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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夜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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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白天的清澈透亮不同,夜间的海水漆黑一片,一片寂静中海浪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沉闷,伴着晚风如同在耳边呜咽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张开巨口的海怪跃出水面。
天上没有月亮,沿路只能看到远处微弱的路灯,空气阴冷又潮湿,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浪漫气氛,夏纱心里失望之余不由纳闷:晚上的大海这么可怕,怎么会有人喜欢夜钓呢?
“要回去吗?”
“不要!”她马上抱紧了仙道的胳膊:“还没到钓鱼的地方呢。”
“海边风很大,实在好奇的话,在周围走一圈也是一样的。”
“不行,说好了陪你钓鱼的,你别想反悔!”
见她坚持,仙道只能将她带到路边的一个杂货店,在和老板简短交谈后拿着一大一小两个旅行袋走了出来。
钓鱼居然需要这么多的装备?难道不是一杆鱼竿就可以了吗?
夏纱有些纳闷:“每次钓鱼都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平时不需要。”
难道今天的天气有什么特殊?虽然想不明白,但夜钓只是一个借口,夏纱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氛围合适能让对方开心的场合以降低自己被拒绝的概率,所以也没有多问。
两人沿路继续前行,直到顺着海岸线走到堤岸尽头的灯塔背面,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夏纱打定主意今晚要好好表现,当一个积极助手,可惜她到底是个外行,发现自己只会帮倒忙后只能退到一边,看着仙道将两个旅行袋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随后折叠躺椅,毛毯,脚凳组装成了一个十分舒适的座位。
夏纱一直在旁边乖乖站着,直到被按到躺椅上全身被毛毯紧紧裹住时才明白过来,那个大旅行袋里的东西都是给自己准备的,真正夜钓需要的电筒,鱼竿,塑料桶等装备,另一个小旅行袋就足够装下了。
“平时不需要这个椅子对吧。”
“嗯。”
“那坐在哪儿?”
“石头上。”
夏纱哭笑不得地从毯子里钻了出来,心想难怪他不愿意带自己钓鱼,原来是嫌自己需要的装备太多,会给他添麻烦啊!
“时间不早了,看一会儿就回家吧。”
“没关系的!平时怎么钓现在就怎么钓,我等你。”
“会很无聊。”
“不无聊,你钓鱼,我看你钓!不过……”
她一把将坐在石头上的仙道也拽到了躺椅上,再用毛毯将两人裹在一起,察觉对方的手臂皮肤冰凉,马上把自己在毛毯里捂热的手贴了上去又搓又捏,帮对方取暖的同时,顺便满足了一把自己的私心。
“你就这样钓吧,我不出声,不会打扰你的!”
“……”
不过半分钟,夏纱就完全收回了之前“夜钓很无聊”的想法。寒冷的夜风中,毛毯带来的暖意无比舒适,她趴在仙道身上,整个脑袋缩在毛毯里,满鼻子都是他的气息;四周静谧一片,只有耳旁的心跳声;仙道好像专心于钓鱼,什么话都没有说,摊开手掌任由她像以前一样摸来摸去,只是偶尔指尖划过她的掌心,轻捏一下她捣乱的手指。
这种夜钓完全是福利大放送,再来一千次都不会腻好不好!
可惜她玩得正不亦乐乎时,耳旁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对方声音洪亮,听起来是个中年男性,而且与仙道熟识,开口就询问他今晚的收获如何。
夏纱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光顾着满足私欲去了,居然没有注意到仙道有没有钓到鱼。她从毛毯里探出脑袋,正准备看一看身旁的塑料桶,不料却和一位戴着头灯脚穿胶鞋,满脸络腮胡子身型魁梧的大叔对上了视线。
她原本就瘦小,加上昏暗的灯光和厚重的毛毯双重掩盖,所以对方完全没有想到躺椅上居然还有一个人,瞪大眼睛过了两秒才哈哈大笑起来。夏纱有些尴尬,害羞地坐直了身子,好在仙道依旧态度平常地和那位大叔交谈,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不久后也伺机加入了对话。
“您和他认识很久了?”
“一年左右,第一次碰到时知道他的年龄后我吓了一跳,年轻人像他性子这么稳的可不常见,居然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他都是一个人来的?有带其他人吗?”夏纱忍不住问。
“哈哈,小姑娘放心,一直是一个人,虽然时不时会有躲在旁边偷看的女孩子,但都离得很远不敢打扰他,让我这个老头子很不好受啊。”大叔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我家那位求再多次也不肯陪我钓鱼,还嫌我带回去的鱼太多,她难得收拾。”
夏纱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他跟您不一样,一直不肯带我来,今天是第一次,我求了他好多好多回他才答应!”
“不像话不像话,”大叔听得连连摇头:“我年轻的时候做梦都想有人陪我钓鱼,你怎么能让女孩子主动呢,还那么多次,太不像话了!”
听到有人为自己抱不平,夏纱忍不住顺杆爬:“不光钓鱼,表白交往也是我主动的!”
她的手掌被轻轻捏了一把,身旁人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无奈:“好像不是那样的吧。”
“就是的就是的!你就是嫌我麻烦,今天晚上要不是打赌输了你都不肯带我过来!”夏纱控诉过后,马上习惯性地拿出平时对付此人的绝招,放软语气趴在他胸口,仰着脸一边发射祈求视线,一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以后我也要来,我站着不用椅子都行,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好不好,好不好!”
一旁的大叔:“……”
“我还是换个地方吧,”沉默片刻后,大叔直接提起了桶果断地转身:“不影响你们年轻人约会了。”
“您在这里钓没关系。”夏纱连忙挽留,“我们也是来钓鱼的,完全没有影响!”
“那叫钓鱼?杆子都没甩出去好不好!”远处传来对方的回答。
夏纱愣住,往身旁一看才发现,鱼竿果然横放在地上,甚至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有。原本有些疑问的夏纱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她把仙道拽到躺椅上后,对方左手搂着她的腰,只有右手可以拿鱼竿;偏偏她一钻进毛毯就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抓着仙道的右手,一会儿放在脸上贴来贴去,一会儿用手指摸来摸去,玩得不亦乐乎全程没松开过。
“你怎么不早说啊……”
“没关系,今晚本来就没准备钓鱼。”
是因为预想到了自己会动手动脚打扰到他?夏纱有些尴尬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我不打扰你了。”
可温柔的力度马上追了上来,和毛毯一起,再次把她裹进了一片暖意里。
“是我的问题,夏纱在旁边我没办法专心,什么都不做也一样。”
低沉的声音伴着额头的轻吻,让夏纱愣了愣,仰起头发现他眼角带笑,也正低头看着自己,忍不住有些脸红。
不论是这张脸还是刚刚说的话都足以让人脑子犯晕,让她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算话说得无比好听,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在说自己影响了他,该不是以后再也不想带她一起钓鱼,所以想用这种话打发她吧。天才就是天才,花言巧语都比别人说得好听,说瞎话语气还那么温柔认真,实在是太犯规了!
夏纱警惕地抬起头:“不管你说什么,以后你钓鱼我都要跟来。”
“好。”
出乎意料,对方回答得十分干脆。
“诶?”夏纱愣了愣,难道又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了?”
“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我有什么事没答应你吗?”
夏纱愣住:心想好像的确是都答应了,从两人认识开始到现在,自己提出的除退部以外的所有要求,他都答应了,甚至刚刚误以为自己想和青叶一起去游戏厅,他最后都认输答应了。
他好像说过吧,喜欢的人的要求,很难拒绝。会不会,他一开始就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自己一点呢?
心里酥酥麻麻的,好像潮水涌动一般,半天没有消散,夏纱缩到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原本苦苦等待最佳时机才敢说的那些话,突然就不想再等了。
“今年圣诞节我要回美国过节,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不会很久,最多一周而已,”没头没脑提出邀请后,她仰起脸,见仙道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赶紧补充道:“美国不无聊的,东西也不难吃,你应该可以适应,我家离瓦乔维亚中心球场不远,可以现场看76人队的比赛,精彩程度比起公牛队的比赛也许差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宾州虽然不靠海,但是有很多很多湖,湖里的鱼也可以钓……”
“好。”
心里排演了很多次,准备了很久的长篇大论,正焦急地连珠炮一样往外倒,却被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打断。
“……”
夏纱呆了呆,有些不敢相信。
她是成功了吗?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这么容易?!感觉就好像精心备考,复习很久以后,却发现考试居然是开卷一样……
原本圣诞邀请不被拒绝就是大大的成功,可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夏纱懵懂之余忍不住得寸进尺起来:“顺便宾州还有很多大学,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参观一下,比如……”
“维拉诺瓦?”
“嗯,我爸是球队的教练,球队的氛围很不错的,很多毕业生打完NCAA都有职业发展,学校给的奖学金也很丰厚,如果不介意的话……”
夏纱正念着推销词,突然察觉了不对劲,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打算多提几所宾州的名校作为掩护,没想到反被对方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她的目标,可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想说的是老爸的学校;加上刚刚提到了球队NCAA和奖学金,此人也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难道是……
“阿诚哥哥背着我邀请过你了对不对?”她脑海里灵光一闪,马上问道。
“没有人邀请我。”
夏纱并不相信:“那你怎么看起来早就知道我想邀请你。”
“猜的。”
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甚至提到美国就转移话题,他怎么可能猜到?夏纱依旧不相信。
“第一次送你回家的时候,你问我想不想现场看NBA喜欢什么样的教练,多少就猜到了一点。”
“诶?”夏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到低沉的笑声响在耳畔,脸颊被戳了戳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从那时候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天才果然不一样啊,是因为从小就习惯被各类球探搭话,精通猎头话术才这么敏锐吗?
从到神奈川的第二天看到陵南比赛的录像带,夏纱就开始惦记着把眼前这个人弄到美国去,却因为害怕被他拒绝瞻前顾后不敢开口。之后两人开始交往,私心不受控制地日渐膨胀,她更想把他弄去美国,却也因此更害怕被拒绝,更加瞻前顾后,筹备了接近五个月,打了无数腹稿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生怕贸然开口会被拒绝的事,到头来居然早就被人家猜到了?!
“除了我,夏纱还找了哪些人?”
“哈?”脸颊被轻轻扶住,愣神的夏纱这才回过神来,莫名问道:“什么人?”
“牧学长和藤真学长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在夏纱心里的排名也更高,同样的话也问过他们了吗?”
夏纱继续呆愣,任凭海风吹着额前的刘海,直到脸颊整个被温暖的手掌捂住,再次被包裹进毛毯里才回过神来:连自己考虑过的其他人选他都知道,这已经不是经常和球探打交道,神经敏锐能解释的了,这个人是会读心术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考虑过他们的?”
“夏纱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冰箱上天天看,我当然知道。”
冰箱?夏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很早以前写下的那张观察目标的贴纸的确还贴在冰箱上,贴纸上的人名和以前一样:
No.1 牧绅一
No.2 藤真健司
No.3 Sendoh Akira
其中牧绅一的名字不仅排在首位,周围还被荧光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圈,及其显眼。
“那张纸条……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第一次到夏纱家里那晚。”
也就是学园祭当晚?夏纱回想着当天的情形,意识到当时两人还没有交往,自己私下给社团前辈排名甚至还排在最后,实在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连忙追问:“没有生我的气吧,那时候。”
“怎么会生气呢,只是多少有点好奇,夏纱为什么只对我的名字偷懒。”
“诶?”
“我的名字应该不会比他们难写多少。”
不愧是仙道,丝毫不在乎排名,反而追问为什么只把他的名字写成罗马字母,这奇妙的关注点让夏纱有些哭笑不得:“藤真学长和牧学长的名字都是杂志上看来的,你的名字是我听广播员介绍自己写的,那时候还不知道对应的汉字是什么,后来就忘记这件事了……其实那个排名没有任何意义,你如果问我的话我当时就能解释清楚的!”
“肯让我进家门就感激不尽了,哪里敢问别的;而且那时候能在夏纱心里排到第三,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三?他怎么会是第三呢?夏纱正准备辩解,不料头顶的声音突然变低了几分。
“只是现在……变得贪心了一点。”
原本扶在脸颊的手力度轻柔地落在后颈处,夏纱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心脏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
“以后不要再把别人的名字写在冰箱上了,好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身前的怀抱无比温暖,温柔的气息停在耳边,一切的一切都很不利于理智思考,虽然夏纱努力告诫自己不要膨胀,不要自作多情,但小心脏还是忍不住开始飘飘然了。
虽然怎么想可能性都不大,但说不定他真的是那个意思呢?
“我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写他们的名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当然不喜欢,不喜欢夏纱跟他们搭话,不喜欢夏纱去休息室找他们,也不喜欢夏纱那么仔细地记录他们的比赛。”
“……”
果然洋子姐说得没错,再怎么天生大度不爱吃醋的人,也是会变的吗?可跟藤真学长搭话,在休息室撞到牧学长,那些都是很久以前,没有交往时的事啊……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刚刚那样直白的话,叫人再怎么想多也没办法曲解,耳畔的海浪还在呜咽,拂面的海风依旧冰冷,夏纱却觉得心要从胸口跳出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成了暖融融的一片,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无法消解胸口的热度。
“不是那样的,我心目中的第一一直是你!”
“其他人再好也比不上你的,我一次都没有考虑过他们,只想要你一个人!”
她急于解开误会,把话说得急切又慌乱,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谈招揽对象,还是在表白心意;也没有察觉轻抚在她后脑的手,已经顿住好一会儿了。
“我答应加入篮球部就是为了看你,之后天天盯着你发愁,希望你去美国又怕你不同意,只能问些想不想看NBA喜欢什么样的教练之类的蠢问题试探……和你比赛扔葡萄是因为这个,去神社求签也是因为这个,明明知道是迷信,还是跟着其他人一会儿行礼一会儿拍手,怕顺序不对会不灵验……”
长久以来一直期待又害怕的事,中间种种彷徨失措的心情,回头看去都变得有些可笑了。心脏剧烈跳动着,夏纱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想把所有的事都说出口,热意也慢慢凝聚在眼眶。
“怎么会不同意呢……”
许久过后她听到带着笑意的回答,鬓边的手指变成了轻轻的吻,划过她的脸颊。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自己成功了吗?他答应自己去美国了?
“谢谢……谢谢,”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后,夏纱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到了美国之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一定会……呜呜。”
眼泪擦了许久都擦不干,对方的语气也有些无奈,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美国的球探都是这样招揽球员的?”
“不是球探,”明明心里开心得要命,可夏纱就是控制不住眼角的热意,话也开始说得含混不清:“跟球队完全没关系,是我自己。”
“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打不打球都没关系。”
片刻的安静后,海浪声混杂着温柔的气息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眶上,和以前无数次的回答一样:“好。”
夏纱放下心来终于停止了抽泣,她揉了揉发肿的眼睛,半睁半闭间灯塔昏暗的灯光在睫毛处折射出揉碎的亮白,让她有些恍神,正准备开口问问时间,却双唇连同呼吸一起被攥住。狭小的椅子上她虽然毫无躲避的空间,却又因为极为舒适温暖的姿势动都不想再动一下,只在心中恍惚地想,看来自己完全猜错了,这躺椅分明是钓鱼必需品,以后每次都要带着才行……只是这种钓法,他们真的能钓上鱼吗?
思维连带着感官一同下沉,即将合上眼睛的一瞬间,夏纱突然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连忙抬手将身前的人推开。
“还有一件事……去美国的事你下次再答应都行,但这件事必须提前答应我!”
扶在颈后的手微微有些用力,许久过后她才听到无奈的声音:“什么事?”
对方虽然停下了动作,但低沉的话音侵蚀神经的同时,腰间的胳膊也将她搂得更紧,还不时有呼吸和轻吻落在耳畔发间,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夏纱只能用仅剩的理智努力抬起头:“彦……彦一打听到,不久以后你和湘北海南一起训练的地方是……是双人宿舍,咱们陵南只有你一个人参加,肯定要跟其他人住在一起的,你……你不许跟流川枫一个房间。”
“为什么,怕我跟他打起来?”
“……”恰恰相反好不好!
夏纱没胆子说出真实原因,只能再次胡搅蛮缠:“反正不许!就是不许!你答不答应!”
“好。”
“你……你,说话算话……唔……”
海风依旧刺骨,海浪的呜咽也愈加急促,湿冷的空气和黏腻的凉意却被隔绝在外,一丝一毫都无法侵入灯塔背面那个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