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琉璃》洛月落水

24、凤凰情浅之火燎青丘

　　女仙轻启皓齿，像是在看我，又似凝眸远方。
　　不过阿爹倒是真真切切地在看我。
　　这次却是他面带紧张。
　　“阿爹，怎么了？”
　　“不想在这儿又看到了你。”
　　她语带幽怨，像是再见了有负于她的情郎。
　　“小九，阿爹本不愿你来，但是你必须得来。”
　　阿爹满脸都是愧色，远没有刚刚的毅然决然。
　　我又看那女仙，她依旧临空站着，脚底慢慢升起了淡蓝色的莲花瓣，渐渐地，她站在莲花蕊心中。
　　她换作深情看我，她的眉眼好生熟悉，她是谁？
　　“小九，只有你在这儿，青丘的门户才能打开。”
　　“我不懂打开要做什么，阿爹，她为什么那么美，阿爹，她是哪一种狐狸，是九尾红狐吗？”
　　阿爹看我一脸怔怔看着那女仙，呢喃着话语像是失了神。
　　她的那一双眼睛像是有了泪水，呢喃着细语像轻柔的风。
　　“啊，我寻遍琉璃宝境，放弃了找你，你竟在这出现了，真让我好找。他人说着你爱上了一只狐狸，和她生下了孩子，你就这样远远离开了纷争纠扰，让我在世代变化的潮流中起伏，你就这样忘记了你的誓言，留下了我们母子，一座冷清的宫殿，你就这样消失在三千靡靡众生中让我不得寻找，让我痛苦残生，好不心狠。”
　　她说着落下了眼泪，泪水消失在她的面颊，她的周遭燃着火焰，她的肌肤如雪般白，她樱桃般的唇颤动着，讲述着一个怨妇的故事。
　　女主角是她，看起来是正值二八年华的花季少女，不过她临空站在燃着的莲花火焰中，应该不止活了十六岁。
　　她看着我，像是对我诉苦，像是我是她故事中的男主角。
　　我一开始觉得是我多好，我得到过她，这么美的一个女人。
　　但我真的从没有见过她。
　　比起妲己姐姐的妖艳，一眼看她就知她是绝不会轻踏凡尘的女仙。
　　她有着绝世的美，她不是世人，这一份美竟与她女仙的身份相配。
　　我看着她，泪眼婆娑。
　　阿爹一直不曾看他，阿爹在看着我，他是如此一副愧疚的模样，阿娘又去了凡间。
　　我的脑袋像是顿时开了窍般笑了，原来是阿爹惹上了女仙，让我来帮他调停，阿爹竟然也有一本风流帐，这个青丘的好男人也有人设崩掉的一天。
　　“阿爹，我知道了，我原谅你，我会替你向阿娘说好话的，你别担心。”
　　我对阿爹笑得是如此开心，他却莫名地留下了泪水。
　　他看我像是要远别。
　　我一下不笑了。
　　“小九，阿爹走了，阿爹还要去照顾你阿娘，你的哥哥姐姐，你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小九，你多保重，如果你到人间来，不要怨恨阿爹。”
　　阿爹脸上垂泪，蓝色的火焰碰着了他外罩的衣袍，着了火，变成了红色的焰火，他脱下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着那个美女，脑子一片浆糊，不知道来这儿是来做什么的。
　　空中冥冥传过来箫声，我想起我要去那个人的身边，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
　　箫声凄恻，火焰似乎把青丘烧着了。
　　我眼前的这个人，她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不管了，老爹都走了，我也要走了，这火看来是要把青丘烧掉，也好，不过一块土丘，上面有树有流水有人家而已，哦，是狐狸的家。
　　人们总喜欢烧掉山林树木，再在焚过的沃土上种上庄稼，唤作田园，之后再去为官做宰，勾心斗角，幸运的话，老了之后还可再回到田园惬意安老，可是林木再也不会回来了不是吗。如今这个女人用这般水灭不掉的焰火来烧烤青丘，我无能扑灭这大火，我知道青丘再也不是青丘，我伤心难过，也只有一走了之，当然，我要带上我的媳妇去逃命。
　　可事不如人愿，我再也走不动一步了，火焰变成了链锁，淡蓝色的，把我给拴住，捆绑住，我真的动弹不得了。
　　“我百般千般万般的寻你，终于找到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走呢，为什么不愿意留下，留在我，留在小山的身边，梧桐宫的梧桐几番长大，被砍落，栖息那儿的凤凰生活了几个世代，死去，沧海桑田的变化数不胜数，我们曾一起长大，流离宝境，如迷途的万般众生。为何，你现在不辨我的面目，忘记了曾经一起的许诺。你的心现在又系着哪一个女子了，又要将我独自留下，让我泪眼不知向谁诉去，何苦这般折磨我，何苦这般无情义呢。”
　　她的呢喃像是失了语序，清风般，拂我面而来，她抱住了我，透过火焰是她冰冷的肌肤，她像一具死尸抱住了我，在抽泣，流下了泪水烧灼了我的肩膀，我想说，仙子，我不认识你。
　　但又怕伤了她的心，她已经这般无助的哭泣了，我只得抱住了她，像是本能一般。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体温，像是动情，又像是浑然麻木，说着，你回来了。
　　我真想说我不认识她，但她用链条将我锁住，又对我这般深情款款。
　　整个青丘在沸腾燃烧着，有草木炭烧的黑烟，有水沸腾升起变作的白雾，等等。
　　我只感到周遭一片烈火，炙热的火焰让我只能抱紧这对我投怀送抱的美人，她的肌肤如雪一般冰冷，不会被这烈火融化。
　　我似乎闻到了活物的碳烤味。
　　终有不幸的狐狸在这大火中惨遭身死。
　　人间魏晋的朝代，我向一个和尚请教佛法，向他讲述了这场燎原大火，他说是劫火，我戏谑地说可不是吗，可不是狐狸的劫吗。
　　·凤凰情浅之青丘阿明
　　阿明，人间一个普通的名字，活在普通的凡世，一个普通的人，生、老、病、死，一样都少不了他。
　　在青丘，却脱离了普通，像是凡人脱胎换骨成了仙，这么普通的一个名字，是描述那儿最美的一个狐狸。
　　我单单是猜想怕是在月光之下她的毛色是最好看的吧，像阿九还是一个狐狸的时候，他的毛是多么的白，摸起来是多么的顺滑，真想让人整日整夜地抱着，一下也不放下。
　　这样想着那只狐狸竟是件意外的事，以往我只想如何不动声色喝到慧娘酿的酒水，那是真真美味的。
　　可惜我没能见到阿明貌美的时候，可不是，再美的女人受过岁月的洗礼也难掩青春逝去的痕迹，宗师留下，也只有所谓心灵美，那是岁月沉淀我这肤浅之人欣赏不来的美。
　　据慧娘说，阿明将毛茸茸一团的小九抱给了她之后就瞬间变老了。
　　可惜啊！
　　不能见美人倾国倾城貌。
　　我这个颜控当然一直在绞尽想如何再见第一美狐，曾经自认为小九这个狐崽子是一切的开口，我想着只要把还是狐狸样子的小九塞到阿明的手里就不愁她不变回青春美貌。
　　然而在我每一次多喝了酒，抱着怀中的小狐狸逛到了青丘中阿明的宅院，就见她一副老态愁容，我把睡着的狐崽放到她怀中，她坐在藤椅不知心系何方，眼望何处，只觉飘所迷离，不觉青春重现，亦没有回光返照来安慰我一片痴心。
　　每次，每次，都只得抱着小九，还是睡着的狐狸样子，快快地离开碧桃花开处的宅院，离开高楼层层的壮观府邸，迅速回到慧娘的茅草屋中，不然老白和慧娘会折腾我几天几夜没得休息，什么又让小九受冻挨饿，又让九儿不好好睡觉，为什么师父不多多教些法术之类。
　　虽是该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我这老师当得也万分心酸。
　　我只见得阿明老去得样子，她老去得样子远远不及我母亲美貌的一丝一毫。
　　不过，让老妇人去和青春靓丽的少女比美也太过残忍了。
　　但我总是想到她，想到在梧桐宫悠游自在的宫主，她喜欢穿着淡蓝的衣裙，挑逗着美貌的宫娥，不知现在她又看中了哪一个？
　　一路上关于青丘美狐的遐想让我脑袋轻松，想阿明曾万分貌美最后还不是一人独卧碧桃花下，花落花开，可惜她美年华一去不来，我也如她般这样老了，倒是不再变年轻也无所大碍了，我这个老头倒也可以去那儿找一片净土，高楼苑宇就免了，茅草屋就很好，草草了却残生，也不失惬意风流。
　　迷失地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烧灼的火焰燃烧着青丘的寸土，该怎样？
　　狐狸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青丘已经不是一片净土，火碰着什么就烧起了什么。
　　我似乎听到了箫的声音，从空中飘来，我佝偻着背，到底还是一个老人，蹒跚着步。
　　火焰的苗触到我的衣袍，变成流连的光，摇曳着，我的背也挺直了，似是有一种魔法，我曾经像是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如今再一次地碰触这团火焰，似有生命的活力再一次从中窜来。
　　窜进我的身体里，我渐渐挺直了腰背，我闭上了眼睛，是青春吗？
　　花开易败，青丝如雪，流年何时返？
　　火焰开始烧灼着我，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痛苦，流下了泪水，如当时在襁褓中。
　　这般灼热的火焰，是母亲的琉璃净火。
　　她轻踏这凡尘，只为惩治不乖的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