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夏山鸭鸭

3、我和她

　　我爱她，一直爱着她，胜过一切。
　　我爱她的穿衣风格，在微风中飘扬起来的红色发带；我爱她的双眼，微微上翘的眼角；我爱她的声音，大白兔奶糖般的甜。
　　我们都是女孩，这反而给我了更大的优势，我能借着好友的位置默默守护着她，每天互相拥抱，甚至互赠晚安吻也不会被他人发现我的感情。
　　“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总是会对我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我的心中也总是会五味杂陈。
　　最好的朋友，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和她长得越来越像了。
　　原本我们只是拥有着相同的瓜子脸，相同的三十六码皮鞋，相同的喜欢提拉米苏。而现在我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那个人仿佛就是她。
　　一次，我又约她出商业街玩，到了集合地，我们惊讶地互相指着对方身上的同一条红色裙子。
　　“哇！一样的！”就连迟到一步的话语也毫无二致。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并没有理会路人奇怪的眼神，手挽着手走进了商场。

　　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可是我和她做到了。
　　但我却讨厌玷污了这美丽外壳的我，明明拥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一样纤细的十指，一样深邃的双眸，为什么我就显得这样丑陋？
　　我讨厌我的这张脸，却依旧爱着也长着这张脸的她。

　　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慢慢地疏远我了。
　　我陷入了名为恐惧的深渊。从小到大，一直在我身边的人就真的只有她了，她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试图挽回她，但是她在我无穷的追赶中，总会隐没在大街小巷里的角落，只留我一人在路人之间无处驻足。
　　而路人看向我，为我这张与她一样倾城的脸而惊叹。
　　我搞砸了，首先被注意的应该是她才对，我只是个冒牌货。

　　她因为我的存在，讨厌我了。
　　我失去了一切。

　　手枪表面银色的光泽在不知不觉中混入我的视线，它正在我的手中。
　　下一秒她会出现吗？还是偷偷换掉了□□，在我开枪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
　　我爱她，而她喜欢我，她不会不理我的。
　　一股盲目的自信涌上脑海，我将枪口抵在太阳穴，冰冷的金属质感令我打了个寒颤。正要扣下扳机时，她出现了。
　　我惊喜得直接把手枪扔在一边，伸出双臂想要拥抱她，她也扑向我，依偎在我怀中。
　　天哪，这可能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我差点喜极而泣。但只听她轻声在我耳边道：
　　“你终于不想要你的身体了吗，给我吧。”
　　仿佛是肚子中间被重重地揍了一拳，我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不，不是整个人，我看见，我那令人恶心的身体还坐倒在原地，手枪还孤零零地在旁边。
　　飞出去的是我的灵魂。
　　原本还抱着我的她不见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吃力地飘回了我的身体旁边。
　　“你好啊。”我看见我转过头，然后我听见我自己对我说道。
　　这种诡异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形容。
　　而她拿起手枪，站起身来高傲地瞟了我一眼。
　　“你是我的了。”
　　我被这句话直击心脏，她回来了，我又得到了一切。

　　我陪她走了好多年，她去上了大学，随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领养了一个乖巧的孩子。人生简直一帆风顺。
　　这原本是我的未来，但看见她这么开心，我也很快乐。
　　没办法，因为我爱她啊。

　　她要再次离开，也是最后一次离开时，我坐在她的床前。
　　我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痛苦的表情，因对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恐惧而不断起伏的胸口，针管下青绿色的血管。
　　明明这是我那劣质的身体啊，有她却变得如此美丽。
　　我伏在她身前，盯着她半眯着的双眸。啊啊，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回忆会是我这肮脏丑恶的嘴脸呢。
　　她突然张开眼，瞪了我几秒钟，我不知道她那是什么表情，而她身旁的心电图图像逐渐平缓。最后，她闭上了双眼。
　　这是她拿走我的身体后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的身体又回来了，可是这次她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但是我没有失去一切，她早已活在了我的记忆里。
　　因为常年跟随在她身边，我对他养子的信息了如指掌，工作毫无问题，甚至比她做得还要好。
　　所有人都对她这个绝症患者从死亡边缘回归人间而感到震惊，殊不知她早已撒手人间，是我取代了她。
　　“你是我的了。”我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索然无味，我每天都能见到她的幻影在我身边若隐若现，有时是在公司的饮水机旁打水，有时会在红绿灯柱下伫立着，有时还会在邻居家的门口偷偷撕邻居家的对联。
　　一切都宛若真实，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一天晚上，我从公司回到家，刚开门就看见她站在沙发前，穿着很久以前我们一起穿去商业街的那条红裙子。
　　又是幻觉啊，不过她穿着那条红裙子是真的好看啊。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明媚的早晨，我与她手挽着手行走在热闹非凡的商业街里。
　　“诶——！”我刚别过头，她便叫出了声，“你怎么不理我！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我感到头晕目眩，她的脸在我的眼里变得扭曲起来，陷入了重重漩涡。
　　她到底是什么？

　　窗外的阳光刺眼得很，我揉揉干涩的双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上还有我昨晚忘记收进书包的英语资料，厚厚的灰色卷子中夹着一张白纸。
　　我抽出那张白纸，白纸上用自动铅笔草草地画了一个人。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