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拣粒星》百步九折萦

1、01

　　如果不得不死去的话，那么一定要死在充满鲜花、希望和信仰的地方，伴着众妖的歌唱，白色的祭衣染着归来的鲜血，化作一颗流星，坠向自由的方向。

　　喉咙被名为苦涩的火燎过，一分一毫也咽不下去，谢辰靠坐在破旧的天斩夹缝中，扬起布满淤青的脖颈，尖长的指甲在水泥高墙上划出几道青白的痕迹，直到金蓝色的长甲齐声干脆断裂，疼得指尖发颤，眉尖全是无用的挣扎。

　　依稀望着天上那一条窄光，谢辰不禁有点想要冷笑，哪怕是最机要的七区一环，两栋高楼大厦之间也会有这样被抛弃的地方。

　　身边堆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破烂，喘口气都能迷了烟尘，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窜上窜下，一只灰黑发亮的啮齿动物大方地踏着步子，完全不在意这里还有个活物，开始撕扯自家的所属物，企图把这件过长的白衬衣咬得更加破碎。

　　好像自从那件层层叠叠的洁白祭衣被彻底撕碎后，他就再没怎么穿过合适的东西了。

　　闭上眼，劣质的生理湿润液充满了眼眶，从眼角大滴大滴地滑落，染得浓睫低颤，脸上却冷漠至极，没有一丝丝悲伤的神情。再缓缓睁开，浅红色的眼睛沾上湿润液，闪出劣质的高饱和度五色彩光，像一大滴雨点打在电子广告屏上。

　　谢辰的指节发着白，冷静地抚上那双廉价的、正在流泪的、所谓「眼睛」的电子玻璃，没有足够的湿润度就不会有足够的清晰显示度，他甚至不知道这双临时的电子玻璃眼是什么颜色。

　　但他实在讨厌这样的感觉，仿佛在失控，在宣泄，在流下代表无能的泪水。

　　而神是不能流泪的。

　　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浓长的睫羽刷着指腹，指甲平裂的断端抵在上眼睑，反正也看不太清楚，流泪不如流血来得痛快。

　　正要下手的时候，他想起来上次这里抵着的那根东西，又滑又凉，好似温柔又无害，透明得像果冻，甚至还有些提不起劲的软趴趴，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痛快地剥除了他的双眼，动作足够准狠仔细，没来得及让他流血和流泪，乃至于令人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柔情。

　　他自己的那双眼睛就这么不见了。像银河深处星辰一般的金蓝色，有着蛊惑人坠进无限深渊能力的眼睛。

　　“依照《战时刑事审讯条例》，合法在审讯前解除被审讯人的一切不配合因素。”

　　那时候谢辰听见那个东西的主人这样说，嗓音算得上甜美，语气却像一块平稳的薄冰，没有太多感情，即使被触动，也只会碎裂成一片一片，不要指望能融成水。

　　“即使你夺走了我的眼睛，我也还是神，众妖之神。”

　　“请把该说的话留到该说的地方。”

　　那些他看不见的滑腻冰凉的触手，有时像液体般无孔不入，有时又如锋利的钢刀，宛如爬行动物吐出信子在温情脉脉地舔舐。未知把恐惧无限放大，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她的妖形是什么，但总归是妖的。

　　毕竟公平公正的塔誓有规定：人妖之间不得互相伤害。

　　人类再怎样统治着这个世界，科技再怎样超前，也只能让一只妖来审判一只妖。虽然他们乐得如此，省去了太多麻烦，还落了个足够公平公正。

　　谢辰不愿意再想起那段被审讯的日子，眉尖一紧，指甲就要朝着眼睛下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他想不到是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的追随者们要么逃离要么逝去，自己的身份证明上清楚明白地登记着已死亡，其他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人有空管夹缝里的老鼠，按理来说，这时候不该有人来这里关心他。

　　就算有，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膝盖一翻，把人锁在了墙侧，左手指甲泛着金蓝色的光，迅速抵上了对方跳动的颈动脉，右手往衬衣堪堪盖住的大腿外侧伸去，那里绑着一把幽蓝色的短剑。

　　他努力使用着那双低廉的眼睛，依稀看清了这是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性，外表年龄约莫二十岁，黑发里间着点粉色，盘着公职人员规定的发型，戴着金蓝色的耳坠，有着甜美的嗓音，甚至在笑。

　　“真可怜哎，战争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