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百步九折萦

2、第 2 章

　　如果说有谁要约自己告白，约到了之后却是像这样无事发生，苏夷一定会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但如果这个人是紫姬的话，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觉得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有可能的、自有她道理所在的。

　　她跟在紫姬后面，才想起来实验准备室的门这时候也是锁的，正想开口说，就看见那个干净又单薄的背影翻上了窗台，白衬衣挺括得像一只纸折蝴蝶。

　　“哎——”苏夷又想开口，就看见紫姬夹着画本，踩着墨绿色的窗台，回头朝苏夷笑了一下，“这间准备室窗锁坏了的。”

　　“哎，你小心一点！要不要我帮你拿画本。”

　　“不用。”

　　然后纸折蝴蝶踩着墨绿色就跃了下去。

　　窗台不算高也不算矮，但里面停了电漆黑一片，像跳进了未知的深渊，苏夷喜欢光、风、温暖、水汽，对这种阴森的地方怕得很。

　　深渊里很黑，紫姬的白衬衣在黑暗中隐隐也发着白，她轻车熟路地绕到木架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摸出了个酒精灯，就回转过来。

　　苏夷看着紫姬从黑暗里慢慢地走出，朦胧的夜色像加了八十年代的滤镜一样，透亮发着莹白的光，风情又薄凉。

　　一言不发地把酒精灯塞到苏夷手里，这个人又自顾自地翻上窗台，一跃而下。

　　“哎哎，你怎么不点了灯再出来，里面好黑。”

　　紫姬偏过头，把刘海理顺了些，能够遮住半边眼睛，说，“没事，我常来。”又睨了苏夷一眼，“准备室禁明火的，怎么，你实验守则没背？”

　　苏夷一时语噎，等回过神来才嘀嘀咕咕，实验守则里还没说让你常来拿酒精灯玩呢。

　　紫姬看着她又笑了，真是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何总是爱笑，其实嘴角弯弯的，笑起来好看又温暖。

　　却总是被人说形容是充满恶意的笑容。

　　捧着酒精灯在走廊上走着，夜色越来越深了，廊外种了小片竹子，笔直细长，长了有三楼高，风摇动着它们的身体，苏夷踩着它们像鬼魂一样飘动的影子，竹叶间杂着细碎地呼啸声。

　　苏夷对竹子，不，应该说是对植物有着天生的好感，却又很怕这神神叨叨的氛围，但还是忍不住往楼下看了一眼，又惊魂未定地收起头来。

　　“怕鬼还看？”紫姬莫名其妙地看着苏夷。

　　苏夷有点委屈，“不看更怕……”

　　紫姬停住了，说，“那把灯点起来吧。”说着就往口袋里开始掏东西，却又怎么都翻腾不到，蹙了眉。

　　诶，记得刚刚拿了的……

　　苏夷吓得立马抓住她的衣角，声音都在抖，问她，“怎、怎么了……”

　　“没怎么，火柴掉了，应该是翻窗的时候掉出来的，你别净吓自己。”

　　“火柴？”

　　“点灯啊。”

　　“……为什么要火柴，你没有打火机吗？”

　　“苏夷。”这好像是紫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严肃，“我问你，酒精灯可以用打火机点吗？”

　　苏夷想了想，抬着眼睛跟对方对视，小声说：“好像……呃……不行……？”

　　话还没交代清楚，紫姬终于翻出了那盒在准备室顺出的火柴，说：“找到了。”

　　刺啦，就划燃了一根火柴，手指上方闪着橘黄摇晃的光，像捏着一只精灵。

　　酒精灯被点起了，微弱的火苗摇摆着，比一根火柴的光也大不了多少，完全只够给苏夷起点安慰作用罢了。

　　紫姬甩了两下，没忘记把那只精灵灭掉，冷静地遵守实验守则。

　　她玩着那根剩下的火柴梗，低头用指甲一下一下弹着尾端，眯着眼睛看着苏夷，冷不防地问，“你怎么会觉得我有火机？”

　　苏夷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给噎住了，还没想好怎么答，就看着紫姬就夹着火柴梗递到了唇边，虚虚比了个样子，浓睫低垂，眼睛里倒是真的有了些沧桑厌世，让人觉得马上可以吐出烟圈，烟雾还能够缭绕住她的面庞。

　　“我像会抽烟的人吗？”

　　苏夷有点急了，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说，“不、不是，我只是听人说，我没有……”

　　又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这样想要解释的自己有些可笑，憋着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补了句，“就算是真的会抽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会儿又补了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像烟这样的东西，让人无差别获得生理快乐，事后也给人无差别伤害，等价交换，至少还挺公平的。

　　“喔。”紫姬干脆地把那根火柴梗折断了，乌黑的炭渣戳在白皙的掌心里散开，随意地一把捏住，她略低下身，跟苏夷挨得很近很近，两个人的鼻尖都要凑到一起了，问：“那她们还说了什么？”

　　苏夷只觉得手上捧的酒精灯好跳，火苗拼命窜动着释放光和热，十分危险地夹在两个人中间，她试图往后退了半步，说：“别……别这么近。”

　　却被人用一只手禁在了护栏前，没有退路。

　　这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抱上来似的。

　　苏夷茫然又无措，只能抵着对方的肩，大声叫道“等一下，还、还有火啊！”

　　紫姬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笑了一声收了手，插进自己短裙侧边口袋里，说：“她们啊，大概不会说我是什么好人吧。”语气轻飘飘的，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苏夷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但她想起了自己短裙口袋里的那张便签纸，困惑得要命，这个人，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呢？

　　“坏女孩啊，我猜猜她们会说什么，抽烟？打架？纹身？”紫姬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自嘲的意思，苏夷一下子没忍住也跟着笑出来了，紫姬又接着说，“我还真厉害呢，唔，她们有没有说过我会砍人？”

　　“哈哈，你要怎么砍？拿刀吗？”

　　“对啊，拿刀啊。”紫姬的语忽然冷静了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袖珍的蝴蝶刀，单手翻了一下，刀鞘就漂亮地旋开了，刀尖在薄夜里，闪着银色的光。

　　苏夷的心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