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军市 ...
-
说来此时，比此事更先开始的是军市的开放。
不得不说，韩信办事确实雷厉风行。趁着殷嫱镇抚、拉拢定陶豪长的间隙，他一面安排大军驻扎，一面派出些部卒继续散入小县邑稳扎稳打布防，顺手还把军市监督着开起来了。
一开始，百姓、商贾们还有些惧怕军卒之威，这年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那绝不是句空话，屠城、勒索钱财的更比比皆是。
但是，总有那胆子大的人前去，开始，是卖些时令果蔬、小玩意之类的，因为军卒们赏赐得的丰厚，出手也阔绰——财帛动人心，人气渐渐也就起来了。
更何况，这军市之中还有别处见不到的奇珍异宝呢！
“就说这琉璃珠，一粒晶莹剔透，如冰霜凝成，浑圆无瑕，流光溢彩，比什么绿松石、红珊瑚可珍贵到不知哪里去了！要不是咱打仗带着不方便，谁卖它呀。”
听着这兵卒的吹嘘，何间目中闪动着惊奇的光芒。他是定陶本地的商贾，如今能薄有身家，靠的就是心思活络胆子大，如今一看，这军市之中果然没白来。
“这又是何物？”
“琉璃镜。这可比铜镜好多了，可连磨镜子功夫都省了。”
望着镜中纤毫毕现的人影，前来采买的何间心道，何止铜镜，这连银镜都胜出一筹来！更何况此物朴素无饰，若能再加以宝石、珠玉装饰，卖与达官贵人，这价还得再翻上好几番。
他兴致勃勃道：“此物怎么售卖？”
此人咧了咧嘴，道：“这个不卖！”
何间道：“兄弟，行个方便，我是诚心要买，绝不压价！”
他神气道：“你加价也不成，这是留给我家新妇梳妆用的！”
何间有些失望，不过又听这兵卒说：“你要是想要此物，我同袍那还有不少。”
他惊道：“此等罕物？贵军竟然还有！”
兵卒得意洋洋道：“你也不看看，我家公主一向体恤士卒，但凡有功，什么奇珍异宝舍不得赏赐？”
当然他不知道，这些奇珍异宝是拼夕夕一块一大包玻璃珠包邮……
但在本时空还是很值钱的嘛！而且还为公主节省了府库，保留黄金作为战略物资。在后世，黄金可比这时空值钱了不止十倍，在一个制造业世界第一工业国家，这些黄金就可以转化为各种后勤物资、生产力指导，进而持续不断为东楚输血。
士卒们得了实惠，殷嫱也省下发展资金，商贾们赚到了奇货，这怎么不算一种三赢呢？
譬如何间就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位公主非但对百姓仁义、对士卒也是十分不赖……
仁义之师的名声，也就是靠这么一点点积累、并传扬出去的。
不过，此时何间二人却就这东西的价格进行了友好讨论——虽然军市上的东西明码标价，但作为个商贾，何间还是下意识想把成本压低。
与那兵卒争论良久，终于将要达成交易的时候，一声高呼猛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开戏了！又开戏了！”
那士卒蓦地眼前一亮，几钱、十几钱的也不跟何间争论了：“行行行，咱今儿就这样呗。”
“诶，兄弟！不是说要介绍袍泽给咱认识吗？”
“下次一定！赶着看戏呢，咱回见！”
麻利打包好东西，一股脑塞给何间，这人推着小摊就跑，好像生恐父母给他少生了两条腿似的。跑了几步，挨了维持纪律的军吏一顿训斥，此人却也紧赶慢赶。
何间看得嘴角一撇，开戏，有这么重要么？突然连生意都不做了？
虽是义军，但毕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曼衍之戏都没见过。
所谓曼衍之戏，就是后世的百戏的雏形，常见的有什么高絙、吞刀、履火、寻橦、角抵，翻译成后世语言就是，高空走钢丝、玩杂技、摔跤打架等等……①
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被确实是难得一见，比过年还稀奇。不过对于何间这种薄有身家的商贾而言，又不是没见过，好看倒是好看，却也没有钱来得重要。
但随即，何间又发现不止这人、市集里的士卒们，顷刻之间跑了大半，也就有人慑于军纪，还得维持纪律，不敢前去。
但也都在唉声叹气：“真是背运，今儿怎么就赶上值守了呢？”
“就是！也不知道，今日这出演的又是什么，真叫人心痒。”
有消息灵通的说：“听说今儿三戏连排啊！从春申君抗秦、公主起兵、到战胡陵啊！”
“哎哟喂，你可别说了！越说越背！”
一边收拾，一边听了一耳朵闲话的何间这时凑了一嘴，道：“几位，也不用这么丧气嘛。秋社就要到了，咱定陶可是大邑，到时候乡里社祭，请倡优、演百戏，那一样好看。”
因为来往这军市几回，知道这支军队纪律严明，何间也敢大着胆子与兵卒们拉关系结交。
孰知他这话却被嗤之以鼻：“什么百戏？能比得上咱们军中的吗？这是可是咱们公主命优倡排的新戏！”
有个军士扬起下巴，颇有些傲然：“咱军中独享的新戏，他哪儿知道？”
“就是，还是公主体恤咱们啊。”
几个士卒倒没怨气、一致对外了，可是这却叫何间傻了眼。
这叫个什么事啊？
就在他讷讷不知言语的时候，所幸一位识大体的军吏站了出来。领会了公主之精神，站出来斥道：“无知竖子！公主只是在军中先推行，又非不肯与民同乐。将来每乡每社，公主都会建上戏台，将此戏广传天下。”
众人对着他也不禁唯唯称是。
但转脸，对何间又笑道：“今日在市中汇演，也并非军中独享，这位兄弟要是感兴趣，也不妨去看看。”
见这些人推崇备至，何间心中也不禁起了好奇。作为一个薄有身家，但又生性悭吝，因此也喜好亲力亲为的商贾，对他来说，就算是百戏也得花钱呢。
既然如此，收拾完东西，那可真是不看白不看。
走着！
◆
何间的动作确实慢了些，等他慢悠悠收拾完了东西，两场戏都演过了。
然而在场的盛况却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
戏台子前，一帮人摩肩接踵，引颈踮脚，甚至还有爬市亭旗杆上去的。
此时，第三场戏尚未开局，可是人们却也谈兴不减，讨论着先前两场的剧情。
第一场是祖述历史，还得从祖宗春申君的时候，把这反秦叙事给讲起来。在这场戏中，殷嫱发动了岁月史书技能，什么六国合纵他身为主帅打起仗来自己跑路、后期奢靡享受、给楚公室戴绿帽这种事，那当然一句都不提。
突出的那就是一个秦国虎狼，楚王昏庸，春申君忠君爱国，在秦智救还是公子的楚王，在楚国爱民如子、为抗秦奔波，那叫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奈何这昏君误信谗言，亲小人，远贤臣，秦君又实在凶暴，内有昏君外有虎狼，内外夹击之下，纵是有心杀贼，却实在无力回天，徒呼奈何！
那位扮演春申君的演员临终前，悲声质问这太一、大司命、少司命，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哀霎时间感染了所有人。
尤其是张延寿这种，横跨了数个时代的壮年男子，虽然看过几次，也不禁感同身受号啕大哭：“主君啊主君！您怎么去得那么早！您要是在，咱楚人，就不必过得那么苦了！”
他这哭声当时就吸引了在场大家的注意：“春申君竟是足下主君？”
哭得稀里哗啦的张延寿抹了一把眼泪：“怎么不是？江东，春申君的封邑，我张延寿正儿八经的江东楚人，那春申君他老人家、啊还有公主，那就是我的主君！”
“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知道啊，当年春申君在的时候，咱江东可是个好地方，那时候我还小，但那就是我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啊……”
随着张延寿的诉说，没经历过春申君时代的众人神往，心中自动美化那曾经的岁月之余，愈发哀痛唏嘘。
这一切，那都被暴秦和那昏君给毁了啊！
就在这举世同悲、万马齐喑、在场气氛被压制到最低的时刻，第二场戏随之而来。
却说就在这世道沉沦、举世混浊之际，春申君还有一脉骨血飘零齐国，与那齐国的后生喜结良缘。这就是咱们东楚的大王与君夫人了，两人不忘复国之志，卧底暴秦十余年，几经沉浮，终于在这暴君胡亥继位之际找到了机会，振臂一呼，意图再发动大业。
众人不禁看得热血贲张。
可是就在此时，竟有项氏奸人为争权夺利，企图暗害之。看得众人一阵提心吊胆，此刻天空一声巨响，公主闪亮登场，在父亲危机时刻，勇杀贼人。终令大业继续，让众人看到一线曙光。
可是随即，那虎狼一般的秦军竟然害大王在定陶兵败，不知所踪，风雨飘摇之际，君夫人悲泣不已——
不止是为了夫君、也是为了祖传大业、更是为了大楚啊！
观众们情绪再次随着戏中人物跌到谷底，但就在此时，作为楚国八百年最后的希望之火、复兴之光，公主再度义不容辞出场。
开口一句就令人喝彩：“阿翁无大儿，伯盈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父征！②”
为了父亲、母亲，更为了大楚的复兴，公主不爱红装爱武装，举兵毅然北上。在公主的大义与英明指挥之下，秦军被打的节节败退，那虚构的一位秦军将领匆忙割袍西退。
仿佛预示着秦军的末日一般……
配乐、剧情此时同时推入高潮，众人心情激荡不已，对公主的称赞、敬仰也都就此到达一个新高度。
而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何间虽没听全乎，却也觉得这戏似乎有点意思啊。
就在此时，一声激昂的乐音响起，伴随着鼓点，在场热烈讨论的人们话音突然低了下去——
因为第三场戏，也将要来临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军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