      黄耀华不知何时端来杯咖啡,热气袅袅,捧在手中,“不过倒不是因为案子本身,而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反差得让人很难接受——我女儿也学钢琴的,日日拿他做榜样,乐团表演次次去看。我也亲眼见过他本人,一表人才,不知几端庄,帮人签名,每次都说‘谢谢’再鞠躬,这样一个孩子,谁能想到他会杀人?我宁愿相信明天火星爆炸。”

      “……”

      或许是不认同,又或是其他,谢久霖并没回答。

      只眼神低垂,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许久,才淡淡道:“大部分杀人犯动手之前,都看不出他真的敢杀人,他不会是个例。只能说,从他母亲死后,对他无论是人格还是个性,都产生了几乎致命的打击。”

      “但根据调查,他继父对他很好。”
      “每次都亲力亲为安排他的工作、跟他一起巡演,衣食住行,面面俱到,跟他妈妈比都不差。这是‘有口皆碑’的,每个熟悉他们的人都这么说。”

      黄sir抿了口咖啡,叹道:“所以这也是我们现在破案的难点。毕竟按道理来说,他自小患有一定程度上的焦虑症,很难一个人生活。而从他的交际面看,其实大部分都和继父重叠……可我们排查了所有已知关系网,还是一无所获。”

      确定是所有?
      不知想到什么,谢久霖手上动作一顿。

      末了,却也只避重就轻般问了句:“有没有查过海关?”

      “有的。你当时在住院,大概不知道——案子一出来,影响之大,警署电话几乎被打爆,我们顶着上层压力,做了所有可能的排查,当然也怀疑过他是不是逃回大陆。”

      黄sir耸耸肩膀,“但入境处排查后,又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信息。也就是说,他还在香港,但是人间蒸——谢sir,你去哪?”

      他看向眼前霍地起身,脱下警服外套挽在手上、便径直往门外走的同僚,忙起身阻拦,“等下还有每日汇……”

      “我大概猜到他会去哪。”
      谢久霖打断他:“每日汇报可以交给隔壁鉴证科的兰研主持。现在最关键,是马上找到聂世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漏掉了一笔,对他人生改变很关键的转机。”

      谢久霖说着,忽的低下头。
      面若寒霜,目光定定落在警服右肩那尚未洗净、隐隐还留下那日血红颜色的斑点。

      “他十岁那年,有几个汉基的学生,在社会实践活动里,以‘帮扶幼小’作为选题,前前后后,为他家送去了高达三十万港币的资助。虽然最后没有登记在册,但的的确确,就是这笔钱,才让他能够真正接触到钢琴,上钢琴教室,就连他妈妈——”

      他说:“就连他妈妈,也是在那家钢琴教室,遇到了他的继父。”

      那正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或许,即将成为结束。

      *

      “很累了吧?阿柿,需不需要我送你上楼?”

      时至深夜。

      近日新闻爆仓,桩桩件件都足以称霸头条。
      林柿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忙完下班时,又耗到晚上近九点。

      虽说本来加班也是常事,但不知怎的,聂晋勋今夜坚持要送她回家。
      既是顶头上司开口提议,她只得点头答应,却不想对方得寸进尺,还要送上楼去,当即连忙摆手,亦默默加快手中解开安全带的速度,“不用了,还没到那地步,我应付得来。”

      “但我看上面黑漆漆的。”
      聂晋勋面露关心。
      他如今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再不是从前读书时那副刺头形象,说起话来也同样温文尔雅,见她不答,又追问道:“我是担心你踩空。说起来,也很久没见过阿姨,不如,还是让我送你上去吧?”

      “——真的不用。”
      只可惜,林柿并不吃这招。

      抱起公文包,便推开车门飞速下车,所谓的场面话,亦充其量,不过隔着车窗补充一句:“这里线路老旧,停电也都是常事,过两日,我找物业来修。”

      她说着,提起个礼貌笑脸。
      不着粉黛的脸上,黑眼圈同发白唇色一见分明,倒莫名有种病美人般凄美。

      聂晋勋看得一愣。
      “但我总觉得今天……”

      今天感觉不太对劲。

      那寥寥数字堵在喉口,却又一如既往,被对方毫不留情转身即走的背影湮灭——她就是这样。
      宁可固守,绝不将就,不给任何希望,否则,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

      沉默片刻。

      那豪车到底绝尘而去。
      另一头的林柿,却还只徘徊在一二楼之间,扶着扶梯把手,一步步往上挪。

      又累。
      又怕黑。

      尤其是,想起回家后又要面对许慧娴责怪的嘴脸——自打她去看过一次某人,回来后,阴差阳错被逼得坦白,母亲对自己便再没有什么好脸色,只会抱着手生闷气,问什么都不回答。

      如谢久霖和她,或许罗密欧与朱丽叶都不外如此吧?

      她不由摇头苦笑。

      好不容易爬到五楼,斜靠在门前,低头在包里翻翻找找。

      钥匙串是好找的,摸到便叮当作响,再加上她包里东西本就不多,随意翻了两下便摸到,只是锁孔难找,当即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程序——

      盈盈暖光恰照在斜对面楼梯,映入眼帘,却是一双灰色运动鞋。

      或许原本是白色。
      她直至这时,竟还天马行空的想。
      这款式她曾见过,理应是白色,只是被沾得脏了而已,连带着那人的袜子上也都泥斑点点,名牌亦被穿成地摊货,显出股肉眼可见的窘迫潦倒。

      “姐姐。”

      下一秒。

      “你总算回来了。”

      那灰鞋却动了。

      熟悉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她顿时毛发竖起,双眼直瞪。今晨才写完的报纸头条,文字画面瞬间如电影映画,在脑海中走马灯般上演。

      天才的陨落。
      三十七刀。
      刀刀致命。

      “姐姐。”

      头皮发麻。
      她瞬间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我是昌仔……”
      “你走啊!”

      “我是昌仔啊,为什么要让我走?姐姐,你以前说的,无论我遇到什么事,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手腕上粘湿的触感,无法挣脱的力气,让她不得不回头。
      却只拼了命般,凭借求生的本能,不断掰扯对方的手指。

      不能叫骂。
      不要激怒。
      冷静,可是——

      “聂世昌!!”

      落在地上的手机,手电筒灯光照到他脸。

      是血迹。

      几乎呈喷溅状的血迹,毫无擦拭,挑衅般留在他脸上。
      白净文秀的小脸,于是红白辉映,透出一种近乎诡谲的美。

      一瞬间,种种联想在脑中轰然炸开。

      “聂世昌!!”

      那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竟能活生生揪住个成年男子的衣领,甚至将人猛地按倒在地,字字泣血,目眦欲裂:“该死!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说!!”

      “我什么都没做。”

      聂世昌看着她。
      一种近乎病态的依恋感,让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温馨暖意。他甚至笑了笑。

      “只是我没地方可去,所以来找你妈妈一起吃饭。”
      “她看见我就好害怕,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她的……她为什么不信?害我只好绑住她。”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但是你放心。”
      聂世昌急忙说,像是安慰:“你放心,她是你妈咪,我一定不伤害她,我也很爱我妈妈,我知道你的感受——还好,还好我真的很幸运,就像老天爷,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我们吃饭的时候,久霖哥来了。”

      谢久霖?!

      林柿满眼不可置信,“你……”

      “他来得刚刚好,我请他跟我一起叙旧,他不愿意。他总是这样,看起来像是所有人的救世主,其实谁也救不到。我看到他就难受。”
      聂世昌皱了皱眉毛,“再加上你妈妈不准打电话叫你回来——所以我只能跟他们说,那这样,每过一个钟,我就要划人一刀。不是划他,当然就是一直哭、哭个不停的阿姨了。”

      他说着。
      像是忍俊不禁,又低头笑了。而后忽的抬头,附在她耳边。

      仍是喊着那句一成不变的:“姐姐。”

      他说。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回来得真是好晚……要不是你,我早等得不耐烦。”

  •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时期还会写的。
    这里是和楔子是连贯的现实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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