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如陌上尘》飞星如雨

2、第二章

　　苏靖宇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是一些支离的片段。笑靥如花的女孩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快说嘛，不然我挠你痒了哦！”说着手就要伸到他腰间，她一直最知道哪里是他怕痒的敏感带。苏靖宇吃痒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上也没闲着，左手压制住作乱的两只小手，右手揽住扭动的纤腰，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动不了了吧小傻子？”苏靖宇得意地扬眉，眼里满是笑意。
　　“唔你这是耍赖！”女孩不死心，皱着眉扭动着想挣脱，奈何这个男人劲也太大了吧，一只手都能把她两只爪子按得死死的。
　　“要不这样，你亲我下我就把你松开！”
　　“我不我不我就不！你放开我我想...”
　　剩下半句被苏靖宇无情打断，嗯，用嘴巴。
　　苏靖宇松开左手抚上女孩的背，这是两个人的初吻。按照女孩看过的几百部言情小说中的情节，这应该是一个攻城略地，撩人心弦的吻。然而现实是，俩人本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精神，认真地互啃了近半分钟，女孩一把推开苏靖宇，“你笑什么！”
　　苏靖宇笑出声，“安安，你觉不觉得，刚才我们接吻的时候漏气了？”
　　女孩涨红了脸，一时气结说不出话。
　　“你刚刚说你想干什么？”
　　女孩从他怀里挣出来往厨房走，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回头看到苏靖宇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眼底尽是促狭的笑。
　　女孩气鼓鼓地要从他身边出去，被他一把拦住捞进怀里。
　　“你要干吗？”女孩皱着眉没好气地仰头问他。
　　“勤能补拙，安安，我们要多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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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靖宇是被护士查房的声音吵醒的，护士走后他也没了睡意。扶着点滴架下床走到窗旁，外面的天蒙蒙亮，打开窗子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他这才看到窗边桌上放着他的包和外套，想来应该是祝叶青从值班室给他拿来的。他披上外套，回想起昨晚的梦。他记起那次俩人的初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很快被深的看不到底的悲伤取代。他记得安安曾经不止一次地问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但他好像从没做出过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是一直以来也辨不明这份感情是何时开始萌芽。他好久没停下来思考了，得知她出事那天起，他就把自己泡在医院里。不曾回家，也不曾去看过爸爸妈妈。妈妈几次打电话来他都推说医院里最近忙，其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向他们也向自己交代。他把家里的钥匙给祝叶青，拜托他把皮蛋接走照顾一段日子。
　　他对一切没有实感，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翻个身想搂住身边的人，落了空醒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值班室的床上，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黑暗里他一个人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流泪，昏昏沉沉直到护士喊他查房。他成了科里甚至院里手术量最大的人，他比住院医还住院医，每天都睡在医院里，夜间的急诊手术都是他做，好像只有在手术台上忙碌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站久了有些头晕，他慢步挪回床边坐下，微微的光亮从窗外照进病房，他抬头看着输液瓶里的营养液一滴滴落下，忽然很想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和安安的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
　　那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他骑单车放学回家，进了院子就看到堂屋饭桌上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见到他放下筷子怯生生地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妈妈接过他的书包，“这是江露，小名安安，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安安，他是靖宇，比你大六岁，你以后就喊他哥哥了好吗？”
　　安安怯怯地喊了声哥哥，他没应，坐下来开始吃饭。怎么都没和他商量一下就突然多了个妹妹呢？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好朋友兼同桌祝叶青就有个妹妹，祝叶青每天都是班里第一个到，晚上放学也拉着他一定要在外面玩一会，说是因为他妹妹太吵太烦人了，不想回家。他亲眼看到祝叶青的作业本被他妹妹用蜡笔画的乱七八糟，祝叶青一气撕掉了，然后被老师罚站了两堂课。他班上的女孩子也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吵的人头大。看来女孩子都是烦人精，他想。
　　他端着饭碗，悄悄打量起他身边这个烦人精。旧旧的衣服，布鞋，裤子上还有个洞。头发黄黄的，小小的脸也黄巴巴的，眼睛倒是挺大，发现他在打量自己低下头扒饭，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那胳膊腿细的，感觉大腿还不及他的小臂粗。整个人很小只，不，过于小只了。他见过祝叶青的妹妹祝欢，祝欢也四岁，跟她一样大，怎么感觉个头比她高出很多。他想虽然烦人精现在看着很老实，估计也和其他女孩子差不了多少，想着想着他更不开心了。
　　吃完饭妈妈让安安去沙发上坐，苏靖宇留下跟她一起收拾碗筷。他不情愿地把碗筷端到厨房，“妈她是谁啊，为什么会到我们家，我不想要妹妹！”
　　妈妈擦干手上的水示意他把厨房门关上，他耷拉着脸去关门，正看到堂屋里坐着的烦人精像是听到了什么，头垂得更低了。
　　“安安是我们科的一个病人，”妈妈压低了声音，“她爸爸奶奶本来就很重男轻女，发现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就更不想要她了，她小时候发病了在我们科室，都是她妈妈一个人照顾她。从不见其他人来看过。后来她家添了两个弟弟，对她更不管不问了。听说她爸还酗酒家暴，她这次住院就是被她爸踢了几脚才发病的。她妈妈把她送到医院没多久就被她爸拽回去了，再也没来过。打电话到他家直接挂断，后来直接撂下一句，孩子不要了，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吧。”妈妈叹了口气：“靖宇，安安真的很可怜。我问了我们科的医生了，他们说等她再大点，做了手术是很可能会痊愈的。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他支持妈妈的做法，你也支持妈妈好不好？”妈妈抱了抱他，“靖宇，安安很懂事的，她身体不好，我们以后要多照顾她，知道吗？”苏靖宇还是不太开心，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悻悻地拿了书包去书房做作业去了。
　　过了一会听到妈妈在院里喊他喊拿条浴巾到浴室，他走到门口看到妈妈在给安安洗澡。眼前的她让苏靖宇倒吸一口冷气，安安背对着他，瘦的脊梁骨高高突起，像极了苏靖宇在电视里看到的非洲难民儿童。身上也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块好肉，他的心倏地被揪了一下，递了浴巾匆匆回屋里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里有人一边咒骂一边对他拳打脚踢，他缩成一团，躲也没处躲，那人正要拿棍子打他的时候他吓醒了。惊起一身汗，他披了衣服摸下床去堂屋找水喝。喝了水正要回房间，听到对面妈妈房间的门吧嗒一声打开，一个小黑影溜了出来。他拉开电灯，看到安安穿着单衣，揉了揉眼睛，局促地光着脚站着。“你是找水喝吗？”苏靖宇本来不想管她，怕她一个人倒水烫到还是问了问她。安安抿着嘴低头不说话，堂屋门没关，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颤。苏靖宇回自己屋拿了外套和鞋，蹲下给她穿上，“怎么了，是想上厕所吗？”“嗯。”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
　　苏靖宇家的浴室和厕所在院东头，离堂屋还有一段距离。天还没亮，院里黑漆漆一片，苏靖宇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厕所，“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那个时候用电还没有那么方便，顾爸爸常年在外，没有在厕所拉电线。好在妈妈和苏靖宇也都习惯了摸着黑上厕所，所以厕所里一直也没装上电灯。
　　“哥，你在外面吗？”
　　“嗯，在。”
　　“哥，还在吗？”
　　“在呢。”
　　安安一会功夫喊了三四次，苏靖宇每次都耐心地回答她。黑暗里苏靖宇紧了紧外套，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脚下百无聊赖的踢着地砖，蓦地笑了，小丫头还真是胆小啊。
　　第二天早上吃饭，苏靖宇像想起什么似的，跟妈妈说：“在厕所里装个电灯吧妈妈，昨晚没留神还摔了一跤。”说完看了眼安安，起身上学去了。