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刹「短篇」》Theface

3、再回陆家酒坊

　　＼陆家酒坊 贰＼

　　“唉”一声轻叹，一地哀伤。

　　“不知丘兄在为何伤心？”道士问道
　　丘暮云道：“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

　　道士道：“不知丘兄何意。”

　　丘暮云摇了摇头不在做声。

　　已近巳时，除了那老妇和小姑娘，似乎大家都不愿意离去，又或者，不敢离去。

　　烛台上的蜡烛马上便要燃尽。

　　“啊呜”有人打了个哈切，在安静地厅堂中分外清晰。

　　“各位客官，大家请上楼休息吧。”一个人从柜台后站了起来。胖胖的身子，紧紧套了件蓝色绸缎的长衫，圆圆的脸快要滴出油来，咕噜的小眼睛却分外闪亮。

　　“掌柜的是算完帐了么？”道士开口问道。

　　啪，一摞账本被扔在了柜台台面上，扬起了一阵灰尘。“可是累死我了。”胖胖的掌柜伸了个懒腰抱怨道。

　　他嗓子又尖又细，不禁让人想到皇宫大内的公公，丘暮云只感到浑身不自在。

　　“各位客官，我会给大家安排房间，让各位好好休息一晚。”说完大喊道：“阿良啊，阿良。”

　　店小二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掌柜的，有何吩咐？”

　　“你还睡呢，赶紧给各位客官安排房间啊。”

　　“掌柜的，不用安排我的房间了。”是柳家那位少年。

　　胖掌柜转了转他的小眼睛，道：“这位客官难道这么晚了你还要赶路么？况且你看外面还下着雨呢？”

　　“我要赶回柳家庄，把师姐带回去。”少年言语悲痛，却很坚决。

　　“啊，你师姐，她她她。”这胖掌柜似乎刚刚发现他的店里有一个死人。忙用衣袖挡着脸，嗔道：“你你你，你赶紧走吧，你怎么回事啊，我这人最见不得这些东西了。”

　　那少年狠狠抹了一把脸，抱起师姐，冲出了酒馆。不一会，马蹄声便远了。

　　少年走后，梁上花，段天豪和他两个手下由店小二带往他们各自房间。

　　道士，丘暮云和那三人一行由胖掌柜带着往楼上走去。

　　胖掌柜还在念叨刚才的事，一直抱怨，“真是吓死我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店里的生意......”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小娘子的眼神中充满鄙夷。

　　“小娘子，我一向很怕这些东西的，这跟是不是大男人无关啊。”

　　“到了，小娘子，你们三位就住这两间房吧，三位好好休息啊。”

　　走到隔壁，掌柜道：“道长的房间是这间。”道长谢过之后刚准备走进去，丘暮云却道：“道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道士和胖掌柜都疑惑地看向丘暮云，丘暮云道：“在下今夜想跟道长睡同一间房，不知道道长介不介意。”

　　胖掌柜疑惑地看向道士，道士笑道：“当然，丘兄跟贫道一起睡是最好不过，今夜不太平，大家还有个照应。”

　　这小酒馆虽然很简陋，却还算干净整洁，道士进了房间，擦了把脸就躺下睡着了，今天一天发生了很多事，确实觉得累了，不一会，丘暮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一串马蹄声远远传来，然后是砰砰地敲门声，声音很响，也很急。

　　“来了来了，谁啊，这么晚了。”是掌柜令人难受的声音。

　　又是一阵巨大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催命啊，别敲了。”

　　“客官是来住店么？”

　　“梁上花，出来。”来人大喊了一声。丘暮云一跃而起，看向道士，睡得还很熟。

　　丘暮云开门走出房间，却见隔壁的那对夫妻也出来了，那女人边挠着手臂，边抱怨道：“这什么破酒馆，搞得全身发痒。”丘暮云向他们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向楼下走去。

　　楼下的厅堂已被塞满了，满满全是人，俱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身佩长刀。

　　为首的一个摘下了斗笠，果然是柳家庄的柳权柳老庄主。

　　他面容疲惫，满眼掩不住的绝望。

　　上一次见他，他还是叱咤江南的柳庄主，此刻见他，他却已是一位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迟暮老人。

　　丘暮云往后站了站，不忍心让他认出自己。

　　柳权大喊道：“梁上花，给我出来。”

　　楼上天字三号房的门咯吱开了。梁上花轻轻从楼上飘了下来。

　　“柳公。”

　　柳权面容很冷，他是一代宗师，更是山庄的庄主，无论遇到什么，他依然要保持冷静。因为，整个山庄都在他的手里。

　　“梁上花，我交待的事情你为何没有办好？还让我燕儿赔上了性命。”

　　“柳公，我，我，桃花刹出手诡异，柳小姐是遭了暗算。”梁上花满脸悲痛，看来跟柳权私交很好。

　　“桃花刹，无论你是何怪物。”柳权冷哼道。“老夫誓要除掉你。”

　　“是么？那就来呀。”门外响起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声音，丘暮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雌雄莫辨，还透着一股怨毒之气。

　　这声过后，整个厅堂的人似乎陷入了一种窒息中，没人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是人亦或是鬼，未知的就是最可怕的。

　　柳权的神情已变得威严，一种庄主该有的威严，他凝视着门外，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不要在装神弄鬼了。”

　　“嘿嘿，我是你的老朋友。”

　　“什么老朋友？你害我燕儿性命，我柳权今日要你血债血偿。”说着柳权已冲了出去。

　　“我也要为我轩儿讨回公道。”段天豪也随之冲了出去。

　　“二位且慢。”丘暮云话音未落，二人已没入了外面重重黑暮，天还未亮，人间却已流血。

　　厅堂中只还剩四人，那对小夫妻已吓得面无血色，丘暮云叹道：“你两先上楼休息吧，什么也别管，明早太阳升起时，一切便会了结。”他眼神似看向外面，却又充满遗憾。

　　梁上花深深看了丘暮云一眼，眼神迷离，悠悠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说完，起身向外奔去，他的轻功果然绝世无双的，眨眼便无踪影。

　　梁上花走了，那对小夫妻也上楼了，丘暮云却没有走，不仅没有走，还开口说道：“掌柜的，出来吧。”厅堂中空荡荡的，可他却不是自言自语。

　　他说完话的时候，一个人冲了出来，他更像一个影子，因为他的身影委实太快，没有人能形容这样的速度，因为没有人能有这样高的轻功。如同闪电，一闪而过，然后一个声音飘了回来“好小子。”声音尖细刺耳，非男非女，雌雄莫辨。

　　丘暮云心中暗叫不好，立马追了上去，追到酒馆东面五十里外的小松林时，已完全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丘暮云放慢脚步，凝神细听。

　　黑夜中的林子茂密幽静，只有沙沙雨声，一棵棵苍松虬劲盘旋，惊起的乌鸦叫声凄厉，仿佛在诉说一个往昔悲凉的故事。

　　丘暮云只觉得周身发冷，脚步越来越慢，或许自己应该置身事外，做一个称职的旁观者。

　　只是，柳姑娘的死让丘暮云无法释怀。

　　杀气越来越重，丘暮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加快了脚步。

　　细雨蒙蒙，黑夜雾重，一团火光妖异地亮着。

　　丘暮云深吸口气，走过去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不禁让他浑身一颤。

　　柳权和段天豪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一个是一代宗师，一个是一帮之主，而此刻，他们都跟普通人一样了，因为死人都是一样的。

　　梁上花一言不发地背对丘暮云立在雨中，只看着前面地上的一块石头。石头旁边站着一个背影，背影是白色的，在黑夜中分外刺眼。

　　“梁兄。”丘暮云大喊。

　　可梁上花却好似没有听到，仍旧呆呆站着。

　　白衣人出手，双掌击向梁上花，丘暮云看梁上花未做反应，心中焦急，手中的暗器顺势执出。

　　白衣人未料到有人出手，招式一顿，身形向后闪动，丘暮云掠到梁上花身旁，喊道：“梁兄。”，却见梁上花面容呆滞，毫无反应，心中暗道，“摄神大法”。忙展动身形，追向白衣人，白衣人身法诡异，只顾躲避，并不出招。

　　“道长，何必呢。”丘暮云叹道。指尖真气凝聚一股剑气击出，白衣人已动弹不得了，竟是剑气点穴的功夫。

　　丘暮云回身走到梁上花身旁，指尖真气灌入梁上花的灵台穴，梁上花一个激灵仿佛如梦初醒，“你，丘兄，怎么回事？”

　　丘暮云不看他，只对着西边的丛林喊道：“掌柜的出来吧。”

　　一阵寂静过后，一个胖胖的身躯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嘿嘿。小子，你很聪明，你怎么知道是我？”胖掌柜笑了，声音依旧尖细刺耳。

　　“因为那个小娘子的一句话。”

　　“哪一句话？”

　　“她说，酒店房间很脏，睡得她全身发痒。”

　　“这句话怎么了？”

　　“你知道，昨天晚上我是跟道长一起睡的，道长的房间很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所以，我断定，道长跟掌柜的一定关系非浅，才能得到如此特殊的照顾。”

　　“呵呵，没想到你如此细心，我们实在不该小看你的。”

　　“一开始，我不明白你们如何让段天豪的儿子段子轩帮桃花刹捶腿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便是这摄神大法。”

　　“嘿嘿”掌柜的并不说话，只笑看着丘暮云。

　　“你们设计要杀死段天豪，柳权，梁上花三人，而且天赐良机，柳权的女儿要逃婚和师兄私奔，于是你们在三月初五那天杀死了柳燕的师兄，你们故意留下柳燕的命，以此引她爹上钩。柳燕回去后告诉了柳庄主桃花刹的事，于是，柳权找到了梁上花。柳权说出了他的猜测，让梁上花想办法除掉桃花刹，于是，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猜得不错。”胖掌柜看着丘暮云若有所思。

　　梁上花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跟柳权早就认识？”

　　“很简单，你挑断段子轩的手脚筋的那次应该是你第一次见桃花刹，可你却知道他是桃花刹，如果不是柳权告诉你，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小子，你是谁？”天色朦胧，看不清胖掌柜脸上的表情。

　　“丘暮云。”

　　“丘暮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今天以后，你们就听过了。”

　　“你这么做是为何？”

　　“因为我亏欠一个人。”

　　“谁？”

　　“柳燕。”

　　“你为何会亏欠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

　　“嗯，我。”

　　梁上花看向胖掌柜，“他是为了报仇，你又是谁？为何要帮他？”

　　胖掌柜目光看向道长悠悠道：“因为我同情他，他是一个可怜人。”

　　他看着丘暮云问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的拜剑山庄。”

　　“略有耳闻，拜剑山庄当年名动江湖，因为它富可敌国。更藏有数量众多的武林秘籍，有些甚至是早已绝迹江湖的。”

　　“当年拜剑山庄的庄主是罗灒，罗灒收了三个弟子，便是柳权，段天豪和梁上花，罗灒罗庄主待三个弟子如亲生儿子一般，没想到三人却狼子野心，设计谋夺了罗老庄主的山庄，在一个桃花纷飞的季节，一夜之间杀了罗家一百零三口人，而道长，便是罗老庄主的小儿子罗肖羽，肖羽当时跟在玄明道长身边，才得活下来。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丘暮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梁上花也不说话。

　　胖掌柜继续道：“他们三人谋夺了拜剑山庄后，分赃不均，从此各走各路。一个当了一帮之主，一个成了一庄之主，梁上花则把自己的那份挥霍一空之后，这些年一直帮柳权做事，柳权给钱供他挥霍。”

　　“无论如何，你们不该杀害无辜的人。”丘暮云道。

　　“谁是无辜的人，在这个仇恨的江湖中又有谁是无辜的，柳燕无辜么？她身为柳权的女儿就注定她必须为柳权的错负责。柳权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偏偏最重视这个女儿，只有女儿的死能让他失去冷静。”

　　“那你们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何？”

　　“看到那了么？”胖掌柜手指向那块石头道：“那便是罗老庄主的墓碑，因为怕他们三个知道罗肖羽没死连墓碑都不敢安。你说他们三个该不该死。我们就是要把他们三人杀死在罗老庄主的坟前，以慰罗老庄主的在天之灵。”

　　丘暮云轻叹一声看向道士——罗肖羽，他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突然，丘暮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一瞬间他迟疑了。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道长已来到了梁上花的身边，梁上花哼了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其实，梁上花可以躲开，他的轻功举世无双，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迟疑了。

　　“肖羽。”胖掌柜喊了一声，眼神中竟有几分柔情。

　　“你要杀了我为柳燕报仇就来吧。”罗肖羽满眼坚决。

　　丘暮云似乎已经不能在思考了，天暮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生活还得继续，想着，丘暮云转身走进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