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良玉浮生

2、不速之客

　　我叫洛梵，今日，是我五千岁的生辰，我将于今日从羽族唯一的嫡公主变成羽族的少主，故此，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
　　因为身份特殊，我从小就由母神亲自教导，各个领域不敢有任何懈怠，文可吟诗作赋，武可上战杀敌。
　　当然，因为我那从未谋面的外祖母能力太过超群，如今六界祥和安定，我就是想杀敌也没机会。
　　在母神严苛的教育阴影之下，我立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端庄自持，兼济六界。
　　“锁寒，今日是我生辰，你为何依旧只着一袭墨竹长裙，一根乌木镂花簪，连一朵绒花都不戴？”
　　我边说边在她头上变出两三朵梅花绽开，如凝了点点胭脂般的红，衬得人比花娇。
　　她与我一同长大，许是这个原因，她并不怕我。
　　我从镜中看到她的手把我的长发挽起，梳了一个流云髻，而后，为我冠上凤冠。
　　这由一整块琉璃敲制而成的凤冠在平日里，连我也只能远远观望着，看着它繁复的形状，精致的花纹。
　　如今它却以一副凤舞九天的姿态安安静静地盘在我发上，这意味着，我从冠上它的那一刻起，就要以羽族的安泰无虞长盛不衰为己任了。
　　我于镜中细细地打量着我自己，看着锁寒的一双素手在梳妆台的一只只珠钗中徘徊，又在我发丝边纠结。
　　金丝攒珠钗，太过俗气；五凤挂珠钗，太过奢华；白玉玲珑簪，太过素雅；七宝翡翠簪，与我这一身不符……
　　锁寒纠结着，我亦纠结，容仪不得有失，正想着是否要弃了簪饰，只一凤冠和凤尾上坠下的琉璃流苏，已是符合规矩，增得过多，反倒是累赘，正想着，忽然心生一计。
　　一施法，一念诀，手中出现了一把钉螺银插针，疏斜掩映地在鬓间插成了半月状，在暖光的照射下反着淡淡的珠光。
　　我理了理微乱的衣袖，喝了口清茶。
　　“公主果然明艳无双，唇不点而朱，眉不化而黛，端庄自持，和族长当年一模一样。”
　　这熟悉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啼月，啼月是母神的贴身侍女，也是锁寒的娘亲，我由她照料着长大。
　　若说明艳，我最是不该小家子气的同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仙子一般追求那荒诞的艳压群芳，而应秉承一股清贵之气浮游尘埃之外。但今时不同往日，确实不易太过素雅。
　　如此一想，便微微点头，“如此，上妆一事，就拜托啼月姨了。”
　　我闭上眼，感受着脸上多出来的那些香粉，耳畔传来一句话。
　　“公主可折煞老奴了。”
　　佛曰众生平等，我又由她一手带大，心中对她本就敬重，又何谈折煞？
　　我心下暗想着，却不能说出口，若是叫母神听见了，少不了一顿数落。
　　再睁眼，我就在纹着凤舞九天镜饰的铜镜中看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我自己。
　　两弯飞扬的眉，险些直直插进云鬓中去。
　　桃花眼本是妖娆妩媚的，素日里我只知上妆压下那过分的美艳来让我自己看起来温柔娴静，却不知也可以使它们这般犀利摄人过。
　　眼下一片一片凤翎一样的冰蓝色花钿沿着我的眼型贴了一排，和眉间那朵火红的彼岸花相称，倒是尊贵异常，神秘异常，亦可柔情似水，亦可侵略如火。
　　凤冠安安静静地卧在发上，步摇上开出一朵朵冰霜，倏尔凋零，又再次盛放……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公主不愧是公主。”
　　我看着镜中与母神八分像的面庞，微微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罢了，我问又能问出些什么来呢？那些个知情的人不愿告诉我爹爹的下落，我又能怎样呢？
　　我只是坐着，时重时轻地捏着那梅花络子上串的红玛瑙。
　　“洛梵。”，母神的声音从寝殿外传来。
　　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转身之时理了理微皱的裙，依礼法一丝不错地向母神同四位姨母行了礼。
　　随后，我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低头看着裙上翩然若离的百鸟。
　　母神每日的教导也就那么几句，听了五千年，我当然是倒背如流。
　　容仪不得有失，举止不得不当，言辞不得不淑，不得私自离开花界，不得与人有私等等，诸如此类，共二十条。
　　母神刚刚落话，我那句“诺”还未出口就被匆匆跑进来的门侍打断。
　　“族长，公主，将军，天帝天后带着贺礼前来，现在在栖梧殿偏殿等候。”
　　但见母神和三位姨母连同啼月姨五种颜色的身影一顿，而后齐齐变了脸色，那滔天的恨意夹杂着数不清的苦楚如利剑出鞘直逼我的双目。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因为她们一时的冲动失了我羽族的身份，便只得走上前去柔声说道：
　　“贵客远道而来，我羽族不可怠慢，母神不若去见见？”
　　母神回过神来，向我甩了一记眼刀。
　　“宴会开始之前，你和锁寒哪都不许去！”
　　缀满冰琉璃的殿门外，母神带着怒气前往栖梧殿；门内，我和锁寒大眼望大眼，成功的在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疑惑。
　　“公主，我总觉得有事。”
　　过了半晌，锁寒看着一直在刺绣的我思虑良久开了口。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花天二界交恶不过这五千年的事，想来是母神和天帝之间的事，致使两界交恶。”
　　我皱了皱眉，此举甚是不妥，完全不是母神的行事风格。
　　转念一想，母神不会如此鲁莽，必有隐情，便揉了揉眉心，散了思绪万千，继续绣我手下这彩丝串珠夹片的红烛高照、木樨海棠。
　　听得锁寒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转头，便看见锁寒咧开了十颗牙齿的微笑，向我展示了手里的两个隐身衣。
　　“公主，我们去听一下壁角嘛。”
　　她笑得一脸谄媚，小女孩撒娇一样的，拉着我的袖子左右晃着，罩了月白薄纱的朱红色丝袖上出现了几丝微小的皱纹。
　　“听壁脚不是君子所为。”
　　我义正严辞的拒绝了，手抚过袖，那袖子又恢复了光洁如初，可不知为何，君子之心上，也出现了几道裂痕。
　　“公主，您就不想了解一下您的身世吗？万一这其中有什么族长和天帝之间的一段风流韵事，您心心念念的答案不就知道了吗？”
　　锁寒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顾我的脸色，我平日太过纵着她，致使她连族长的事情都敢妄议，这小喜鹊，不要命了不成？
　　“够了！”我喝了一声。
　　我平日一直温文尔雅，从未对下人发过火，更是第一次呵斥她，这小喜鹊明显对我的呵斥感到意外。
　　她眼眶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发间的几朵红梅轻颤着，小身板一抖一抖的，弱质纤纤。
　　哎，锁寒何时能有同她母亲一样的七窍玲珑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