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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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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夏。
“娘，我去地里转转。”放暑假在家的大学生张小晨几下扒拉完饭，站起来擦擦嘴就往外跑。
里屋门帘一闪，走出个又矮又黑的中年妇女，一瞧他装束，从墙上摘下个斗笠和毛巾追上来喊：“带上再去，不然晒爆皮。”
张小晨仿佛没听到，脚下给安了弹簧般几下蹦跶的不见人影。
堂堂大学生，年少有为的帅哥，就该肆意散发美，斗笠是个什么玩意？
村外，烈日高悬，热腾腾的泥土和各种植物的香味扑面而来，麦子刚收割不久，新种的玉米苗被晒的蔫不拉几。放眼望去，别说人影，狗影都不见一个。
张小晨一口气跑到村口，瞧瞧四下无人，忽然跟地下党般转身跳到没有多少水的河道，迎着风儿继续狂奔。
前方不远处，一年轻男子站在棵歪脖沙枣树下不时张望。他穿了条很时髦的牛仔裤，红色T恤似火，头发微微自来卷，狭长眼睛和黑而浓的眉毛一起上扬，青春逼人，英俊逼人。
看到张小晨身影，男子没动，遥遥张开双臂。
张小晨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此时后悔不听老人言没有带毛巾。临到近前，他一个急刹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然后才扑上去，声音带了点哭腔：“军，我想你了。”
刘红军没说话，只是胳膊用力，把人搂的更紧。
没有哪个学生不喜欢暑假。
但对于只能偷偷摸摸的恋人来说，离开学校，世界大了，也远了，即使两人的家只隔着一条河，别说亲热了，见一面都难。
张小晨深深体验到了书上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十天没见，那可是三十年啊。
没有什么比吻更能一解相思。
张小晨不知道刘红军什么感觉，他爱极了接吻的味道，很甜，很甜。刘红军唇角有块嘟嘟突起的“老虎肉”，这让他人显得有股英气，吻起来时搭配刚长出不久软软的绒毛，美好的像首诗。
他爱这个男人。
然而这个吻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打断，两人同时给吓的迅速分开，倒退一步，转头看向不远处灌木丛：“谁在哪里？”
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女娃走了出来，背后竹筐里的野草半满不满，她睡眼朦胧，好一会才傻愣愣问：“小晨哥，你们干啥呢。”
张小晨认识这女娃。邻居，叫张大换，家里排行老大，父母盼子成疯，几个女儿依次大换、二换、三换，如今都六换了，还没盼到儿子。
张小晨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别人。大欢又憨又傻，向来崇拜他，确切随父母，崇拜一切男性，只不过张小晨在村里人眼中长得好看读书又好，属于男人中的男人。
“怎么在外面睡觉？不跑人贩子把你给拐跑了？”难得约会只能终止，张小晨色令内荏不答反问，拉着张大换走了几步回头，对上刘红军恋恋不舍的眼神，忽然有了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好像，好像这一别要很多年之后才会再见。
张大换丝毫没察觉自己做了件多么残忍的事，她擦擦鼻涕，顺手抹在手背上等待自然风干：“俺爹正找人贩子呢，说要买个像小晨哥这样的男娃。”
张小晨：“......”
回家路上，张小晨天上地下一顿胡扯，说的张大换目光发散，精神恍惚差点崴了脚。正准备想个什么说法让她千万不能对别人说时，田地里忽然斜冲过来一群光屁股的男娃，急的又蹦又跳大喊：“有人要淹死了，小晨哥，你快去看看呀。”
张小晨心一沉，转身飞跑。
家乡缺水，十多年前几个村合力挖了个深达十多米的河塘，平日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在那洗澡。
此刻，河塘边空空荡荡，只见水面上一个小脑袋浮浮沉沉在极力挣扎。
张小晨——不会游泳。
“别动啊，老实呆着。”张小晨犹豫了下，一边脱衣服一边冲张大换大喊，然后扯着岸边野草往下滑。
他琢磨着，河塘虽然深，但宽也就五六米，假设沉到水底，只要用力往上蹦，小心些应该能扑腾到岸边。
然而当跳进水里，身体浮浮沉沉，张小晨感觉自己像个瓢，沉进去又上来，想象中的水底在哪？
连续喝了不知道多少温热而腥的河水之后，张小晨总算抓到了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小崽子，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那小崽子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怎么也不撒手。
绝望，恐慌！
世界骤然变的安静，耳畔隐约听到张大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阳光洒在水面晃晃悠悠，那么近，又那么远。
据说人死那一刻，大脑因为极度缺氧进入高速运转状态，漫长一生会以光速呈现。
张小晨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他苦中作乐在心里安慰父母：爹，娘，大哥大姐孝顺着呢，不哭。
接着又想到了爱人，顿时泪水融进河水：红军，不要殉情啊！
接着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科幻，像课本里说的未来时代。
家家户户有电灯电视，人人拿着小巧的移动电话，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汽车......
他还莫名看到了一个同名同姓人的记忆。
这人很愤青，先是误入什么传销，刚干到中层，被警察一窝端了，然后靠着传销练就的口才做起主播成了网红。
可他的大脑似乎一直没从传销走出来，自认天下老子最帅最聪明，每日各种花式自恋，怼大大小明星，总之，不恶心死人不罢休。
*****
再醒来时，一眼看到了蓝天白云。
没死......真好。
张小晨目光四望，发现环境变了，熟悉的田野村庄不在，周围一幢幢需要仰起脖子才能望到顶的摩天大楼，一辆辆从未见过的漂亮小汽车，还有，穿着光鲜靓丽不时走过的路人。
这是哪里？难道被送到首都抢救了？
张小晨于炎炎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北京也不可能这么繁华，一切倒很想梦境中的未来世界。
紧接着，他看到了个熟悉的东西——大楼缝隙中间，隐隐有座雾茫茫的山，虽然看着小了不少，但那形状，怎么会忘？
小时候，那山就是乐园，挖过野菜，摘过野果，抓过兔子。
以现在的距离看，他......现在的位置应该就是河塘附近。
可家呢？
张小晨茫然继续望，他看到了路边玻璃橱窗的自己，膝盖破了两个洞的紧身牛仔裤，跟刚被人打了一圈的黑眼圈，耳朵上挂了好几个五颜六色耳环，头发——绿色带黄。
这不是他......
就在这时，旁边大概是饭店的门口走出个扎着黑色领结，头戴咖啡色鸭舌帽的中年大妈，大约见他向里面打量，满面微笑走过来递给他张花花绿绿的纸，扯着口蹩脚普通话笑道：“帅哥，今天店庆，披萨统统八折。”
身为珍贵的大学生，张小晨英语不错，一眼认出了纸上的Pizza单词，他知道，那是外国人喜欢吃的一种食品。
他不惊讶这个。因为眼前大妈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偏又想不起是谁。
没等张小晨从记忆里翻出什么，门口又走出拄着拐棍的老奶奶，用他熟悉的口音喊：“大欢啊，你看着店，娘去跳会广场舞。”
也叫大欢的中年妇女不说拗口普通话了，换成同样熟悉的口音横眉立目：“不行，多大年纪了还那么浪，你忘记六换怎么说的？”
张小晨：“......”
记忆纷沓而来，那个刚才还留着鼻涕泡的张大换和眼前这个很洋气，卖披萨的中年妇女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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